明昭咬着牛乳糕,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心情舒畅了许多,“太子殿下莅临侯府,明昭定要好好打扮一番,才能对得起太子殿下的尊驾。”
沈以峤看着她嘴角的糕点渣:“打扮?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女子梳妆打扮起来,必定是耗费时间和力气的,明昭打扮的时候,正好饿了。”明昭喝了两口热茶,淡淡开口。
沈以峤:“....”
他懒得和明昭计较他等的这一个时辰,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和明昭确认。
沈以峤四处环顾,问:“裴知慕是不是被你带回侯府了?”
单之说过,明昭朝裴元庆要来了裴知慕,说是要将裴知慕作为贴身侍女来伺候她。
一个礼部尚书的嫡女,自降身份,成为郡主的侍女,传出去定要被人笑死。
明昭的声誉还好说,但裴知慕的声誉可就毁了,沈以峤不能让明昭如此胡闹。
明昭放下茶杯,意味深长道:“太子殿下消息可真灵通啊?今早发生的事情,下午你便兴师问罪来了?”
沈以峤神色未变:“我并非是问罪来的。”
“裴知慕乃是礼部尚书的嫡女,身份尊贵,不可胡闹。”
“尊贵?”明昭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礼部尚书一个正二品的大官都得在我面前谨小慎微,怎么?他的嫡女竟要在我面前论尊卑?”
“太子殿下不妨评价一番?是皇上亲封的尊皇长郡主是尊是卑?还是一个二品官员的嫡女是尊是卑?”
是个人都能轻而易举的选择出来谁尊谁卑?
但明昭知道,沈以峤不会正面回答她,反而还要斥责她的计较。
沈以峤沉声道:“明昭,你不要翻黄倒皁,你明知道我的本意并不是要与你论尊卑?”
“裴知慕是礼部尚书的女儿,是朝堂二品大官的嫡长女,秀外慧中,温婉贤良,知书达理,如今被你胁迫,成了你身边伺候人的侍女,对她一个大家闺秀而言,其声誉和清白定有损毁啊。”
声誉,清白?
原来裴知慕在沈以峤的心中竟然如此之重,是怕裴知慕清誉受损,届时无法成为他的太子妃吗?
明昭心底突然涌现一丝悲凉,讥诮道:“原来太子殿下是怕明昭带坏了裴知慕,所以才会这般疾言厉色的跑过来斥责明昭,对吗?”
沈以峤被明昭揭短,一时哑口无言,他犹豫道:“我并非是要斥责你,而是在劝谏。”
“你是大渊尊贵无比的尊皇长郡主,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天家脸面和荣耀,当初你日日流连绛帐楼那种风尘之地,坊间已然流言四起,如今你变本加厉,不知悔改,你把皇家声名置于何地?”
“你可知这几日你的胡闹行为已经在坊间被人评头论足,指指点点,那些人说的话有多么的难以入耳,你知道吗?”
说到这儿,沈以峤情绪都有些波动,声音都拔高了许多。
明昭没有立即反驳沈以峤,而是静静地看着他此刻薄怒的模样。
原本清风霁月的东宫太子被她气得有失体统,而他生气的根本原因不是因为她流连绛帐楼,而是因为她把他心爱之人往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带,怕她损坏了裴知慕的声誉。
明昭自嘲一笑,透着无尽的凉薄和讽刺。
心口又泛起那股熟悉的痛意,仿佛雨夜那把长剑,依旧毫不留情的刺穿她的胸口。
“你在笑什么?”
沈以峤见明昭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那笑容看起来不似欢愉,反而处处透着讥刺。
“太子殿下还记得明昭初次流连绛帐楼时,你对我的劝诫是什么吗?”明昭仰头,直视沈以峤慌乱的眸色,“还记得那时你对我的态度是好是坏?与我说话的语气是重是轻?”
“我那时跟你说的解释,你可有听进去半分?可曾真正站在我这边想过我常去绛帐楼的原因吗?”
沈以峤瞳孔微颤,脑中回想,却是一片空白。
明昭见他面色困惑,就知道他什么都没有记住。
明明她都跟沈以峤推心置腹的交谈过,可倾听者永远无法与倾诉者感同身受。
他们只会觉得烦躁...
“不记得了?”明昭坐直身子,眼底一片凉意,“那时,你明明知道我常去绛帐楼玩耍,但你视若罔闻,毫不在意,若非皇上皇后逼迫,你定然不会对我多加劝阻,甚至你还在沾沾自喜,觉得我会因为流连这种烟花之地,无法配德太子妃之位,这样皇上和皇后就不能逼迫你与我成婚,对吧?”
沈以峤目光有一瞬间飘忽不定,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辩解的话。
那时,他确实动了这种心思。
想着,若是明昭行为狂悖,行迹败坏,那么她就不能成为太子妃,更不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是这么想过,可如今被明昭直白的揭露出来,沈以峤只觉得羞辱和惭愧,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扇了巴掌似得,脸颊发胀又发痛。
“你过来劝阻我,语气很平淡,像是在与一个陌生人交谈一样,神色冷冷清清,你只想着快点完成皇上皇后给你安排的任务,根本不在意我是何感受?”明昭眉头微蹙,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胸口,心口的痛楚让她脸色有些发白,“或者说,你从未在意我是怎么想的,对吧?”
沈以峤垂眸,没发现明昭此刻的不适。
他正沉浸在被明昭一层层撕破伪装的羞耻和窘迫之中。
“我只是...”沈以峤顿觉难以启齿。
明昭舒了口气:“你只是喜欢裴知慕,所以你在意她的声誉,在意她的名声,在意她的清白,在意她的一切。”
“你想要让她成为你的太子妃,对吧?”
沈以峤抿紧嘴唇,神色犹豫不决。
“而且你也知道,我讨厌裴知慕,所以才会在百花宴上陷害裴知慕推我落水。”明昭直接说出当时的阴谋,反正她也不在意沈以峤对她的看法。
沈以峤微顿,问:“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
“省的你费尽心力去查,”明昭被系统牵制,没办法杀人灭口,而且她也告知了裴知慕真相,如今在瞒着沈以峤着实无用,还不如直接撕破脸来的爽快,“柳轻语之言,想必你从未相信过,定会派人再次验证她的话,而且你还找到了另一位证人,对吧?”
沈以峤惊讶道:“你怎么会...?”
他探查柳轻语之事做的隐秘,而且他和宋毅之还调查到了另一个证人。
明昭眉头轻蹙,轻轻喘出一口气:“另一个证人便是宣威使高兵的庶女,高仪彤。“
沈以峤思忖片刻,忽而难以置信道:“你明明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却没有杀人灭口,故意放任我们去查,究竟为何?”
百花宴上突然改口,证明裴知慕的清白,又放过另一个在场证人,任由他们去查。
沈以峤突然看不懂他这位从小一同长大的表妹了。
明昭道:“我想看看太子殿下的态度。”
当初之所以证明了裴知慕的清白,也没有杀人灭口,其中是有系统的压制和管控,让她没办法去做这些恶事。
后来,明昭想看看沈以峤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就此放过,还是继续调查?
她让仇晁调查了沈以峤最近的动作。
果然,他依然像前世那般“刚正不阿,公平公正”,哪怕她没有诬陷裴知慕,可他依旧对她起了疑心,派人去暗中调查。
此行此举,足以看得出沈以峤从未真心相信过她的一言一行。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竟然敌不过一个只认识不足半月的人。
“我想看看太子殿下知道了百花宴上是我故意对裴知慕下手,陷害她推我入水,会作何感想?”明昭目光平静,面色沉着,“你现在有证人在手,我的口供也可以成为你的证词,太子殿下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和皇后,让他们对我施以惩戒,说不定还能让他们放弃让我们成婚的期望?”
沈以峤的神情十分困顿,他看向明昭的目光是那么陌生奇异又那么匪夷所思。
他眼底划过一丝纠结,艰涩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算是吧?”
明昭懒得解释,干脆认下,反正她做过的事,哪怕被拆穿了,她也不会矢口否认
她起身,走到沈以峤面前,双手并拢,放在他的面前,做出一副“任君差遣”的服软模样,“明昭做出此等恶事,故意陷害当朝官员子女,违背了大渊国法律例,理应受罚。”
“你作为大渊太子,把我抓走,一是为了振纲纪,昭国法,太子殿下大义灭亲,定能令大渊国子民臣服,朝堂大臣赞叹尊崇,二是为了摆脱我这个“未嫁娘”,排解太子殿下被皇上皇后逼迫的怨愤,三是你可以明目张胆的追求裴知慕,将她纳为太子妃的人选之中,一举三得,太子殿下不心动吗?”
明昭循循善诱,看着沈以峤动摇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沈以峤眉头紧皱,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紧握,心中的念头反复拉扯着。
明昭字字恳切,句句真实。
只要他把明昭带到皇上面前,也许他和明昭暗暗定下的“婚事”就能取消,他也可以和裴知慕好好在一起。
而且以明昭在皇上和皇后心里的地位,就算他将此事告上去,明昭也不会受多大的惩罚,顶多就是被皇上教训两句,最严重也只不过是禁足侯府,这点惩罚根本就是不足一提。
沈以峤脸色微沉,表情凝重,抬起手准备抓住明昭。
明昭看到他的动作,只觉得心口的痛意更加浓烈。
果然,沈以峤还如前世那般,只对她冷心冷情。
突然,有一只手从中间插了过来,先沈以峤一步,抓住明昭的手将她拉到身后。
沈以峤看清来人,惊讶道:“知慕,你怎么在这里?”
裴知慕挡在明昭面前,神色清冷,语气有些激动:“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不是民女可以高攀的,为了太子声誉着想,还请太子以“姓”称呼民女。”
沈以峤:“...”
“民女受郡主青睐,与郡主结为好友,此等刎颈之交,郡主又怎么会陷害民女?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太子殿下莫要当真。”
沈以峤:“...”
“民女才疏学浅,知识浅薄,能成为郡主的贴身侍女,是民女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民女感恩还来不及呐又怎么会觉得清誉受损,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干卿底事,应当独善其身才好。”
沈以峤:“....”
“天色已晚,太子殿下乃是独身男子,继续留在侯府难免会招人非议,影响太子殿下声誉,故而民女劳烦太子殿下移驾回宫,洁身自守。”
沈以峤:“...”
裴知慕字字如刀,将沈以峤戳的满身是血。
他神色晦暗不明,看了眼躲在裴知慕身后的明昭,又用极其费解和受伤的目光看向裴知慕,最终甩袖离开。
明昭没想到裴知慕会突然冒出来把沈以峤给气走,她看着挡在她面前瘦弱的身躯,手还紧紧的将她握紧,像是生怕她被沈以峤抓走似得。
明昭原本被沈以峤气得心疼头胀,但眼下却被裴知慕这冒进莽撞的举动搞得舒坦了许多。
“谁让你过来的?”明昭反手给她扭过来,正视自己,打趣道,“是不是躲在墙角偷听呢?”
惜春给裴知慕安排在了梨轩,梨轩和茉园只有一墙之隔。
裴知慕面露尴尬之色:“我不是故意的,就是...”
她听到沈以峤的声音,想到明昭对沈以峤的情意,心中莫名泛出一股酸涩感,不受控制的跑出来偷听。
“算了,听到就听到吧,”明昭不在意,“沈以峤为了你想要把我抓进宫里,让皇上惩罚我,你感不感动?”
裴知慕蹙眉:“郡主,我说过,我对太子殿下并无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