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陌生的字眼。
于是陵川渡愣了一下,“你说的害怕是什么意思?”
陆渊无奈地反问道:“害怕还能是什么意思?”
看着对方好像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但这时候追根问底好像不太好。
陵川渡纠结起来了。
他跟陆渊的关系亲密到可以问这种问题了么?
“为什么不继续问了?”陆渊情绪变得有些低沉。
陵川渡懵了,要不是他现在腰还软着,他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那你在害怕什么?”陵川渡只好顺着陆渊的意思问了出来。
陆渊怔怔地望着陵川渡,一种无可挽回的恐惧死死地抓住他,他哑着声音说道:“是人都会害怕的。”
陆渊知道自己是个很骄傲的人。
他本质上桀骜难驯,就像时重光说的,他总觉得这个世界能为他让道。
今天虽然在白玉京,看到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
陆渊也知道陵川渡并没有真正地不爱他了,但这只是今日。
再过一季,再过一年,再过十年……
终有一日绝望的恨意会压过曾经热烈的爱意。
恍惚间陆渊又看见了沿着江岸踽踽独行的身影。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岁岁年年,挺拔的脊背终究会被失望击垮。
陆渊明白了一件事,他并非不可替代。
他不能将陵川渡对他的满腔的爱意,永远不在意地肆意挥洒着。
一段感情里,不能只有一个人努力地朝着另一个走近。
他想说我怕你走累了。
我还怕我来迟了。
现在都是我自作多情。
他失控地把人折腾了很久,久到他急速奔腾的血液变得平静冰凉。
可是他不想承认那是因为自己害怕了。
陆渊看着陵川渡近在咫尺的脸,呼吸停了一瞬,神情又恢复了寻常的无波无澜。
刚刚心里那一切难以平复的思绪仿佛变得无迹可寻。
他轻声地笑了笑,在陵川渡紧缩的瞳孔中,他听见自己说的那句话。
“我怕你不要我了。”
第96章 首座
陆渊停了一会, 发现陵川渡没有说话,便抬头看他,却发现对方好像没有听懂一样,眼睛微微睁大看着自己。
很快这种没有听懂的疑惑转换成戾气, 陵川渡嘴角下撇, 眉眼蒙上一层阴影, 他猛地伸出掐住了陆渊的喉咙,冷声道:“你是什么邪祟!”
陆渊:“……”
陆渊:“?”
他一句等等还没说出来, 就眼看着陵川渡要给他硬来一套祓除,他立刻扣住陵川渡的手腕, 两个人一时僵持住了。
“你听我说,我没有被——”
夺舍。
陵川渡眼中戾气更甚了,他掌心的力道不减,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几个字,“还不赶紧给本座从他身上滚下来!”
陆渊哭笑不得,他忍住喉骨的一阵阵钝痛, 哑着嗓子抬手唤道:“不觉。”
他手中逐渐凝出一道漆黑的刀鞘, 轻轻顶着陵川渡腕骨。
冰冷的触感让陵川渡轻轻一抖。
陵川渡维持着这个动作好一会,才如梦初醒地往后退了一点。
他僵硬缓慢地松开钳制住陆渊喉咙的手。
陵川渡心虚地瞥了一眼陆渊脖子上红痕,以及他身上其他青青紫紫的痕迹, 这一番混乱之下,导致陆渊看起来更狼狈了。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说那种话。”陵川渡努力强迫自己不要看陆渊身上的伤痕,他严肃地板着一张脸, 像是说服自己,又像是解释什么, “所以,这不能怪我。”
陆渊心中有些轻微的刺痛, 他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陵川渡沉默了一会,他以为自己曾经很熟悉陆渊,至少是上一辈子的陆渊。
他知道的,陆渊本就不是仙盟那些人嘴里所说的,那样暴戾恣雎。
陵川渡只听到窗外林间簌簌的声音,直到他听见陆渊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白玉京外,一轮月亮已经行至半程,恰逢夜深人静。
-
晨曦初现,一束阳光穿破云层,落到晧天仙盟的十二神柱之上。
本是暖意横生的场景,但前来通报的仙盟弟子却十分不甘不愿,内心如在数九隆冬。
玉阶百层之上,有人正在案牍前悬笔书写着什么。
弟子小心地望向高座上的人,斟酌了一下语言才请示道:“陆首座,有急报称伴月台台首逆行大衍通天录,已造成数名修士灵力被夺,无辜凡人殒命当场。逃走苟活的伴月台修士们具已作证。”
“证据确凿,影响恶劣。”
伴月台的台首幼时曾在九苍城求学过一段时期,与陆渊是旧时,也算的上是旧友。
陆渊面无表情地望着来者,冷峻肃杀的眉眼如同他周围突然爆涨的灵气,笼罩住整个晧天仙盟。
悬停的墨汁终于落在了纸面上,化作一团漆黑丑陋的痕迹。
他霍然起身,几步就已经越过通报的弟子,一句废话也没有,“找药师医治伤者吧。”
弟子愣了半天,诚惶诚恐地望着他的背影,“您这是去哪?”
陆渊抬手之间,黑金色的光点从天穹飞来,不觉蓦然应召前来。
漆黑的刀身划过暖色日光,留下一道寒芒。
他言简意赅、甚至有些寡淡地说道:“诛逆。”
等到仙盟弟子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渊已经不见踪迹,而残留的一点墨香,证明这里不久前确实有过一个人。
伴月台方圆十里之内,已是灵气稀薄,连带草木都变得萎顿。
陆渊蹙眉看着数具已经没了声息的干尸。他明白这些尸体,均是在毙命于这种可以吸取别人修为的邪术之下。
他正想举步向前,探察是否还有侥幸活下来的人。
就听见耳后风声凌厉,他轻轻将头一偏,躲过了试图取他性命的一剑。
伴月台台首朗声笑道:“陆渊,你果然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
这话听上去恶意满满,但偏偏他顶着真挚的笑容,又像是损友之间的玩笑。
陆渊的目光从对方嘴角的笑意挪开,平静地说:“让你失望了。”
他话音未落,便暴起向前,一刀横扫劈向这个因为堕入邪道,而修为暴涨的旧友。
“你居然没有逃。”陆渊的声音很轻,他注视着昔日的同伴。
台首手中长剑勉强拦住眼花缭乱的刀影,“我能逃到哪里去?还不如在这等你……一决生死。”
漆黑如夜色的刀身裹挟着金光,一路摧枯拉朽,荡平对方周身连绵不绝的邪气。
“好一个薄情寡性的人。”台首喷出一大口热血,脸上冷笑连连,“倒是一直没变,从来不会在意别人。”
陆渊没有理他,干脆地抬起刀身。不觉的刀光转瞬即至,台首听见自己武器发出尖锐的颤抖声,接着在他不能理解的目光中迸裂成万千碎片,带着强烈的气流齐齐扎向了他自己。
他在这个力道之下,如同被席卷至恐怖的风暴之中,整个人不能控制地被推了出去,在半空中艰难地翻了数个跟头,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台首站稳之后,却像疯了一样哈哈大笑道:“陆渊,你是真的问也不问我为何这样做!”
陆渊一震袖,甩落刀身上的血迹,“你已犯下大错,我问了又能如何?”
旧友端着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他充耳不闻执意要解释,“我修为陷入瓶颈,心有不甘下探察天道,得知命不久矣。你也不想……让我这样死去吧。”
“……”陆渊不言不语,大步流星追上台首,他倒转刀柄,朝着对方脖子处狠狠一划。
咽喉处鲜血喷洒而出,陆渊退后一步,免得浑身被浸透了血迹,他顿了顿,还是没什么情绪地说道:“但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该那么做。”
台首捂着脖子,踉跄着倒地。但逆行的大衍通天心法,此刻正催促着他活下去。
有个声音在心底冒出:接近陆渊,趁机吸取他的修为,活下去!
你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求生的欲望在这时无比强烈地爆发了,台首恢复了冷静。他装作痛哭流涕,膝行到陆渊面前歇斯底里恳求道:“给我一次机会吧,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该那么做,都是我咎由自取!”
“求求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留我一条生路吧!”
陆渊手中的刀刃毫不留情地抵住了对方的额头上。
见到陆渊不为所动,他立刻又指天骂地痛骂了自己一顿。
“我猪狗不如,是个畜生,不该连累那么多无辜之人……”
一通无言。
台首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了一眼陆渊的神色,等他对上陆渊带着冷意戏谑的目光时,他脑子里面瞬间闪过两个字——不好!
心脏一通砰砰乱跳,血压猝然急速升高,让他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