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理解皇上对她的疼惜和不忍,她双膝跪地,恳请道:“臣女愿承担杖刑,请皇上恩准。”
皇上瞳孔一颤,起身指着明昭:“荒唐!明昭,你是疯了吗?”
明昭固执已见,磕头道:“还请皇上开恩。”
“明昭,你不要逞强,”沈以峤劝阻道,“皇上也是为你着想,那可是二十杖刑,你受不住的!”
明昭充耳不闻,直视皇上,一字一句道:“请皇上开恩。”
皇上深深看了明昭许久,见她抬头望向自己的眼神清冽如月,仿若明邵和西昭请求出征那时看他的眼神,竟然这般相似。
面对这样的目光,拒绝的话就如往日那般,难以启齿。
皇上嘴唇颤抖,咬紧牙关,沉声道:“...允了。”
沈以峤难以置信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明昭高声叩谢:“谢皇上。”
“明昭,你疯了吧?”沈以峤颤声不止,转身跪地,“皇上开恩,微臣愿代明昭承受二十杖刑。”
明昭内心一片怔松,她抬手压下沈以峤的手臂,温和笑道:“我自己做的事情就让我自己来承担后果吧。”
“若是太子真想助我,不如待我伸冤结束后,提前帮我叫好太医。”
沈以峤眼里翻涌无数情绪,哑声道:“明昭,你...”
明昭摇了摇头,起身往殿外走去。
她趴在长凳上,执刑的禁军已经准备好。
他们表情凝重:“对不住了,郡主。”
“来吧!”
明昭拿出手帕,紧紧咬住,眼神死死盯着晋无忧,充满了斗志和狠厉。
晋无忧与明昭对视一眼,眉头紧蹙。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危机和寒意,仿佛明邵还活在世上,是对世人的震慑和威严。
皇上和百官看着那由荆条制成的大杖,一下又一下的打在明昭的身上,背、腿、臀分别承受大杖的狠辣。
他们看着明昭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看着她死死咬住手帕而憋红的脸颊,看着她泛起青筋的脖颈以及那越来越坚毅清明的眼眸。
皇上红了眼,转过身去不忍直视,宽阔雄壮的身躯此时虚弱了许多,像是那二十杖打在他身上,战栗不止。
沈以峤表情痛苦难耐,蹲在明昭旁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可以将痛苦转移到他的身上。
整整二十大杖,禁军落下最后一板,高声:“行刑完毕。”
明昭抖着手将被血染湿的帕子从口中拿出,吐出一口血,翻身下凳。
沈以峤立马扶住明昭,声音嘶哑:“明昭,叫太医过来!”
“没..没事,”明昭摇头,碰了碰沈以峤的手,气若游丝道,“让我去进去,我要伸冤。”
“好。”沈以峤虽不忍心却只能将明昭扶到殿内。
皇上红着眼,看着此刻惨不忍睹的明昭,眉头紧蹙:“有何冤情,尽数说来。”
明昭趴在地上,双手撑起半身,声音里带着坚决和不容置疑:“臣女状告当朝上户军统领晋无忧利用军职权力,强取豪夺,威逼利诱,草菅人命,竟然活活折磨死了明昭喜欢的人。
“明昭悲痛欲绝,还请皇上为我伸冤。”
晋无忧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仿佛被人榔头一击,眼神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和震惊:“郡主,还请谨言慎行,此等污蔑,微臣可不敢当!”
他转身跪地,“皇上,微臣冤枉啊。”
皇上也没有想到明昭是为了她曾经包养的一个小倌伸冤,此事牵连晋无忧,还让明昭敲响登闻鼓,看似小事,实则汹涌非常。
“明昭,哪怕是状告百姓,也需得有证据才行,你空口无凭,怕是无法让人信服。”
明昭抬眸:“臣女定是有证据才敢敲响登闻鼓。”
晋无忧眉头微蹙。
皇上道:“还不带上来?”
明昭回头喊了一声:“抬上来。”
众人闻声望过去,只见两名高大的黑衣男子,抬着一个担架,上面盖着染血的白布,依稀可见人形。
旁边还跟着一个风韵十足的妇人。
晋无忧见此,瞳孔微颤。
皇上纳闷:“这是什么?”
明昭啜泣道:“这便是长舒的尸体,我之前大夫帮我验尸,查明死因,得知..长舒竟然是被晋无忧活活折磨死的啊。”
“这位妇人便是绛帐楼的楼主,当初买下长舒的楼嬷嬷,她可以作证长舒死之前是被晋无忧带入府内。”
楼嬷嬷立马拿出当初买下长舒的卖身契,道:“这便是民妇买下长舒的卖身契,证明长舒是绛帐楼的清倌。”
“半月前,长舒就被晋无忧大人带入府内,一直未归,后来郡主来寻长舒,民妇告知郡主长舒被晋无忧大人带走了。”
明昭怒视晋无忧,咬牙切齿道:“臣女知晓此事,便立刻跑去晋无忧府中,结果所有人都统一口径,说长舒早已不在府里。”
“臣女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人盯着晋无忧,发觉一天夜里,有人抬着长舒破败不堪的尸体,将其带到郊外,准备就地掩埋,毁尸灭迹啊。”
“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长舒是臣女包下的小倌,臣女对此宠爱有加,如今却被晋无忧狠狠蹂躏,残害至此,毁尸灭迹,”明昭低哑的声音听起来难耐又委屈,“臣女苦啊,臣女心痛不已啊。”
晋无忧看着担架上的尸体,反驳道:“这都是郡主一面之言,何人不知这楼嬷嬷与郡主关系要好,他们所言,并非可做证据啊?”
“微臣是对长舒有过好感,也请他入府一叙,但叙旧结束后便立刻差人送长舒离府,至于长舒为何而死?被谁所害?微臣一概不知啊。”晋无忧叩头,掷地有声道,“皇上可要为微臣做主啊。”
皇上面色凝重:“明昭,这点证据不足以定罪一个朝廷大官。”
“臣女还有一个证据。”
“你说。”
明昭深吸一口气:“劳烦皇上叫来太医院的太医,越多越好,这样可以证明臣女接下来的话并非谎言。”
皇上虽然疑惑,但也还是照办,叫来了太医。
明昭指着长舒尸首:“各位太医,明昭请求你们,查验一下长舒身上可有什么药效残留?”
海听澜先走上前,将白布掀开,长舒凄惨的死状顿时映入众人眼帘。
百官不忍直视,更有甚至捂嘴作呕,殿前失仪。
海听澜面不改色的检查了一下,说道:“此人生前遭受过无比残忍的惩罚,身上无一完好,尤其是后庭,皆是撕裂伤,肋骨、胸骨皆有断裂,胯骨和小腿被人弄断,使得无法动弹,像是被迫承受了丧心病狂的严刑酷吏。”
其他太医也检查了长舒的尸体,纷纷同意海听澜的诊断。
明昭问道:“明昭听闻海大人医术高明,对于医毒涉猎甚广,除了表面的外伤,海大人还能看出什么?”
海听澜闻言,沉思片刻,低头凑近,闻了闻长舒的身体。
他脸上出现点耐人寻味的细微变化:“此人竟然...”
皇上见他欲言又止,呵斥道:“有话就说。”
海听澜跪地,说:“此人生前应是被人下了“一帘幽梦”。”
此话一出,所有太医脸色一变,立刻俯身闻了闻长舒血液里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确认便是“一帘幽梦”的残余。
晋无忧眼神闪躲。
皇上问:“何为一帘幽梦?”
海听澜迟疑道:“乃是...乃是烈性媚香,中毒者会被情/欲所掌控,忘乎所以。”
百官哗然惊诧,窃窃私语。
皇上看向明昭:“就算此人被人用一帘幽梦残害致死,你又如何证明是晋无忧害死的长舒?”
“臣女敢让太医来查验长舒的尸体,自然能拿出来证明晋无忧是杀害长舒的证据,这一帘幽梦是烈性媚香,其药效强烈凶猛,无人能抵抗,若是有人与之交融,药香便会沾染对方血液,此香味会残留体内半年才会消散,”明昭看向晋无忧慌乱的眸色,眼神里有一丝犀利,“若是晋无忧大人觉得自己无辜,不妨让各位太医查验一番,看看晋无忧大人血中是否存有一帘幽梦的幽香?”
晋无忧垂眸,眼底闪过一抹惊惶。
皇上点了点头:“晋爱卿,为了证明你的清白,让太医给你检查一下吧。”
晋无忧面色为难:“皇上,微臣围猎之时受了重伤,太医嘱咐微臣万不可再流血,否则损耗精气,无法痊愈啊。”
沈以峤眉头微动:“晋无忧大人孔武有力,活龙鲜健,不过是让太医查验一点血,伤口不会太大,不至于会让您精气消散,无药可救的。”
“海大人,还请上前查验。”
海听澜应道:“是。”
晋无忧表情阴沉,环视一圈,看向趴在地上对他狞笑的明昭,心里咯噔一下。
海听澜从袖中拿出一支细针,握住晋无忧的手,在他指腹上轻轻一扎,针尖点出血珠。
他闻了闻,脸色陡然一变:“晋大人血液之中也有一帘幽梦!”
“什么?”
“怎么会这样?”
“难道真的是晋无忧害死了郡主喜欢之人?”
“太过荒谬了?”
“你瞧瞧那人死状,太凄惨了,晋大人怎么如此无情?”
....
皇上雷霆大怒:“晋无忧!你竟然如此残忍,残害无辜百姓!”
晋无忧连忙否认道:“皇上,皇上,微臣也是被人下药,一时糊涂,不受控制,此乃无心之过啊皇上。”
“再说,长舒乃是绛帐楼的小倌,身份卑微,不过是个没户籍的奴隶,怎么能算得清白百姓?”
大渊国虽律法严明,但也只是对平明百姓、世家大族以及朝廷官员实行,白身之下的奴隶,是比草木还要卑微的人群,奴隶一旦被人发卖,那么生死就由不得自己做主,就算被人害死,也无处申冤。
皇上想起楼嬷嬷说过,长舒是她买下的小倌,这种人自然是没有户籍的低贱之身,如今就算被晋无忧残骸之死,却也不好定罪。
“谁说长舒是奴隶?”明昭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沾血的纸,缓缓展开,“此乃长舒白身户籍,臣女在围猎之前便将长舒赎身,此事已登入官府之册,上面有时间和印章,请皇上查验。”
楼嬷嬷适时说道:“皇上,凡是民妇买下的奴隶,只要在楼里卖身一年便可自行赎身,长舒是由郡主花钱买下卖身契,并和民妇一起去的官府盖章建档。”
“如今长舒已是清白之身,是正正经经的平民百姓。”
晋无忧仿佛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他直勾勾地盯着明昭,目次欲裂:“你..你是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