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前,采药的大叔分明是摔死又活了的!”
事情的发生,是来自于那个跟陈老板做药材交易的村民。
那天早上,采药人刘昭踩着第一抹朝阳攀上悬崖峭壁。
由于山间日常雾气浓重,再熟练的采药人也不能保证自己每一脚都不打滑,所以他依旧十分小心谨慎。
刘昭手指用力扣住每一个可以攀登的点,眼见就要碰到那株崖下鬼了,脚底那种湿滑青苔的触感清清楚楚的传来。
倒霉两个字还没从脑海里显现出来,他就因为手下还没受着力,干干脆脆地跌了下来。
摔下去的那一刹那,他心中生不起一点惊惶。
——因为,拂花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死过人了。
听起来可能会让人误会,这并非是说此地的人都健康长寿,社会安定,没有穷凶恶徒滋生事端。
而是,真的很久很久没有死过人。
准确地说,从两百多年前他们村就再也没有死过人了。
没有人因为生老病死而去世,只会有新生的生命不断出现。
导致本来只在山坳中间平地,生活着零星几户住家的拂花村,变成了逐渐从山中岗地一直顺着山路而下,直到山脚都布满房屋的样子。
比如说刘昭,他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可依旧保持了青壮年的模样,而且这里的人只有小孩子以及他这种岁数的人。
导致他不得不每次都要乔装打扮一番才能跟陈老板做生意。
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那么多年一点没有变化。
他们或是耕种那几亩薄田,或是采药打猎,自给自足。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赤方娘娘的恩赐。
“那天我出门就看见了,摔得走路歪歪扭扭的刘叔。”小孩因为信仰好像要不存在了,微微发着抖,“我亲眼看见了,就跟我爹娘说得一样,拂花村是不会死人的。”
哪怕从万丈悬崖上跌落,绝无生还可能的人,在拂花村也能支撑着摔断的骨头爬起。
“他骨头……已经刺破皮肤出来了,我看得真切也有点害怕。但是我爹说没事,他很快就会好的。”
林绛雪胆战心惊地听完,她也能看出来眼前的小孩没有撒谎,可是这就未免太邪门了,扰乱世间秩序,打破生死轮回。
可是这么做,对于这个“神仙”又有什么好处呢?
“生气与死气在人间总是保持着近似的平衡。”林绛雪又惊又怒,百思不得其解有人在冒大不韪,忤逆天道行事,“而之前祂所做的,足以让此地生气远远大于死气。”
“那既然你看到那位采药人复活了,为何村子里又是现在这幅场景?”陆渊知道这个小孩不是个胡言乱语的犟种之后,决定再跟他好好谈谈。
“因为刘叔那个状态很奇怪。”小孩刚刚那一股蛮不讲理的冲劲现在全丢了,现在老老实实地有问必答。
“他一直在村里晃晃悠悠的,别人跟他说话也不理。但是村里面一向谨遵赤方娘娘的话,不请外人进村的,所以也没找个大夫看看。”
“几天前,他突然就……发疯了一样,开始咬人,他力气变得很大,没人阻止的了他。被咬死的人,有的就会变成跟他一样的状态。我们关上门想等他们变正常也没有用,他们指甲变得坚硬,就跟小锯子一样。”
“挠开我家门的时候,我爹娘说死了肯定会很痛的,他们会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让我先找个地方躲着,让我等所有人都活了再出去。”
小孩说到这,猛然醒悟到了一件他可能永远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的父母不会再活过来了!
赤方娘娘已经放弃拂花村了……
他先是如梦初醒般的停下了话头,抽泣了两声,突然嘴一歪,大声地嚎啕了出来。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哭得声音粗哑,喉头哽痛。
林绛雪不忍心地拍了拍他哭到痉挛的后背。
陆渊没有说话,皱着眉头,看向地上飘来的薄薄一层黑雾。
“发现什么了?”林绛雪看着陆渊不吭声地往外走,她修为不够,并没有看见这若隐若现的黑雾。
陆渊寻着黑雾一路走向外面,最后在那尊数丈高的神像下停住了脚步。
估摸着这群村民也不知道,这个赤方娘娘到底是何许人物。
雕这尊人像的时候,像模像样地做了一个跟佛教菩萨大差不差的莲台。
此刻那些黑雾就从莲台中飘了出来。
越来越浓郁,山风猎猎,也没吹走半分。
林绛雪终于看见了这些像瘴气一样的黑雾。
“这又是什么。”她绞尽脑汁,也没从课本里面翻出关于这个的一知半解。
陆渊神色冰冷,仍由黑雾将自己包围起来,他能感受到强烈的寒气如密不透风的布盖了过来。
林绛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黑雾拖卷着拉了过去。
她脑海中惊慌大喊:我不会要死了吧,我还年轻啊啊啊啊啊——
林绛雪伸出手无力地抓了一下,可惜只捞到一把空气。
她想摆脱这个诡异得跟泥泞沼泽一样的黑雾,也是枉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踪迹。
陆渊在被彻底淹没在浓雾之前,望向那座神像的眼神,凛冽中带着杀气。
像刀一样,恨不得将那双熟视无睹这一切的白玉双瞳挖出来。
因为,他想到一件极其糟心的事情。
——该死。
陵川渡看他那么久没回来,一定会来这里找他的。
第74章 往复
视线变得很低, 几乎是贴着地面在游走。
手掌高的细长杂草在陆渊面前尽数分开。
也许是尖锐草叶带来的刺痛感让他很不适。
视野开始逐渐抬高,变得开阔起来,但是不到半丈远之外的景色在他眼里依旧模糊不可捉。
他感到了极度的冷。
太冷了——
陆渊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了,他虚弱地继续往前方走着。
漫无目的, 直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靠过来。
看不清楚, 可是对方身上温热的感觉令他不由自主地贴了过去。
对方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正常, 或者说是对他过于信任,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姿态。
陆渊明白自己有些不对劲。
他不知道自己目前在何时何地,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全凭本能试图将手下的猎物吞吃入腹。
简直就像是……一条被兽性吞噬的蟒蛇。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理智和欲望在他脑中疯狂地撕扯, 让他的动作有些迟缓矛盾。
肆虐的破坏欲在冲着他嘶声地蛊惑:对,这是这样,慢慢地……撕碎他,绞杀他……
陆渊瞳孔猛地一缩,将猎物推倒在地,猎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 就直接掉入到他的掌心之间。
他小臂肌肉隆起, 坚决地横亘在对方的脖颈之间,狠心地用力下压。
用力,再用力。
……就差一点点了。
他觉得自己彻底变成了一头只知道索取的野兽。
怀里的猎物意识到了什么, 开始小幅度地挣扎起来。
“……住手。”他的气管已经被挤压到呼吸困难了,“你醒醒……你究竟怎么了?”
见到陆渊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血腥气已经涌上喉间。
他颤抖地恳求起来, 嗓音变得走调嘶哑:“别……求求你,师兄——”
……师兄?
他在喊谁?
陆渊疑惑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没有多余感情的瞳孔显得有些迷茫。
……他是在叫我吗?
一道白光似乎要将陆渊缠打互搏的思维拉扯开。
快停手!
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
瑟瑟发抖的猎物露出了他的真容。
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陆渊的身下。
陵川渡脖子上全是恐怖的红肿淤青,纤长的睫毛下, 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惊恐和无助。
陆渊缓缓卸下小臂的力道,松开了对方。
他头痛欲裂地从陵川渡身上翻到一边的草地上躺着,睁大眼睛急速地喘着气。
原本淡金色的眸子跟另外一种妖冶的墨绿色纠缠在一起。
两种完全不相容的颜色此刻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
等到淡金色彻底压制过墨绿色后,陆渊才蜷了蜷指尖,挣扎着爬起。
陵川渡后怕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整个人愣在原地,看见陆渊直起身来,似乎又要靠近他,心一下凉了半截。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腕上突如其来的力道,就把他拽离了地面。
刚刚看起来像变了一个人的陆渊,此刻正皱着眉在思考什么,半晌他艰难地开口:“我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