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知道一切都将落定。
他并不怀疑对方那个生生世世的承诺,也相信对方真心。
只是他不能。
在这场明灵和人类的纠葛中,双方都是受害者,只要他活着,这场罪孽便永无休止。
刘玉茂、李威军、李明、包括袁祈……
古往今来,他见过太多因明灵而惨死的人,也见过太多因人类而痛不欲生的明灵。
人之力终究敌不过天之力。
孽障因他私心而起,也该由他而终。
灜祈用性命守护九州,不能毁在任何人手中,更别说自己。
袁祈眼睁睁看着纪宁化为点点星光消散,他捂着胸口,疼的几乎要昏过去,挣扎着倒在大殿上张大口艰难喘息。
整个白玉京随着铜鼎纪宁消失而地动山摇,像是终于等来了自己入土为安的结局。
袁祈看着蟠龙的爪子掉下来,鸟兽从墙壁中飞出在室内不安的横冲直撞。
他的意识在消散,记忆变得模糊。
袁祈紧紧咬牙,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尝到齿缝中渗出的带有咸味的血,在地动山摇间扯下脖颈上的玄圭。
玄圭握在手中顷刻化成锋利的刀,他抬起手臂,刀刀见骨,血肉淋漓,艰难又一笔一划刻下“纪宁”两个字。
当年山鬼用玄圭在九鼎之上镌刻天地规则,因而玄圭跳脱出规则约束成为了其一部分。
用玄圭刻下的字,能够不受九鼎约束,在任何情境中都能保留出来。
最后一笔落下时袁祈身下已成了血泊,他无力倒在地上,意识模糊前,脸上却露出一个堪称疯狂的笑。
“忘记你是吗?”袁祈咬牙切齿,“你做梦!”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一章完结啦!
第166章 大结局
二哭山在闵县最北边,山势不算陡峭,东西一大一小两个山头遥遥对望。
有关这两个山头的由来也有故事——传说天上有神仙打架,被元始大帝双双砍下头颅落于此处。
神仙心里悔,身首异处后夜夜啼哭,“二哭山”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这只是民间说法,但是一传十十传百,即便到了如今新时代的晚上,附近村里的人都不敢上山。
夜黑风高,乌云遮住天边玄月,“二哭山”山坳的树林里,一行十几个人正摸黑往前走。
他们将手电筒光压得极暗,说话非常小心,只有登山鞋踩着满地枯叶咯吱作响……
走在最前方的高个男人身材匀称挺拔,后方光无意晃过侧脸时,高挑的鼻梁和惨白脸色激的观者心中一惊
跟在他身后的矮胖中年男人手里拿张地图,边走边看着树枝地势辨别方向。
走到山坳低处时,最前方男人抬手做了个止住动作,跟在后边的人当即会意,跑上前来递过一把洛阳铲。
铲子进地后带出一捧泥,男人半蹲着抠了一块土放在嘴里品了品。
“就是这里。”
他用树枝在地上圈了个圈,拿地图的矮胖男人面色一喜,当即挥手指挥,“快挖!”
外行人眼里,二哭山埋着两个神仙的头。
在内行人眼里,这可是不可多见的双墓葬墓室,看土质,得是汉以前的。
铁锹声混着挖土声在山坳中断断续续响起。
高个男人明显是个技术工,定完位置后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抽烟。
矮胖男人是这一群里领头的,走过来时嘴里也叼了根烟,看着明灭火光打在对方惨白脸上,眼底那颗小痣似乎都被染成红色。
这位大师在业界非常有名,他好不容易托好几层关系才找来,帮忙分金定穴。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惊叹于大师好看的皮囊。
这样的好看不同寻常,带了些惊心动魄的味道,尤其是在阴沉的晚上,更像是从哪里爬出来的……
胖男人被自己想法激起冷颤,引得“大师”抬眸看来。
大师见他紧张,面上表情和,轻轻一笑,那张缺少血色的脸霎时间如沐春风。
胖男人给自己找借口,“这声儿可真难听啊。”
从太阳落山开始,传说中的“鬼哭”声就一直回荡在山坳中。
大师抬头望向远处,“风吹石头,古人用来防盗墓的手段而已。我还曾经遇见过阴兵过道,当然,也是一些古时候简陋的投影而已。”
“您见识真广。”胖男人弹弹烟灰,走到他身边恭维:“我从刚开始见您,就觉着您与众不同,跟那些骗子不同,有股世外高人的范儿。”
“实不相瞒,这些年我也跟别人合作过,要不然看的不准,要不然就是满口要价,都特么一群骗子。咱们这行不说外边的条子,光内里这些骗子就够自己人喝一壶的,前两次我都气的想报警!”
大师笑了笑,对于他这种被“黑吃黑”还想报警的行为不予置评。
胖子觉着他面善,又继续说:“等干完这票,咱们休息段时间,下半年我还有个更大的墓,传说级别,大师可一定得赏脸,除了您,我真是带谁去都不放心。”
“好说。”
大师弯腰将烟蒂插进土里灭掉,手腕在低头时露出一小节白色纱布,黑夜里没人发现又被他不动声色拉袖子遮住。
“你们定好时间,提前半个月通知我就行。”
胖子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有手艺不说,要价还低,一点架子都不摆。
“我看您这脸色真差,昨儿个没睡好吗?”
“我贫血。”大师摸了摸自己脸颊,“天生的,治不好。”
那边人干活飞快,没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一声金石相撞声音——铁锹铲到了坚硬石头。
大师跳下坑去看了眼,确定是甬路。
离天亮还有好久,这一趟没耗多余时间,看样子一晚上就能完事儿。
胖男人赶紧指挥钻孔,脱下背上背包拿小型炸药出来,准备炸一个破口再往里挖。
炸药刚拿到手,一束强光手电打到脸上。
他拿手去挡,没等反应过来肩膀被别住直接摁在地上。
耳边传来中气十足的震慑。
“别动,警察!”
十几个人被冲出来的警察迅速制住。
胖子的炸弹掉到了地上,以狗啃泥的姿势和新泥亲密接触,边挣扎嘴里大喊。
“警察叔叔,我是良民!”
靠着树的大师挠了挠眼角,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一群盗墓的都还算老实,警察从冲过来到稳定局面没用上五分钟,现场手电筒和工具散落一地狼藉。
领头的警察朝大师走过去,远远抬起手。
“您好,袁组长,我是渑省南区刑侦队支队长王辉。虽然在一个院里办公,但咱俩一直么机会见面。”
大师扫了眼震惊的胖子,点头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幸会王队,第八组,袁祈。”
王辉带人将盗墓团伙押解上警车,红蓝交替灯光中,他和袁祈并肩朝车里走。
“这伙惯犯在这片逃窜六年了,滑溜的很,这次要不是袁组卧底,我们还真不好人赃并获”
“王队长太客气了。”袁祈说:“第八组的存在,不就是为了配合咱们刑警同志抓捕,领着政府工资呢,职责所在。”
“袁组长家在哪儿,我找人送你回去。”
“不用,我家就在市局旁边。”袁祈说:“你们回局里把我捎过去就行,正好天快亮了,打上卡继续上班。”
“啊?”
王辉以前只是听说这人拼命,从来没见过,没忍住调侃,“刚结束这么大案子,也不休假陪陪老婆孩子,不怕跟你闹离婚啊。”
袁祈跟着王辉上车,在副驾驶坐好系上安全带,“哪有什么老婆孩子,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休假也是一个人窝再家里冷锅冷灶的,不如在办公室跟一群猴崽子工作热闹。”
“您这样的都还没对象?”王辉难以置信,“一定是眼光太高太挑了。”
袁祈自嘲笑了笑,“我有病,不想拖累人。”
王辉一怔,看他苍白脸色大概明白了点,成年人的世界点到为止,不再多话,
他微微一笑转了话题。
文物局今年初刚从老市区搬迁,建安地皮价格一年比一年高,连政府单位占地都缩水。
文物局搬进来后跟警局合在了一个院子里,分别在东西两个半院里。
袁祈回办公室也并不全为了工作,一大半原因是不放心桌上鱼缸里这条小银鱼。
这两天他不在,也不知道办公室人有没有苛待这位“祖宗”。
小银鱼仰躺着飘在水面睡觉,办公室等吧嗒亮起来都没有被吵醒。
袁祈见它睡得这么香,忍不住用指尖挠了挠他湿漉漉的肚皮,低声笑说:“怎么人里人气的。”
小鱼被吵醒打挺翻身,在浴缸中迅速游了一圈,仰起头,在看清来的人是袁祈后可怜巴巴地吐了个泡泡。
袁祈拿来鱼食投喂,又把抽屉里牛肉干撕成小块投喂了一点。
这条鱼是杂食动物,来者不拒,吃的十分欢快。
袁祈喂完鱼,靠在椅子上,叮当拉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两瓶补铁剂灌下。
办公室内十分安静,只有鱼尾拨水传来的细微水花声,左手臂的伤口再次裂开,猩红血迹星星点点在外套袖子洇开。
警局旁边有家小诊所,偶尔在法医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为刑侦队出外勤的负伤队员或者因为打架斗殴被开瓢的犯罪分子做简单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