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泪终于是没有留住,顺着眼眶而下,滴落在凌悦的手背上,梦中那道绝望的声音仿佛又在她耳边响起,是一声又一声的傻丫头。
云栗从来没见过凌悦哭,对方总是一张严肃脸,笑起来时也是轻轻的,很温柔。
她急着去擦凌悦的泪水,“姨姨别哭,我给你唱歌好吗?”
凌悦抬手擦去眼泪,然后抱起小家伙,低声说:“我没事,只是你娘不该让你知道那么多,你还只是个孩子。”
见凌悦责怪青鸟,她赶紧替娘亲解释:“不,是我缠着娘亲她才说的,我一直问她为什么不能习武。”
说着说着云栗的头就低了下来,声音闷闷的,“我能感觉到娘亲很痛苦,虽然她平常总在笑,但看我的眼神总是充满伤感,如果不是和我说出来,她就要疯了。”
云栗挺直自己的小身板,十分骄傲地说:“你看,娘亲没有我还是不行吧!”
凌悦只是叹气,“你娘也不容易,多陪你娘说说话吧,然后再告诉我。”
云栗点头如捣蒜,她笑得天真,“虽然娘亲不让我和别人说,但我觉得你们不算别人。”
看着这理直气壮卖娘亲的小不点,凌悦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那我们算什么?”
云栗毫不犹豫地回答:“叫姨姨,肯定我们是家人啊。”
树叶沙沙作响,风带来凉意,凌悦将云栗抱紧,良久才轻笑着蹭蹭云栗的发顶,“嗯,我们是家人。”
被承认总是开心的,不过云栗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她笑得有些讨好,“所以家人就该毫无保留是吧。”
凌悦总觉得不对,她点头道:“理论上是如此。”
其实凌悦并不认可,但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显然不好,这世上的痛苦太多,越晚领会越好。
凌悦愣神时云栗的鬼点子已经要憋不住了,她又开始撒娇:“那姨姨去劝劝大姨姨,让她也毫无保留地教我。”
看着鬼灵精怪的云栗,凌悦有一瞬间的好笑,又羡慕她可以在长辈怀里肆意撒娇,她好像从小就活在规矩里,为一个明天殚精竭虑。
她抬手揉揉云栗的脑袋,“怪不得你娘拿你没办法,你这太会撒娇了。”
云栗也不管她的吐槽,小小的脸上又盛满了得意,“毕竟我很可爱嘛,而且娘亲爱我,所以我撒娇才有用。”
凌悦听后心思一动。
不知道这几人到底在忙什么,一个下午都没回来。
因为心中挂念,凌悦便让云栗自己练习一会儿,她则在门口等着,可等到夜沉也没见到那几个熟悉的人。
没办法,凌悦只得先将云栗给哄到床上睡下,可小丫头睡得不安稳,总是在喊娘亲,凌悦只得在青鸟房里看着人。
蜡烛明灭,凌悦拾起剪刀就想挑去灯芯,方一站起就听到楼梯道的响声,凌悦忙放下剪子出门,果真是青鸟和殿下。
凌悦看了会儿说:“白姑娘呢?”
青鸟有些讶异,“她不是先回来了吗?”
凌悦摇头,“她送云栗回来后便离开了,小丫头已经睡下,不过睡得不太安稳,你去看看吧。”
听凌悦这样说,青鸟本半张的眼睛睁开,她火急火燎地进了屋子,与凌悦两人道了晚安之后便将门轻轻关上,过后不久,房间里传来青鸟哼唱的童谣。
凌悦看着那紧闭的门,在原地站了许久。
“有心事?”
长公主的询问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凌悦回头看她,如今天气转凉,这人却还是穿得这样单薄,凌悦摇头否认,随后拉起长公主的手,被那手上传来的凉意一惊。
将长公主的手捧在手心,试图将其上的冷意融t化,又忍不住嘴上抱怨:“你总是不爱惜自己。”
似乎知道是自己的错,长公主没有说话,任由凌悦牵着她回到了房间里,门关上后房间内要比外面暖上很多,凌悦将蜡烛点上,烛光照亮了长公主的脸。
凌悦从包袱中拿出一件外衣披在长公主身上,坐下给她暖手,什么也没问。
烛光在眼前人眼中跳跃,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长公主问:“你不问我去做什么了吗?”
平日也是如此,只是今天回来得实在太晚,所以长公主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想得到凌悦的关心又不想凌悦担心她,就这样变成了以前自己最讨厌的别扭样子。
凌悦抬眼,眸中有了长公主的脸,她突然笑了,“不管如何,我信这世上没人奈何得你,虽然……我还是会担心。”
长公主想要的就是这两个字,她缓缓靠进凌悦怀中,就这样听着对方的心跳声,会觉得很安心。
而她有些累了,走不动了,所以就这样赖在凌悦怀中。
凌悦发现了她的疲惫,于是松开手将人抱起轻轻放在床上,想抽身时却被一双手勾住脖颈使她不能起身。
因为解了头上饰品,一头墨发就这样铺在床上,暖黄烛光下勾人摄魄。
凌悦看见自己的头发与对方的交叠在一起,发色相近不分彼此。
“你会离开我吗?”
长公主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委屈,凌悦听后只觉得心在抽疼。
梦中为她守墓的人有了脸,蔷薇一朵,笛声凄清,浊酒一杯敬故人。
凌悦忍住喉间哽咽:“怎么会,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第103章 青鸟
风声呼啸, 凌悦将窗户关上,可在关上之前见到街上多了许多巡逻的士兵,他们一个个面露凶悍, 举着火把不断驱赶着还在街上的百姓。
有一士兵抬头见凌悦正往下看便对着上面凶神恶煞地喊叫一句:“看什么看!关窗!”
形势不明时凌悦不愿意起冲突, 她依言关上窗,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叹气。
“笃笃!”“你在屋里吗?”
是青鸟的声音,凌悦上前打开门, 见到的是一脸憔悴的青鸟。
凌悦侧身让她进来, 随后两人一起坐在桌边。
这风确实有些诡异, 吹得窗户呼啦作响, 如鬼泣一般拉得很长。
凌悦为其添上一杯热茶, 又定定望着她眼底的青黑, “这几日没睡好?”
青鸟抬头看了看她, 又轻轻点头:“嗯,近些日子噩梦连连, 难以入睡。”
凌悦已许久未做噩梦,但如今想起, 那些噩梦或许与她们都是重生者有关, 其实凌悦很想直接问青鸟有关前世的事情,但若是她说了就有可能会将云栗暴露出来,虽不知青鸟隐瞒的原因,但对方执着必定有道理。
于是那些疑问在凌悦心中转上几圈消失不见,只是看着茶水上飘荡着的水汽询问:“什么噩梦?可有吃安神的药?”
青鸟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然后就这样趴在桌上,整个人软成了一团, 有气无力地说道:“安神无用,至于噩梦不过还是些亲人离散的画面。”
又重新坐了起来, 青鸟的表情又变得轻松,“那小家伙睡着了,有时间来和你聊聊,最近是不是有很多疑问,现在可以问我。”
凌悦瞧着她的眼睛,随意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这些日子到底在忙些什么?”
青鸟笑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那狐狸老早就在北国安插了眼线,但因为各种限制,作用有限,如今她自个深入腹地,再结合之前获得的消息就将者里给看了个透。”
老狐狸自然指的是长公主,凌悦忍不住不悦,径直忽略了其他关键信息,“她哪里老了。”
这样的回答完全在青鸟意料之外,她简直要窒息了,这一个两个的恋爱脑真是让人心情烦躁,但也不能要求那么多,相比凄惨的前世,今生已经算是很好了。
顶着凌悦质问的眼神,青鸟只感觉头皮发麻,忍不住长叹一声无奈道:“行行行!她不老,我老行了吧!”
凌悦见她投降便抬头去看她的头顶,那处已经长出了许多白发,竟是已经白多黑少了,凌悦心一软,“你也不老。”
“少那我打趣,我虽然不老但也不再年轻,比不上你风华正茂。”
“别说这些了,接着上面说,如今怀慈郡王府的长子和长女都有所行动,准备在那老贼的寿宴上夺权。”
好在这客栈的人都被长公主暗中驱赶出去,不然她们两个在这谈论这些还是过于大胆。
凌悦皱眉,“为什么是寿宴,那不会有其他宾客,不是难以收场?”
青鸟似乎不是很舒服,她又开始揉搓太阳穴,慢声道:“因为洛诚照患病不能起,所以只是简单举办家宴,他子女众多,许多在外,家宴的话会全到,到时候估计会很好看。”
凌悦听得毛骨悚然,青鸟则是一副期待的模样。
凌悦知她过往,轻道:“大仇得报就在眼前,你也能开心些。”
青鸟只是笑,垂下头掩盖眼中的伤感,“时事迁移,就连恨都快想不起来了,只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怨,日夜折磨,难以解脱。”
“凌悦,小栗子最近总爱缠着你,仿佛你才是她亲娘似的?”
云栗会亲近凌悦自然是有原因的,那丫头满脑子都是怎么跟她习武,所以这几天就这么黏着她,顺便凌悦还能从她那里知道更多东西,包括长公主没有完全想起前世这件事。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凌悦是松了一口气的,前世那么痛苦的记忆,记起来的东西越少越好。
不过现在的凌悦有点心虚,她低头喝水,见青鸟还在盯着她,就干咳一声说:“怎么会,你永远都是小栗子的娘,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先去休息。”
总觉得青鸟眼底的黑更浓重了些,可她只是摇头拒绝,又调侃着:“就这么不想和我聊吗?要不我去将那位给请回来?”
凌悦红了脸,好在房内暗看不见,她咳嗽两声正经道:“不用了,除了怀慈郡王府,你们还有其他打算吗?”
青鸟嗤笑,“怀慈郡王那里只是小事,那些手握重兵的皇子才是真正的重头戏,方才那街上的叫嚷的官兵你也看到了,那是五皇子的人,如今城门被他封锁,而皇宫内则是太子一派在死守,很快就要血流成河了。”
此话一出,凌悦仿佛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她闭了眼睛,可在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世的尸山血海,再次睁眼,她的眼中没有迷茫,只是说:“如果我能帮上忙,一定要带上我。”
室内烛光突然熄灭,一片黑暗中凌悦听到青鸟的声音:“那我可做不了主,毕竟那人不许,好了,我得回去看看小栗子。”
凌悦听见她起身时的衣料摩挲声,随后便是吱呀一声门响,寒风涌入,凌悦将手藏回了衣袖中。
可门口那模糊的人影却突然顿住,凌悦以为她还有事未说完,静静等待之后只听得一声叹息,在这狂风中被吹得支离破碎。
“我要出门一趟,帮我照顾小栗子。”
凌悦还没来得及答应,对方的身影就下了楼,然后很快消失不见。
可是下面还有很多人在街上戒严,凌悦跑下楼,却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凌悦总觉得她的样子很奇怪,她又放不下云栗,于是来到云栗睡觉的地方,坐在她的床边,凌悦将她露在外边的手小心塞回被子里,却听得声声呓语。
“娘亲,娘亲别走!”
凌悦伸手拍拍她的背,笨拙哄道:“小栗子乖,娘亲很快回来。”
风声渐渐停了,月光明亮,这窗户因着刚才的风吹,窗纸破了一大块将那月色都给放了进来,恰好照在云栗的脸上。
直到这时,凌悦才发现对方攥着被角,咬牙忍住哭声,可眼角还是有了泪水。
凌悦微惊,她伸手拭去对方眼角的泪,“你没睡?”
小丫头攥着被子哭起来,脸上全是无助,“悦姨,我娘她好像快疯了。”
城内的火光像是野兽的眼睛,再往上看还有许多弓箭手待在各处高楼潜伏。
长公主换了和那些弓箭手一样的服饰,而那些人并未发现异常。
看着那些晃动的火焰,她眼眸冰寒,反手从身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来,箭头在冷月下闪着幽光,长公主小心将其擦拭,然后等待着猎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