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袁祈一步跨上前,质问。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布这么大的局,隐瞒琥珀和影青,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明只要一句话,无论纪宁想干什么,只要一句话他都可以答应。
他是可以不管不顾,只凭满腔爱意跟着纪宁,反正父母的仇已经报了,该了的事情也都了了,余生陪着喜欢的人稀里糊涂过完,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可纪宁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布下这样一场局,如今令琥珀跟影青生死未卜。
纪宁抬起眼,目光落在袁祈脸上。
袁祈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已经不是再是刚加入第八组那个浑身是刺,将谁都划在自我之外的人,
“你已经知道浡婆族的来历了。”
袁祈眉头紧蹙,跟随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眼门口骷髅,明明心中千万般情绪都快涌出来,但还是耐着心回:“知道。”
纪宁视线落在洞口,看着那群人不人鬼不鬼东西造出来的杀孽。
“在有九鼎之前,秩序规则是掌握在灜祈手里的,他是无欲无求的执行者。 ”
“无欲无求?”袁祈听到这四个字,不知道被什么刺激了下,“我还以为他对你至少是真爱。”
纪宁觉着他这种说法很“外行”。
“灜祈不会爱上任何人,又或者说,他爱一切的生灵,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纪宁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袁祈身上。
“但他有一次,仅那一次,将权利私用,救了浡婆族的人。”
袁祈听他提那个人,心里就窝火。
“所以呢?你费尽心机让我看到这些,是想说明什么?”
“我想让你知道,秩序的力量如果被私用,哪怕只是一点恻隐之心,造成的灾祸都能持续千年。”
袁祈说:“我现在知道了。”
他将玉刀从衣服中剥出,横在纪宁眼前说:“你让琥珀和影青回来。”
纪宁低垂眼眸,手指抬起,却也没有摸上去。
“袁祈,明灵一旦舍弃执念,就不会再回来了。”
“你说什么?!”
袁祈不相信,往前逼近半步,“什么舍弃执念?”
“影青的执念是择强者为主。琥珀的执念是历经世间纷繁,怎么才算是‘历经世间纷繁’,原本是没有界限的。也就是说,这是由明灵本人控制的执念,但只要她自己说好,执念就会消失。”
只有执念消散归于本体的明灵,文物才能保存下百分之百的能力。
琥珀和影青在看过人间繁华,体会了温情和睦之后,为了让他活下去,又心甘情愿消散于天地,回到那冰冷麻木的器身中。
“我不相信。”袁祈反驳,“明灵怎么可能会放弃自己的执念?”
这么轻易就能做到,第八组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可能。”纪宁平静说:“你见过的,当时的李明就是这样,袁祈,你有这种能力。”
袁祈刹那间毛骨悚然,无意识后退半步。此刻就像只被牢牢粘在蛛网上的虫子。
可他本人,却对这张网什么时候在背后张开的都浑然不知。
一直以来,他沉浸在纪宁的“温柔”中,沉浸在对方的“服从”和“美貌”之下,等到发现时,他已经成了被牢牢束缚在蛛网上的一个环,无法逃离。
“是不是从一开始,我所有的事情就都在你的掌控中?”
从进入第八组的相遇,到在闵县汉墓中相依为命的遇险,再到后来的李明、唐淼、姜阿公……以至于如今的浡婆族。
他头皮发麻,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袁祈从以前就好奇过,文明长河源远流长,世间文物璀璨多如牛毛,明灵亦然,为什么他总是能恰到好处的遇见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文物。
但好奇归好奇,那也只是转瞬即逝的想法,从来没有因此怀疑过什么,直到此刻——
“是不是我迄今为止所经历的每一个案子,都是你特意筛选?”
袁祈是个很敏感的人,他隐隐能够察觉,这些明灵,在不知不觉塑造了自己性格中的一部分。
纪宁看着他挣扎在感性与理性的边缘,避开刺人的悲伤目光,垂眸说:“是。”
袁祈迄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他需要对方,一步一步,成长为自己需要的模样。
袁祈向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心想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他却还一直觉着对方天真不谙世事的可爱,应该相信自己初见时的第一感觉。
此刻不知道是憎恨纪宁操控他,还是憎恨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他。
明明只要一句话,就算让他去死都能心甘情愿,却偏偏要用这么,侮辱又残忍的方式。
袁祈逼迫纪宁抬头直视,眼眶殷红。
“为什么?你告诉我,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到底……”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想问——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他?
可这句话梗在喉中,像根划破喉咙的鱼刺难以吐出,最后又被沉重咽下去。
“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动过我的记忆。”
犹如先前纪宁的了解,当袁祈翻脸时,能转手将一点人性分成几十份,毫不留情地剖析,轻易就发现了自己在办公室下意识出口时,那点微妙的端倪。
“袁祈。”纪宁回视他的眼睛,少见露出点情绪。
“都会好起来的,我答应你,等到古灵山上的梵音再次响起,一切罪孽都将终结。我会得到该有的惩罚,我会永不超生。”
【作者有话说】
为了怕大家担心,再次强调,是he,很h的he。(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第156章 恋爱脑
袁祈睁开眼就见白花花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儿。
窗户映进来的光刺眼,他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又被一只手轻轻摁下。
“别动。”
纪宁坐在陪床的小椅子上,一只手拿了只削一半的苹果,欠身摁着袁祈的手。
袁祈后知后觉自己手上扎着吊针,愣神片刻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医院。
“我怎么?”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又望向纪宁,“我怎么会在这里?”
袁祈只记得自己进了浡婆族,后边的事情尝试回忆却只有一片白茫。
耳边传来无尽嗡鸣……
纪宁看出他难受,替他摁了铃,坐回去将最后一节苹果皮削掉。
护士进来将手背上针头拔掉,说今上午的点滴已经打完了,又嘱咐了几句,让他别急着下床活动。
袁祈嘴上说着谢谢,耳边却好像隔了一层,人声传过来显得并不真实。
他向上挪了挪坐起身,自力更生地将枕头扶起。
纪宁削好苹果,将雪白的果肉递给他。
“谢谢。”
袁祈接过咬了一口,甜腻的水润过嗓子,他才好像终于有了点切实的人气。
余光瞥见垃圾桶里的果皮轻薄透光,从头到尾连成一整根堪称艺术,情人眼里出西施似的想——不愧是我老婆,连苹果都削的比一般人漂亮。
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浑身不适感渐消,怀疑这苹果是不是被加了什么灵丹妙药。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怎么会进医院?”
纪宁半垂眼睫,慢条斯理用纸巾擦拭指尖,“浡婆族没了,你晕倒了。”
袁祈:“……”
“宝贝,咱能说的详细点吗?”
纪宁抬头看他,袁祈猝不及防跟那双漆黑眸对视,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心说明明只出了两天外勤,身体却好像寡淡了两个月,瞥见四周无人,色胆包天地勾过对方下巴……
不知过了多久,袁祈耍完流氓意犹未尽松开。
纪宁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裤子。
袁祈瞥他耳尖泛红,嘴角压不住地笑,却又装的正人君子似得转移话题。
“我好像想起来了。”
“我去冀县出任务,被浡婆族的人坑了。他们把我骗进山洞,想要让我帮着破坏掉什么山神的‘赐福’,后来山洞塌了……是你救了我吗?”
纪宁:“嗯。”
袁祈欠身,“那帮孙子现在怎么样了?”
纪宁打开病房电视,新闻正好在播报昨天冀县山区发生的泥石流。
只短短一个晚上,整座山就变了模样,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吸走了生机,原本草木繁茂葱茏的树林现在坍塌破败,黄泥滚滚一片狼藉。
几百年的古树横斜倒地拦住去路,穿橙色工作服的救援队在山间搜寻,无人机在镜头前不断飞过……
现场记者穿着雨衣匆匆报道,“据了解,这里一直是我国自然保护区,有支少数民族世代居住在此,不幸的是已全部遇难……”
袁祈看向纪宁,纪宁关了电视,袁祈问:“他们是怎么死的?”
纪宁说:“灜祈当年曾在山脚留下一口叹息,让本该死去的人跳出轮回,作为交换,这些人不能离开叹息范围,后来,最早活下去的那批人开始在此地繁衍生息。”
就如袁祈之前推断的那样,浡婆族用自由换取了永生,只不过后来他们渐渐不记得了。
袁祈问:“因为因果?”
将那口叹息保住了命的人看做是因,那他们的子孙后代就是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