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悬天际,金属打造的城市浮动白光。
两座卫星城环绕主城转动,城内投影大片植被,显得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议员们全部到齐,飞行器成排停靠在大楼前,情景蔚为壮观。
塔台接到指令,工作人员丝毫不敢松懈,聚精会神地盯着显示屏。偶尔扫一眼时间,随着数字跳动,精神愈发紧绷。
“快了。”
“还有五分钟。”
声音落地不久,碧蓝的天空突现波动。
流云飞散,天幕水波状扭曲,一艘黑色飞船横空出现。船身堪比一座小山,遮天蔽日罩下暗影。船舷涂饰暗纹,这是巨星原始血脉的象征,仅有部分家族在内部传承。
塔台接到通讯,屏幕上显影图像,是飞船内部发来消息。
“十二区治安官,前监狱长喻非抵达,要求降落。”
飞船指挥舱内,喻非离开指挥椅走向控制台。
法乌提和三名虫族看守坐在台前,手指在悬浮的光键上飞动,高速接收并发送讯息。
另有十数名异人和虫族分散在不同位置。他们是监狱的看守,在虫潮中并肩作战,幸运地活了下来。如今随喻非一同被解职,跟随他来到第一区。
继黑色飞船之后,陆续又有数艘飞船出现,上面的乘客都是运输船成员,包括五名船长以及他们的船员。
“要求降落。”
地面的影像投射在屏幕中,船员们从位置上跳起来,兴奋地抱在一起欢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困在沙漠中心太久,天晓得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恐惧,愤怒,不安,甚至有一丝绝望。如今终于脱离困境,他们如何不兴高采烈,欢呼雀跃。
五名船长的反应与船员截然不同。他们面色凝重,都从议会的行为中嗅出不寻常。
“执政官不问虫潮规模,一味追究监狱长的责任,要求他马上卸任,所有看守都被原地解职。这不符合程序,是对规则的践踏。”
“新任监狱长是喻炎,想必是第一区没有办法,不可能从喻家手中抢走十二区。”
“至于我们,”阿鲁斯盯着闪烁的屏幕,冷笑一声,“不问受伤情况,不提对抗虫潮的牺牲,只追问丢失的运输船,这代表什么,想必大家都很清楚。”
图斯和杰克等人陷入沉默。
“议员老爷们怀疑监狱长与越狱的囚徒勾结,自然也会怀疑到我们身上,毕竟他们是乘坐运输船离开十二区。”
“这没有道理!”萨哈皱眉道。
“可现实就是如此。”本抱着双臂靠在控制台前,语气中充满嘲讽,“我们该认真考虑一下,如何才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不被送上审判台。”
几人说话时,黑色飞船率先降落。
船身尚未停稳,一群荷枪实弹的议会武装就包围了停机坪。为首之人是一名虫族,拥有少尉军衔。他们还携带大量武装机器人,机体装配激光炮,足以摧毁一艘小型战舰。
透过控制台前的屏幕,喻非清楚看到这一场景,似是早有预料,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十二区治安官,前监狱长,嫌疑人喻非,立刻下船!”米尔少尉上前一步,他身材瘦高,头顶四只复眼,与法乌提略有相似。
声音籍由屏幕传入指挥舱,看守们的脸色都很难看。
“长官,他简直无礼!”
“该死的,我要撕碎这个家伙!”
“一只投靠议会的虫子!”
对于异人的措词,虫族没有感觉到冒犯,反而同仇敌忾和他们一起破口大骂。一同经历过虫潮,并肩出生入死,早就夯实所有人的立场。
米尔少尉显然没意识到错误,再次向飞船发出通讯,态度比之前更加严厉:“嫌疑人立刻下船!”
“这个该死的家伙!”
看守们勃然大怒,异人亮出尖牙,虫族濒临狂化。
喻非抬手制止众人,先一步转身走向舱门,按下门边的控制板:“下船。”
“是。”
看守们强压下愤怒,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跟随喻非走出舱室。
队伍穿过舰桥时,没有任何人开口。除了靴跟敲击金属的回音,再无任何声响。
舱门开启,喻非踏着履带走出来。暗红的长发落在身后,与黑色制服形成鲜明对比,色彩浓烈近乎刺眼。
看到喻非出现,武装人员立刻包围上来。
米尔看向喻非身后,确认没有押解人员,自以为抓住把柄,充满恶意地说道:“喻炎违反执政官的命令,他竟然将飞船交给你。嫌疑人喻非,你将……”
不等他把话说完,视野突然被遮挡。
一只戴着手套的大手扣住他的额头,布料的触感冰凉丝滑,距离近到他能看清袖口内的暗纹。
“你太吵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下一刻米尔瞪大双眼,瞳孔中映入大片血色。
恐怖的风旋切碎了他的脑袋,脑浆、碎肉和骨头放射状飞溅,残存的下巴随着尸体倒在地上,裂口中喷出浓稠的血液。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武装人员都未来得及反应。
等他们匆忙挺起激光枪,喻非已经越过地上的尸体,踏着血迹走出停机坪。
他每向前一步,武装人员就被迫后退。众人明明抓着激光枪却像是手无寸铁,好似面对洪水猛兽,脑子里想到的只有躲避。
机器人头顶闪烁红光,将这一幕传送至议会大厦,清晰呈现在所有议员面前。
阶梯会议室内一片死寂,气氛愈发凝重。
每人面前都有一面光屏,屏幕中真实呈现出血腥一幕。被强行传召至第一区,喻非依然态度强硬,简直就是肆无忌惮。
“他在践踏议会尊严,必须严惩!”
“把他投入监狱!”
“剥夺他的地位和一切权利!”
议员们大声叫嚣,会议室内变得乱糟糟,仿佛嘈杂的菜市场。
执政官安德烈坐在第一排,没有参与众人的讨论。他紧盯着光屏中的一行人,神情晦暗。
他猜到质询未必顺利,却万没想到喻非会强硬到如此地步,压根不在乎和第一区翻脸。
米尔的态度是一种试探,得出的结果相当糟糕。这绝非安德烈乐见。
“执政官阁下,喻非的态度很强硬,威慑未必能奏效。”一名议员在他耳边说道。
安德烈压下骤起的烦躁,沉声道:“能与不能,目前还无法定论。”
不试一试,如何知道一定不会成功。
正如舰队总指挥还活着时,谁能想到他会大权独揽,将第一区握入掌中,还将严珣、伊戈尔等人送入监狱。
事情不会更糟糕了。
顶多是重复之前的步骤,将所有手段重新来一次。
执政官熄灭光屏,突然站起身,大步离开座位走向会议室中央。
“安静!”
他的声音随精神力震荡开来,错落悬浮的数百面光屏变得不稳,屏幕扭曲闪烁雪花纹,突然间集体灰暗。
屏幕后的议员下意识收紧嗓门,看向站在会议室中心的安德烈,神色惊疑不定,同时没了声音。
不等安德烈再次开口,会议室大门向内敞开。
一道修长的身影走进来,站定后环顾四周,旁若无人的走向特地为这场质询准备的席位,直接坐了下来。
喻非靠向椅背,交叠起一双长腿。
黑色长靴包裹至膝盖,制服笔挺,银色腰带束紧窄腰。暗红的长发披在肩后,同色的双眼浸染残佞。
冰冷的视线扫过众人,他在一片寂静中出声:“我来了,开始吧。”
倨傲轻慢,狂妄之极。
他完全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包括执政官安德烈。
迥异于该有的忐忑,他的表现是另一个极端,先声夺人,反客为主,仿佛被问责的不是他,而是在场的所有议员。
此情此景令人难以理解,却是真实发生。
议员们习惯了作威作福,享受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忽然被踩在脚下,颜面被撕得粉碎,他们感到异常不适,愤怒却又无计可施。
“喻非,注意你的立场!”
在场众人之中,安德烈地位最高,也最先从震惊中挣脱。
他走上前直视喻非,双手压在质询台上,声音中充斥沉怒:“你懈怠职责,放走了所有重刑犯,你该忏悔你的失职!”
“忏悔?失职?”
喻非看着安德烈,忽然低声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狂暴的精神力席卷室内,门窗完全紧闭,头顶的灯管危险闪烁,警报声蜂鸣,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大概是笑够了,喻非优雅站起身,优越的身高逼视安德烈,给对方带来巨大压力。
“在追究我失责之前,议会需要给我一个解释,为何虫潮发生时,支援的只有五艘运输船,为何当年宣称剿灭的沙虫会再次出现。还有,”他的声音顿了顿,点开手腕上的通讯器,透明的光屏在会议室内展开。白光闪过,是监视器留存的影像,曾经遭到损毁,修复后画面模糊,勉强能看清里面的人影,“也请执政官告诉我,一个拥有强大精神力的囚徒,未经任何审判,没有任何详细资料,是如何被送入监狱?”
连串的发问掷地有声,问得安德烈哑口无言。
屏幕中的影像很短,却明确展示出能量流动和消失的轨迹。
“他在吸收能量?”
“这怎么可能!”
“他究竟是什么种族?”
“喻非说他有强大的精神力……”
议员们嘴上叫嚷着不可能,脸上的神情却截然相反。惊骇、恐慌互相糅杂,近乎变得扭曲。
“十二区发生虫潮,沙虫群中途出现,数量多达上百条。如果支援来得及时,防护罩不会破碎,也不会有沙虫进入监狱。混乱很快就能平息,囚犯未必有机会逃脱。”喻非环视全场,声音没有太大起伏,仅是陈述另一种可能。
议员们的脸色变了数变,即便再厚颜无耻,也无法否认是他们的私心让虫潮得以扩大,让囚徒找到越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