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佯装打盹的人一个惊醒,警觉的心在听到熟悉的暗语后立刻放松下来。
这几天,地下工厂被连着端了两个,搞得他们也人人自危,就担心哪天自己也成了血滩里的肉泥。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工厂老大也不会把守卫巡逻的人翻倍,害的他日夜颠倒。
他谨慎地讲半掩的房门推开,一位平凡的男人站在门外,身后拉着一连串的“工作成果”。
“这么多?”
“呵,呵呵,这不是为了涨点钱吗。”男人不自然地回道。
他没在意男人不自然的笑,继续按照程序抬手比了个暗号,等着对面回复暗号,走完流程结束工作。
男人:“……”
可没人和他说要过两层暗语。
“嗯?”他比着手势向上抬了抬,开始催促,却迟迟没等到回应。疑惑转为怀疑,他盯着外面的男人,缓缓眯起双眼。
三秒后,他猛得转头要呼喊同伴。张开嘴,却忽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视野开始倾斜……
“你怎么杀人了?”男人惊得倒退一步。
赵长鸣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再伪装。“可是不杀他的他,我们就要被抓了呀。”
“可,这……”男人呢喃半晌说不出话。
并不是说他见不得血,外圈的人为了谋生什么东西没见过,只是有点猝不及防,而且€€€€
不等他说什么,又一个人从地上爬起,先一步指责道:“我们都还不知道这里就是工厂,你就这么直接杀人了?你知不知道在安全屋里杀人,是会被化云追责的!”
赵长鸣一脸迷茫,感觉每个字都听的懂,但又不懂。
赵忠冷冷开口:“不确定的只是你们,我们来就是为了捣毁这里。而且,被化云追责……”他轻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旁人的怒火差点没压住声音。
“好了,先别纠结这个,这次的任务要紧。”男人打断争吵。
再里面就是轮岗换班的地方,据赵长鸣说,里面足有三个人。他纠结地皱起眉。
就在这时,关上的门突然传出动静。一个满脸胡茬、头发危急的颓废男人缓缓走了出来。
众人呆立当场,不知作何反应。
赵长鸣正打算继续手起刀落时,颓□□年声音嘶哑道:“跟我来。”
走入房内,只见三人整整齐齐地倒在地上。
众人一脸懵逼地跟着人青年走了进去,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不知所措。
第二扇门打开,一阵粘稠的腥风猝不及防迎面扑来。本就懵逼的大脑在此刻宕机了。即便是被沙漠里的“饿鬼”生吞活剥,也没有这么冲的血腥味。
一辆车从他们面前推过,车里像陈列货物般叠满了人。
“这是最‘新鲜’的一批,晚上八点刚死的。”带他们进来的男人解说道。
就在几天前,他们见过同样的地方,只是那时,他们没有相信。
而今,他们终于见到,那个沉默的巨大机器亮着绿灯工作的样子。沉沉的嗡鸣声响起,盖住骨肉碎裂的声音。
推着车穿过房间的人转头朝他们看来,以为是偷懒的,“待在那边干什么,还不快干活!”
“轰€€€€”
众人是在爆炸声中回神的,挑染白发的青年身体外飞了一圈暗黄色的符€€,大大的笑容挤满了整张脸。
疯了。
都疯了。
恐惧变成了愤怒。被欺骗的愤怒,被当成畜肉的愤怒,以及生为人类的愤怒。愤怒烧断了理智,燃成向外毁灭的大火。
工厂的门被人悄然打开,后面的大队伍立即涌入。
巨大的机器被暴力砸烂,新的鲜血覆盖了旧的鲜血,人们一把抓过唯一活着的人质,双眼赤红质问:
“还有吗!这样的地方还有吗!”
队伍从一角卷席到另一个角落。却发现,下一个工厂早先他们一步就已经被清空了。
人们一角踹开过去从来不敢踏足的地方,光辉靓丽的大会堂足有百个他们的屋子那么大。
不等他们继续疯狂地杀戮,房间里本就有的鲜血唤回了他们的理智。
漂亮的琉璃灯高高挂在房顶闪着荧光,红色的鲜血凝固在透明外盏上。鲜血似乎是从地面上溅起,喷了上去。同样的还有地面。
灰蓝色的毛毯暗沉了一大块。
而顺着血迹看去,宽大的精修办公桌后,黑皮大衣上,端坐着一位金发少年。他慵懒地支着半边脸,随意地翘起左腿,莹莹的蓝眼睛转动着朝大门看来。
在他的身后,平静地站着一位高大的男人,不声不响,却给人以莫大的压力。
“你是……”反应快的人们迅速将两人和传言对上。
乔洛放支起的手,“你们终于来了。”
就在这时,给他们开门带路,一直沉默地缩在角落的地中海男人踉跄着步伐走出人群,众目睽睽下“咚”得一声给主座的少年跪下。
伊曼佝偻着背,深深地低下头,从看到少年的那一刻起就不断地颤抖。
赵忠很快反应过来:“你们一起的?”
乔洛低吟着点头,“算是吧。”
地中海男人给为他们打开工厂的大门,给他们引路,甚至流传开来的暗语背后可能都包含乔洛的手笔。
“你说的我已经全部都做到了,我可以赎罪了吗?”伊曼颤巍巍地问道。
早在十天前,他也像现在这样跪在漂亮的少年面前。
那时候,工厂的灾难还没有发生。而他是那个毫无防备地将人引进去的。
天地良心!他真的以为两人是从外面的来进货的。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当时绝不会过去搭话。
金发青年和他随意地说了个数,他兴奋地以为是个大单子,跑去拿。谁知道刚拿好出来,迎接他的是一道道鲜血的痕迹。
他看到向来高傲不可一世的厂长耷拉着脑袋,被高大的男人拖拽着像死狗一样带到金发的少年面前。
少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匕首,轻轻一挥,割断了厂长的咽喉。
而由阶级六坐镇的厂长的房间里,金发少年也如这般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等待他的到来。
伊曼诚惶诚恐地跪趴在地上,额头几乎要贴上地面。
“你杀过多少人。”
“……三、三十个?”
“你愿意去地狱赎罪吗。”
“不!……不不不……”
伊曼惊慌失措地向前匍匐半步,安在地上的指甲缝还带着刚轻点完“建材”的红血丝,血丝在地上擦出细小的痕迹。
少年精致到令人癫狂的脸成了他恐惧的源头。
恶魔,他们都是恶魔!
他试图为自己争辩:“我只不过是根据大人的指示将人帮过来而已……他们,他们已经租不起安全屋了,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死!”
没有物资,没有健壮的身体,吃不上饭住不起房,最后的结局要么饿死,要么被赶出安全被晚上的饿鬼吃掉,死在工厂里反而让他们死的没那么痛苦。更何况€€€€
“我也要活啊!”
伊曼歇斯底里起来,“人总该有一条出路不是吗?人总该要有一条出路!”
高座上的少年静静地把玩着手上黑色金属手柄的匕首,那双漂亮的眼睛一次也没向他看来。
房顶的明光自上而下落下光线,让乔洛本精致的五官显出一丝锐利,精致到极点,反而让人感到害怕。光线从他的发丝上流过,反射出匕首般的寒芒。
他似乎压根没听进去男人的辩解,语调不变:
“那么,你愿意赎罪吗?”
伊曼心里顿时咯噔,像最终审判时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般死死抓住少年的关键词。只要不去地狱道,怎么样都行!
“赎!我赎!”
头顶的灯光忽然一闪,整个房间除了乔洛所在的地方都恍然暗了下来。茨木的金发沉沉地压进他脑海深处,和房间里刺鼻的血腥味一起,刻进他的记忆里,哪怕在很久很久以后回忆起来,依旧宛若被控制的木偶那般不由自己。
仿佛等了很久,他终于听到高座上传来淡淡的声音。
“好。”
他活了下来,成为了唯一一名幸存者并主动要求进入下一家工厂。
他知道工厂不止有一家,但工厂和工厂之间彼此的并没有多少联系,只有本厂的人才知道自己的工厂所在的位置。
为了赎罪,他废了许多力气。
他恨这个地方,像许多在轮回里死去的人那样仇恨着这个地方。什么都无所谓,他只要活着!
“赎罪?你拿什么赎!”
赵忠激动地上迈前一步,想说什么,又死死憋住了。一双微陷进眼窝里的黑色眼睛紧紧盯着乔洛,等待着他的反应。
坐在主座的乔洛终于开口:“我遵守我们的交易,不杀你。但是,你能不能赎罪,我就不知道了。”
因为乔洛前半句而狠狠松了口气的男人无视了后半句,立刻站了起来。
赵长鸣杀疯了双眼沉沉地盯着他,在赵忠驻留原地时,他动了。
一张暗黄色画着红色符文的符€€出现在赵忠的视野里。
“这个很好用的哦。”赵长鸣笑嘻嘻道。
赵忠之所以还站在这里,就是因为他的友人。
中年男人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踟蹰着后退,“等等,你要做什么,我不认识你!”
骷髅似的青年死死盯住他,恐怖的面容让人本能地不敢直视。
“……我也不认识你。但是,你会记得,每一个被你带走的人吗?”赵忠缓缓迈开脚步。
被贴上符€€的男人很快,头上被烧穿出一个小洞,睁着双眼,死不瞑目地倒下。
他的心里生出一阵狠狠的快意,他替他的友人报仇了……不,还不能说是报仇,这只是其中一个小部分。
赵忠转头看向乔洛,这是救他出来的人,他开了开口,有很多话要说,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