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循安来不及召唤回自己的佩剑,只能奋力一搏为自己构建一个保护结界。
那柄刀削铁如泥,结界在它面前就是一层脆弱的水膜, 陌刀带起的凛冽之风,就将沈循安直接击飞出去。
“本可以不闹得如此难看。”韩世照因为血液急速地流失,皮肤变成了青色, 可怖地塌缩着,他唇边带着阴冷的笑:“我会把你的头颅送回凤池宗的。”
沈循安龇牙咧嘴地爬起来, 鲜血从他头顶创口流下,慢慢滑到眼里, 他逐渐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右手腕也在刚刚落地时,不小心扭伤,现在靠着灵力缓慢地愈合着。
下一招,他心知肚明,已是避无可避。
韩世照面容狰狞,咆哮着冲向沈循安。
那把被他无情忽视的佩剑,急速地震颤着,暗金色的光逐渐镀上整个剑身。
突然长剑直立而起,飞向半空,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执剑而立。
韩世照警觉地转身,陌刀挥出一个半圆。
可是面前没有一个人。
只有一把长剑。
一把卷了刃的剑,甚至剑身都有细密的裂纹。
危险!
韩世照脑中腾得浮现这两个字。
他居然在这把剑上感受到了杀戮之气!
韩世照当机立断将陌刀护在自己身前。
蓦得长剑动了,暗金色的光如直坠的流星,朝着韩世照砸来!
剑气纵横,锋利地撕碎了这把血红色的陌刀,没有任何撤退闪躲的余地,暗金色的光在夜色中像一团飘忽不定的鬼火,摧毁它所及之处。
但是没能撕裂韩世照的胸膛,因为一个矮小残破的身影扑了上去。
韩寻真摔倒在哥哥的怀里,小脸慢慢爬上裂纹,像摔碎的瓷器。
“我不是让你躲着吗!”韩世照的眼睛猛地睁大。
韩寻真的躯体在剑气贯穿之下,变成走了样的破布娃娃。
韩世照双目赤红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吼道:“你还在看什么戏!”
夜风卷起微凉的湿意。
岸边徐徐走来一个瘦瘦高高的影子。
赤方娘子眼神幽深,她低声喃喃道:“陆渊……”
她凝视着那宛如天地间唯一的光点,声音带着不明的情绪:“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张扬啊……”
女人深深吸了一口烟,接着吐了出来。
风来,推着那抹烟雾往前走着。
先是拧成一股绳索般的细长白雾,接着“绳索”朝着韩世照那边延伸,慢慢从绳索变成了一张巨幕。
岸边在冬日里狂野生长的杂草在碰到白雾的瞬间枯萎死去。
那把要断了的长剑像被人敲击了一下,发出铮然长鸣。
剑鸣声激荡,密布的雾气宛若池水被吹皱。
一开始只有一点涟漪,随着剑鸣声愈发激荡,涟漪变成了缺口。
缺口越来越大,原本白雾像密不透风的幕布,现在变成了到处漏风的渔网。
赤方娘子手中烟杆一顿,暗骂一声:“该死!”
毕竟是陆灵越,小打小闹怎么可能困得住他。
赤方娘子咬着牙,细长的身影如柔软的绸布,她没有犹豫地扑向韩世照,同时抛出身上的披帛将韩世照卷了过来。
韩世照不能死在这里!
赤方娘子只有这一个念头,她顶着陆渊迅捷如风的剑意,抱着决绝之心,将韩世照接到身边。
几滴血液泼洒在地面上。
她脸色铁青地摸了摸眼角的血痕。
韩世照由于失血过多,几乎不能站起来,他扯住女人的衣袖,艰难朝着韩寻真的方向指去。
赤方娘子冷酷地看了一眼韩寻真的位置,女孩的身躯已经变成一块块碎片,随着夜风吹到空中,吹到湖面,浮游在每一缕风中。
“……她死了。”
韩寻真早就死在了五百年前。
赤方娘子没有理会韩世照要杀人的目光,一意孤行地带他走,“她也自由了。”
不用在食人血肉,不用在活在她哥哥筑造的婆娑境中,不用在小心翼翼地走路,只是因为担心破碎的骨头可能会掉出来。
佩剑完成了它的使命,在半空中直坠落下,沉入小镜湖中彻底消失不见。
世界瞬间变得安静。
沈循安行尸走肉般地回到客栈,一身灰尘,身上还有可疑的血迹。
前台老板只是抬眼看了一下,立刻若无其事低下头算起账来。
楼梯原来那么长么?
走廊是那么窄矮的么?
沈循安恍恍惚惚地走着。
身旁的门喊出一声悠长的吱呀声。
沈循安慢半拍地转过头。
“陆师兄……”
陆渊目光落在沈循安空无一物的剑鞘上。
沈循安不自然地握紧剑鞘,像是知道陆渊要问什么一样,他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剑……不好用,坏了,可能丢在哪了。”
他回答的前言不搭后语,拼命地眨着眼,不想在对方面前失态,他哽着声音说道:”多亏了剑灵前辈,可是……我好像把他弄丢了。”
陆渊假装没看见沈循安红了的眼眶,也不想明知故问他为何大半夜才回来,只点了点头说:“我日后找人帮你再锻造一把适合你的。”
修真界做出适合一个人的武器,是很难的。
大部分人用的武器都是同款模具锻造的,极个别人才会找一些有名的大师来铸造属于自己的专属武器。
而锻造师所需的原料又极为苛刻,所以拥有一把专属的、适合自己的武器极为困难。
沈循安有气无力地来回看了一眼陆渊,只当师兄是安慰他才随口那么说的。
修真者的敏锐让他注意到对方脖子上不正常的红痕,在陆渊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很刺眼。
“你……脖子侧面是怎么了?”沈循安问道。
陆渊随意地碰了一下,“估计是什么东西咬的吧,不打紧。”
沈循安只是出于习惯问了一句,见到陆渊好像没事,也没注意到对方神色短暂的不自然。
他失魂落魄地朝着自己房间走去,空剑鞘在他手上明晃晃扎眼地耷拉着,跟它的主人一样,无精打采。
陆渊捂着脖子进了房间,扫了一眼房间,不出意外地发现本该在里面的人又不见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陆渊轻车熟路地走到床榻边,掀起了被褥。
“出来。”陆渊犹豫了一下,还是放缓了声音说话。
那天他找完林绛雪说明情况之后,陵川渡并没有跟在九苍城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揍他一顿。只是扶住陆渊的肩膀,埋在他的肩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陆渊懵了一下,结果陵川渡直接朝着他脖颈咬了一口。
刺痛感瞬间传来,陆渊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涌出,随即被一个湿滑温热的东西卷走。
陵川渡抬起头微微喘息了一下,舌尖餍足地舔了舔嘴角。
陆渊艰难地保持住自己的表情,没有一巴掌把人推出去。
他喉结微动,目光落在对方带了点血色的唇上。
不知道是自己的神血跟陵川渡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反应,他在那之后就变得更不对劲了。
陆渊从最早的人都麻了,到现在的心如止水,也就是短短几天时间。
他说不清现下的场景是更好一点,还是更糟一点。
陵川渡没有变成一个失去心智虐杀残暴的疯子。
……坏消息是他的心智好像退化到了他的小时候。
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警觉得不行。
陆渊极其沉默地看了一眼陵川渡,对方正试图把自己藏在被子最深处。
他身材颀长,缩在里面显得有点可怜和狼狈。
陆渊朝他伸出手,疑惑地蹙着眉,“你在怕什么?”
“这是哪?”陵川渡拍开他的手,故作凶狠地盯着他。
又是这个问题。
陆渊疲惫地叹了口气,他不记得自己回答过多少次了。
“天都城。”
陵川渡双眉紧皱,他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很陌生,面前的人他也不认识。陵川渡有点紧张,手心里都是冷汗,他被这个男人关在这个房间里好几天了,“我……是一个人来这的么?”
陆渊顿了一下,这次他听到了不一样的问题,“不是。”
陵川渡松了一口气,他是不会跟别人一起出来,除非是……
“我要在这等我的师兄。”
铁灰色的眸子里全是戒备和固执,像极了当时陆渊养的猫护崽的样子。
陆渊有那么一刹那的失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诱哄着说道:“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