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偶上挂了绳子,长公主拉住那根绳子不住晃悠,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
她将那娃娃放在桌面上,笑道:“路上捡的,不过这娃娃挺可爱,要不要给你也做一个。”
凌悦头顶的冷汗又流了下来,本来她也不信这些玩意,但奈何她重生,从此便对神佛之事有了敬畏,她连忙拒绝:“谢殿下厚爱,臣无功不受禄。”
长公主的心情似乎不错,她看着凌悦的脸说:“以后要多像今天一样。”
凌悦不明所以,“臣愚钝,请殿下明示。”
长公主将桌上的娃娃丢到她怀里,随后走进里屋,只有声音传了出来:“以后多想想自己想要的,你所说之事我允了。不要让我失望。”
凌悦将娃娃小心揣在怀里,在战场上她向来极有信心,她信心满满道:“请殿下放心。”
事情走到这里,青鸟也就放心了,她看着凌悦的眼神满是笑意,见对方还呆楞着便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此时无事,凌悦自然答应。
红水镇还是萦绕着一股悲凉和紧张的氛围,众人都忙着自家丧事,即便是见了凌悦这等风貌之人也只是随意看上一眼,随后继续抹泪。
青鸟看着看着就是一声叹息:“世间太苦。”
说完又看向凌悦一笑:“日后可能得称你为凌将军了。”
这样正经的青鸟让凌悦十分不习惯,但又觉得这样的青鸟才能与她前世对神医的印象对上,只是这样的青鸟似乎多了很多忧愁。
凌悦莫名不自在,她回道:“一切还未定论,云大夫莫打趣我。”
青鸟哈哈一笑,“这怎么能说是打趣,我觉得你一定会是惊艳一个时代的存在。”
凌悦不习惯有人夸她,可又不自觉为此高兴,不过嘴上还是谦逊着,“过奖,这个时代已经有长公主这样的人物,我只是皓月之下的萤火虫罢了。”
青鸟突然停下,她摸摸湿润的头顶,看着如丝t细雨,眼底却变得朦胧起来。
凌悦也没带伞,但这样的雨并不能给人带来困扰,不过有人同行还得问问同行者的意见。
于是她轻声询问:“要回去吗?”
青鸟回神,掩去眼底的情绪摇头:“不必,继续前行吧,不要困在雨里。”
凌悦总觉得这句话有其他的含义,她并不了解青鸟,如今所知道的只有对方小时候非常懒这点,不过现在的青鸟说不上懒,应该说精力过于旺盛。
就这样走似乎缺点什么,凌悦想起对方有个养女,凌悦便打算在这上面聊上一聊。
“听您之前说有一个女儿?”
青鸟的眼神瞬间柔和起来,她用着嫌弃其实是炫耀的语气说:“是啊,是个很可爱的丫头,平日就爱舞刀弄枪的,可与你们不同,她是个花架子。”
见人开朗起来,凌悦默默松了一口气,她继续这个话题:“若她对武艺感兴趣,我可以教她。”
“那不必了,刀剑无眼,我只需要她平安就好。”
话题就此结束,凌悦确实不算一个多么会说的人,于是她就这么沉默着走了很久。
哭声穿过雨幕。凌悦有时在想是不是上天也看不惯这番景象,又在想前世她离世时会不会也下了雨,又会不会有人为她哀悼。
大概率不会,会为她哀悼的人都走在她的前面。
“凌悦,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凌悦见青鸟神色严肃,便收了旁的想法:“您请说。”
青鸟停住脚步,将凌悦上下打量一番后才道:“你为何拔剑?”
凌悦一愣,她为何拔剑?
若是今生她是为了长公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答案不对,或者说这只是答案的一部分。
一瞬间凌悦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这些画面大多来自前世。
起初她并没有多么远大的志向,一直遵从着母亲教诲隐藏自己,后来遇到陆薇莹,一开始也并没什么想法,毕竟再落魄的公主也是公主,不是她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所能肖想。
可后来她总是能和陆薇莹遇上,并一次次救下对方,陆薇莹借此靠近她并表露好感。
凌悦从来没被人这样注视过,一开始是惶恐的,后来陆薇莹总是找到她诉说,话里话外间都是蓉朝百姓的未来,恰逢动乱之时,凌悦自然动容,她觉得陆薇莹同那些娇生惯养的人不一样,应该能是一个好皇帝。
但此时的她对自己想要的东西还很模糊,直到真正上了战场,看到那些颠沛流离的人才明确自己拔剑的理由。
仇恨太过可怖,让她忘了很多东西,所谓一叶障目不过如此。
虽然说出来很蠢,她拔剑不是为了陆薇莹,也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只是单纯觉得自己的挺身而出能够救下很多人。
凌悦呼出一口浊气,她回头看着红水镇的人们,尚不知事的孩子跪在灵柩旁小脑袋一点一点,孩童旁的妇人将她的脑袋拢在怀里,在细雨和哭声中,小孩在怀中慢慢睡去。
凌悦已有了答案,她坚定道:“为民。”
青鸟严肃的表情一收,只笑道:“好蠢的答案,不过不愧是你。”
第037章 往事
回到府上时雨也停了, 青鸟与凌悦告别却在一个转角处看见长公主站在门口盯着她,青鸟被她那眼神看得瘆得慌。
她忍不住恼了,“你干嘛, 像鬼一样。”
青鸟的房间离长公主的近, 这是为了方便照看长公主的身体。
长公主不会在意青鸟的恼怒,她只是在青鸟路过她面前的时候伸手拉住她,语气还带着轻微的不爽:“你们聊什么呢?”
空气里仿佛飘满了酸酸的味道, 青鸟忍不住乐了, 她不顾自己被抓疼的胳膊贴脸嘲讽, 那样子别提多欠揍:“哟, 吃醋啦?”
长公主面色不变可手上的力道陡然加重, 这下可疼得青鸟哎呦叫唤, 她立马投降:“我错了我错了, 你松手!要断啦!”
一个小小的教训就足够,长公主依言放开她的手, 只是那面色还是非常不好看。
不过她平常都是这样,只是凌悦的出现让她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
青鸟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手臂, 忍不住抱怨:“你这个黑心肝的, 好歹我救了你这么多次,多少客气些。”
长公主冷哼一声,“若不是因为这点,你以为能够这样放肆。”
这话说的没错,青鸟已经算是特例, 毕竟黑心肝的这个评价并不是在骂人而是在陈述事实。
青鸟知道这回不解释清楚这人心里会不舒服,作为大夫她要时刻注意病人的心理健康才是, 于是本该离开的腿一下就跨入了长公主的房中。
她在离开前的那个位置坐下,十分悠闲地给自己斟茶, 见长公主坐在对面还非常识相地给对方倒了一杯。
长公主无心喝茶,她只觉得很烦躁,又觉得这一份烦躁来得毫无理由。
青鸟觉得自己的茶越喝越没味,心慌之下将茶放下,双手上举做投降样:“行行行,我说还不行,我就谈了一些很正经的东西,她是你的小将军,我哪敢肖想。”
见对方不想说谎,长公主心下一松,轻松之余又说:“你想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对对对,殿下说得都对。”
青鸟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但可惜她不敢,也不知这人别扭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明明是那么果断的一个人,在这件事上总是表现出犹豫。
长公主怎么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只是她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内心,有时又会对这份未知的情绪感到恐惧,按照她原来的逻辑,对于这样未知不可控的事情,她一定会想办法抹杀,可这样的想法才刚出现在脑中她的心就很痛,甚至还会莫名流泪。
轻声叹息,她还从未遇到如此棘手之事。
突然就觉得很累,这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她扶着额头,语调沉重:“陪我说说话吧。”
青鸟本还在笑,可是看着这样的长公主她就笑不出来了,反而还有一丝害怕。
于是她正经起来,就像方才同凌悦说话时一样,“想聊什么?”
长公主揉着眉心,可怎么也无法抚平那一份忧愁,“我不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可以说,虽然我不一定会听。”
青鸟觉得好笑,说了又不听那不是白说,长公主这人可真会说冷笑话,不过她还真有很多话想说。
屋外又下起了雨,还是那样细细的斜线,这样的场景总是让青鸟想起许多不好的事情。
她眼神微微一沉,突然想起她和长公主也是相识在雨中,那时的她刚失去了挚友,浑浑噩噩间遇到了重伤濒死的长公主。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如今一想也是十年过去了。
青鸟笑笑:“近日有没有做过梦?”
“没有。”
长公主从来不会做梦,若是能做梦,梦中岂不全是跟她有仇的。
青鸟见她回答如此迅速,暗暗叹气,“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长公主慢慢抬头,她很少想起这些没意义的事,过去的事只是过去,她只要走好眼前的路就好。
而且她记忆很好,若是仔细回想,难免会触摸到那些伤感的情绪,对她而言这会变得懦弱。
茶水已冷,长公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青鸟却有兴趣说起自己的事,她双手撑着脑袋,追忆往昔时的笑容很是温柔:“我还记得,母亲经营着一家布庄,生意还算不错,她常将我放在柜台后,那时我抬头都看不到柜台后的风景。”
青鸟从小就懒,她喜欢听却不喜欢说,可这却被人误解。
那时不懂事又极能忍痛,无论看了多少名医扎了多少银针都不开口,也不闹。
在遍求名医的过程中,她慢慢喜欢上了各种药理,当时的她只是出于爱好。
可最后发现她在这一条路上走得非常快,于是她的母亲为了不浪费她的天赋就将她推荐到对面的医馆学习。
医馆里也有一个小姑娘,她格外调皮,摸鱼上树掏鸟窝样样都会,青鸟非常不喜她,每次都冷着个脸。
直到有一次她捧着一只受伤的鸟跑过来给她看,神色特别急切:“青鸟,你快救救它。”
青鸟见她手臂淤青不由得瞳孔一缩,她抓住对方胳膊想先给她看,却被拒绝。
青鸟拗不过她,只能先看了那只鸟,小鸟没什么问题,只是热晕了而已,稍做处理就缓了过来。
“青鸟好厉害,以后一定是一位很好的大夫,能救很t多人,我娘说这是一种造化,以后会变成菩萨的。”
青鸟善于观察,和一般的孩子不同,她更加成熟。
她冷冷处理完女孩的伤处,说出的话很是绝情:“你娘骗你的,而且我只是感兴趣,并不代表我日后要走这条路。”
女孩睁大眼睛,一脸可惜的模样:“那多不好,青鸟你不高兴吗?”
青鸟依旧冷漠:“不,懒得高兴,所以懒得笑。”
通常这样说以后就能收到对方无语的表情,可这次的情况却让青鸟无法应对。
因为这个小不点睁大眼,声音还有些大:“你这么懒还愿意同我说这么多话,我好高兴。”
青鸟发誓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为了不让对方更加兴奋,在之后的对话中她一个字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