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这次要格外的好好看。”
袁祈轻笑,将筷子递给他,“我怎么觉着对方话里有话呢?”
纪宁没回应这句试探,就在此时,饭菜上来了,这个话题就此被搁置。
吃了午饭天还早,纪宁和袁祈暂时回组里待命,赵乐抱了一堆材料让纪宁签名。
袁祈站在办公桌前,恍一抬头,见最后排的老张缓缓向他招手。
袁祈先前托了老张帮自己查“山鬼”,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眉目了,不动声色扫了眼在忙的纪宁和赵乐,短起桌上水杯绕过两人走向后排。
他在饮水机那边先打了杯水,才状似不经意独步到张海身边。
出乎意料的是,张海这次没有给他一摞打印好的纸张。
袁祈看着对方递来的册页目露疑惑,棕色牛皮纸本册页,这是老张一直以来用来翻找资料的本源,他曾一度以为这是对方的本体。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借给我了?”
张海眼边皱纹堆积在一起,干枯的手抚摸牛皮色封面,微微笑说:“送给你,以后,你可以知道任何你想知道消息。”
袁祈不解:“为什么?”
张海说:“因为我的大限到了,我活的太久了,第八组还得继续存在,我把这个,托付给你。”
他朝纪宁方向看了眼,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没等袁祈疑问的话出口,张海搭在封面上的手前伸,猝不及防握住对方手背。
袁祈眉头一拧,低头看去。
张海道:“袁祈,你要一直清醒,记着所有的事情。”
袁祈:“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身上有玄圭,但它并不是秩序本身,倘若秩序不想让你记得,终有一天,你将身不由己。”
袁祈更加懵了,往前进了半步,压低声问:“你是说,将来我也会受明灵影响,忘记所有的事情?”
张海笑而不答,“拿着吧,以后对你会有用的。”
袁祈还想再问,纪宁已经签完字回头看来,他缓慢退开,端着手里杯子,掂了下本子说声“谢了。”
纪宁扫过他手中的牛皮本,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多说什么。
袁祈坐在工位上,从电脑后看向张海,他并不觉着刚才那些是“老糊涂”的胡话。
相反,他从那些云里雾里的箴言中似乎发觉了自己的终点。
袁祈没来得及细想,赵乐突然举着手机在办公室惊叫起来。
“纪……”
他不敢冲纪宁大喊,掉头对准袁祈问:“你们今早在大庭广众下用明火鉴匣了?还被人拍了!”
袁祈谨慎觑过纪宁,含糊回:“嗯……好像是有这件事儿。”
赵乐对着手机屏幕上高清无码的照片,简直要哭出来,“我好不容易才把资料整理完,还没给各科送过去呢,你们这边又整上舆情了。”
“我不管,谁弄出来的事情谁负责擦屁股。”他对袁祈说:“你赶紧登你的小号,我把官方水军号给你一些,你上去带带节奏,把重点往cosplay和P图上引,求求了,别再让这件事情扩散。我去通知网监,压压帖子,你赶紧登号啊!”
袁祈:“……”
他笑着问:“这照片上的人好像也不是我吧?”
这明明是纪宁干的,赵乐不敢让纪宁干活,就来拉他做工。
赵乐凑近袁祈身边压低声,破罐子破摔的不讲理:“我不管,谁让你不看好你老婆。”
袁祈:“你再说一遍,谁老婆?”
赵乐不怂:“你老婆。”
袁祈听着那三个字十分舒坦,神清气爽,“行吧,我的锅,我来处理。”
赵乐:“……”无奈摇头,“你们人类啊,狡诈啊。”
袁祈打开电脑,登陆了自己小号和赵乐给的一堆账号,时间不长,帖子在网上引起的反响还不算太大,许多评论都聚集在纪宁的长相上,毕竟那张脸实在不太“人类”。
袁祈看着下方几个乱喊“老公”的ID,轻笑了下用自己小号跟风评论了一句——“都别乱认对象,这是我老婆!”
他的话淹没在评论区中,但即便如此就已经舒心。
等到袁祈用那组水军号上蹿下跳把节奏带偏,网监那边也使了劲,热度总算被刷上来的八卦新闻顶了下去。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纪宁拎起车钥匙对袁祈说:“走。”
袁祈应声“好”。
他站起来,看着手边的牛皮本犹豫了下,张海给他后就一直放在桌子上没来得及看。
袁祈深知这件东西的重要性,其中或许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拿起来准备随身携带。
走出去半步又想起自己每晚都要回山顶小筑——那是纪宁的帐。
他知道纪宁对他有所隐瞒,即便问出口都不会得到答案。
袁祈想要自己查,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于是又退回去将本子塞进上锁抽屉的最下方,拿文件严严实实压好。
夜晚的永宁路十分安宁,一路走来只有呜呜风声,下车后草丛里还有几只秋末的蟋蟀,时不时发出一两声鸣叫。
白云村内,用的起灯的住户还在少数,入夜后大家都是靠月光照明,远远就能听见在各自棚下嘻嘻哈哈插科打屁……
袁祈和纪宁一起站在山坡上,点了根烟看夜晚云层下方绵延不绝的屋顶,月如勾。
“我们要怎么找到这个村子尽头的帐,不会真用两条腿走吧。”
纪宁:“不用。”
他单手抓住袁祈肩膀,袁祈脑子一懵,指尖烟灰被风吹落,时间在此刻好似被人摁下了静止。
时间呗放缓,烟灰落地画面像被分割成无数个小块定格,
在离地还有三分之一距离时,烟灰吧嗒落地。
袁祈脚下一个趔趄被纪宁扶住,再抬起头时,惊奇地发现眼前的景色已经变了。
袁祈茫然看了眼手里的烟,只燃了一小节,又看看眼前的屋舍良田。
烟的长短没有变化,但他们却行了千里。他们此刻,正站在另一个村口的山坡上。
空气中飘着杏花和青草的香气。
圆月挂在天边,月光如霜华落在屋檐上,桃花灼灼,夜深人静,柴门犬吠,一片安静祥和之气……
袁祈:“……”他沉默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问纪宁:“你初中的时候学过《桃花源记》吗?”
纪宁:“没有。”
袁祈:“那你可能无法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这个地方简直就跟课本里描写的一模一样,深度怀疑陶公是不是到此一游。
就在这时,正对他们的那间院子里传来一声狗叫,昏黄灯光随着狗叫声亮起,从老旧窗户中透出。
苍老声音缓慢训,“别叫,是客人来了。”
袁祈心说大半夜的,来的哪门子客人。
他下意识将纪宁挡在身后,谨慎盯向门口。
院墙墙是枣木密插,从中传出几声拖沓的沉重脚步声,大门吱嘎开了。
黄狗率先游鱼似得从门缝钻出来,站在原地冲两人大叫。
老人拄着拐杖从门内走出,身后昏黄的光将影子拉的很长。
他身上披了件老旧衣衫,手里拐杖比人都高,佝偻着腰颤颤巍巍朝他们走来。
随着他逐渐走近,袁祈瞳孔微张——月光下,老人脸上煞白一片,周围沟壑像是用毛笔画上去的一样,清晰的吓人。
老人独自面对他们两个误闯进来的外人也不害怕,反而拄着拐杖笑眯眯在他们面前站定,黄狗也听话地跟在他身边摇尾巴。
“你们从哪里来的?这么晚了,怎么会到这里来?”
老人沙哑嗓音在夜里听着发毛,但依旧难掩慈色。
袁祈看着他浑身装束汗毛倒立,艰难说:“我们……迷路了。”
“原来是迷路了。”老人叹了口气,“这么晚了,没地方住吧。”
他迟缓转身,指向自己身后的茅草屋,“我家里还有间房子,是留给打仗的儿子结婚用的。他还没回来,你们要是不嫌弃简陋,今晚就在这里落脚吧。”
袁祈脸上“和煦”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了,正想委婉说“不用”,没等斟酌好措辞,纪宁淡淡道:“好。”
老人听他答应后笑了,拉了拉披在身上外套领着他们往回走,黄狗汪一声跑到前头引路。
袁祈面露惊诧色,以目光询问纪宁——真要进去?
这很有可能就是个坟茔。
前边老头鞋刺莲华祥云,衣服上绣五蝠捧寿,浑身都是一副“早登极乐”的死人行头。
纪宁淡淡点头,“嗯。”
走在前方的老头就在这时停下脚步,缓慢转过身望了他一眼。
逆着光,那双眼睛黑漆漆的瘆人,最深处却又闪着诡异的光。
袁祈被盯得头皮发麻,但还是陪笑问:“怎么了?”
老人问:“你们还没吃饭吧?”
“啊?”
袁祈:“吃过了。”
就算坟包能住,但帐里的食物是不能吃的,这是基本知识。
老人点了两下头,呓语似得应了两声,拄着拐杖转回身继续往前走。
老人招待他们进院,走在最后的袁祈回身将大门关上,要落锁的时候才发现这门没有门栓也没有锁,不由想到了“夜不闭户”这个词,于是问:“您这不用锁门吗?”
“不用锁。”
门前有三个台阶,青石斑驳很有年头,老人站在最上一层的台阶,颤颤巍巍过去给他们开里门。
“村里都是好人,没有贼,不用防。”
屋内点着油灯,不算亮堂也不算暗,袁祈被让进去后,最先入眼的就是正对门口摆的两口大瓮,看模样应该是以前放粮食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