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动!”
“留在原地!”
异人看守全部留下,虫族去往监舍二层,从裘卡的牢房开始逐一进行排查。
看守们严阵以待,平举起激光枪,火力网足以覆盖整片操场。
囚徒们听命地留在原地,没有人妄图破坏规则,没理由在枪口前以身试法。
人声消失,寂静得近乎诡异。
谷绪丝毫不受影响,虚握住手指,将狼蛛揣进了口袋里。
目睹这一举动,莱格太过于震惊,脑袋嗡嗡作响。几经衡量,他做出和安娜一样的选择,闭上嘴巴,权当一无所知。
虫族看守去了很久,漫长到超过放风时间,仍是一无所获。
没有找到狼蛛,却不能任由囚徒留在外面。众人商量之后,宣布放风结束,命令囚徒返回监舍。
“动作快。”
多数人开始移动,唯独二层的星盗心惊胆战。
在别处遇见狼蛛固然危险,但可以设法弄到血清,运气好能保住性命。
这是哪里,十二区监狱!
万一不幸被咬中,他们可不会天真到以为看守会大发善心,百分百要在囚室内等死!
怀着不安的心情,星盗的速度格外缓慢。看守连番催促,甚至动起电棍,他们才不情不愿地加快脚步,登上去往二层的楼梯。
谷绪随人群走进建筑,却在中途被拦下。
一名面生的看守拦住他,目带审视,严肃道:“餐厅里,你和裘卡发生过冲突。”
他身材高挑,面容英俊,帽檐压住眉峰,也遮住额头多出的一对复眼。
他是虫族和异种的混血,在巨星十分少见。
“是。”面对询问,谷绪坦然承认。
“他的死与你有关?”看守继续追问。
“我没有杀死他。”谷绪实话实说,星盗死于中毒,的确与他无关。
“他死了,在和你冲突之后。”看守锲而不舍,语气变得强硬。
“如果我要杀他,会将他撕碎,捏断他的每一根骨头。”谷绪目光平静,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诉说天气,“从手指和脚趾开始,然后是四肢,接着是躯干。如果他的生命力足够旺盛,能清楚看到一切。”
饶是嗜杀的暴徒,听他以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也不免毛骨悚然。
囚徒们下意识加快脚步,包括星盗在内。
前方的队伍即将走远,谷绪抬头望了一眼,询问拦住他的看守:“我可以离开了吗?”
看守复杂地看向他,没有继续追问,侧身让开道路。
目送谷绪的背影消失,看守对其余人吩咐几句,其后转身进入升降梯,直奔建筑顶层。
升降梯平稳攀升,眨眼来到六层。
金属门开启,看守快步穿过走廊。靴底踏上酒红色的地毯,声音被吸纳,一路悄然无声。
走廊尽头是两扇金属门。
看守抵达门前,站定后掀起帽檐,先后识别四只瞳孔,确认无误,门扉向左右开启。
门后紧贴一面光网,悬空的监视器飞近,扫描过看守全身,当场予以放行。
酒红色的地毯,摆放在窗边的办公桌,桌后的高背椅,以及钉在墙上的装饰物,浓烈的颜色刺痛眼球。
进入房间无数次,看守仍下意识放轻呼吸,绷紧了神经:“监狱长。”
声音落地,高背椅随之转动。
炽烈的红发流淌过黑色制服,发丝覆盖金色领章,如同鲜红的血。
肤色苍白,愈衬得唇色殷红。
狭长的眼尾上挑,不会使人产生绮念,反而心生惧意。
看守小心抬眼,又飞速低头,压根不敢与他对视。
喻非靠向椅背,双手交握置于膝盖,声音低沉,如掺了毒液的美酒:“如何?”
“不是他。”看守有独特的能力,可以辨识人的谎言。他确信谷绪没有说谎,裘卡的死亡与他无关。但谷绪给他的感觉十分奇怪,令他感到困扰。
这种感觉促使他开口:“监狱长,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谷绪,我认为他很奇怪。”看守直觉谷绪身上藏着秘密,决定将疑问和盘托出,“他没有虫族基因,也不像巨星上的异种。”
听完看守的讲述,监狱长抬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指间来回转动,轻笑道:“法乌提,宇宙很大。”
换言之,就算谷绪出自罕见种族,也算不上大问题。
“监狱长,我看过他的资料,他的父母都是异人。”法乌提解释道。
喻非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停下笔,提起另一件事:“他的父亲是第六舰队供应商,死在一场袭击中,他的母亲在不久后死于意外。”
“的确是这样。”法乌提点头道。
“传言袭击这支运输舰队的是星盗,第一区试图盖棺定论,第六舰队却并不认可,要求重新审查。”喻非靠向椅背,拿出一份文件丢在桌上,“自从前任总指挥官遇刺,连续数年时间,第五、第六和第七舰队接连出事,第六舰队的指挥官都被送进了监狱。”
喻非翻开文件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人名,全部是在袭击中丧生的人员,谷绪父亲的名字赫然在列。
“三支舰队忠于前任总指挥官,很难不成为某些人的心腹大患。你该留意的是第五层的人,至于其他,例如一个星盗的死,或是一个少见的种族,不值得多费精力。”
“是。”法乌提受到提点,立即做出改正。
“不过,”喻非忽然话锋一转,点了点桌上的名单,“他是供应商的后裔,又被第六区治安官送进监狱,或许会知道些什么。适当留意他,不要让他轻易死了。”
“是。”法乌提弯腰领命。见没有更多吩咐,直起身离开房间。
房门合拢后,喻非再次转动高背椅,阳光穿透落地窗,落下金色光影。
他单手支着脸颊,长腿交叠,双眼微微眯起。长睫在眼下印出暗影,恍如一尊雕塑,被光明歌颂,内里却充斥着无尽黑暗。
第4章
烈日高悬,气温急剧升高,座落在荒漠中心的建筑群笼罩在强光下,轮廓扭曲模糊,犹如海市蜃楼。
一层监舍内,十几只机械虫忙碌地运输材料,重塑坍塌的地面。
逃狱者挖出的地道十分狭窄,填充不算困难。问题在于建筑座落在一片城市废墟上,下方掩埋大量废弃的建筑,通道挖掘时意外打通了废墟,使情况变得相当麻烦。
机械虫晃动触角,背部的金属眼闪烁红光,成对的节肢探入地下,前端一节一节延伸,测算地道最深处。
滴——
蜂鸣传出,重复相同的频率,连续数次。
体型最大的机械虫摆动触角,向余者传递信息,进而下达命令。
外形类似巨蜈蚣的机械虫调转方向,身体一分为二,中段以钢索相连。上半部分进入地下,有力的钩爪扣入石墙,下半部分留在地面用作支撑。
滴滴——
又有蜂鸣传出,所有机械虫加快动作。
大批土石运入走廊,虫体下半部转换为机器,横截面斜朝上,沿着钢索将材料填入缺口。
声音嘈杂,回荡在走廊中,持续敲击两侧的囚室。
处于声浪中心,机械虫完全不受影响,兢兢业业地展开工作。
一层的看守早有准备,给机械虫补充过能源石,设定好程序,全部退出监舍,直至工程完毕。
受困扰的只有囚徒。
监狱长拒绝了异人看守的提议,囚徒们只能留在一层,不可能搬迁别处。在机械虫完工之前,他们必须忍受噪音,几十分钟、几个小时,乃至于数日。
兽人的听觉异常灵敏,使他们在战斗时如虎添翼。此刻却使他们备受折磨。如里昂和莱格,曾服役舰队,五感超群,受到的刺激是他人数倍。
堵上耳朵,蒙起脑袋,将外套和毯子一起套在头上,依旧无济于事。
噪音令他们痛苦,痛苦激发焦躁,不只一间囚室内传出吼叫,夹杂着翻滚和捶打墙壁的声音。
监舍内发生共震,持续有尘土洒落。
机械虫不为所动,继续之前的工作。顶多翻转节肢抵住牢门,确保里面的人无法冲出来。
同样不受影响的还有谷绪。
长时间在末日行走,即便是在爆炸声中,他也能安然入梦。
任凭噪音袭扰,他不见一丝烦躁。
日光透过气窗落入室内,光尾斜射向地面,铺开竖长的白线。
光斑向前推动,局限在床尾,再无法前进半分。
一线之隔,日光所及处明亮耀眼,尘粒在光中旋舞,犹如缥缈的轻纱。阳光不可及之地匿于阴暗,墙面青苔斑驳,湿冷森然。
谷绪坐在床边,支起一条腿,另一条腿自然垂落。
粗糙的毯子堆在一边,皱褶间牵起一条条银丝,一只银腹狼蛛正在辛勤吐丝,试图结出一张大网。
逼仄的房间内多出数张蛛网,墙角,屋顶,窗口,乃至于床下。
银腹狼蛛的勤劳超出想象。
依照这样的速度,无需多久,整间囚室就会被蛛网包裹,犹如一枚蚕茧。
房间外噪声不断,房间内的狼蛛在认真结网。
谷绪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下巴置于膝头,翻转过手掌,锋利的指尖反复伸长缩短,仿佛是一场游戏。
突然,轰鸣声发生变化。
机械虫陡然变得安静,一切动作戛然而止。
对囚徒们来说,这种安静简直是救赎。尤其是兽人,继续被噪音折磨下去,难保不会当场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