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背叛了。
这个认知让玉衡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过来,反手召出佛珠给自己疗伤。
该死的!
一直在人前保持的温润微笑消失不见,此时,她的脸色冷得吓人。
草丛外,似乎有人从树上下来,透过缝隙隐隐能看见晃动的脚步。玉衡藏匿起气息,面无表情的等待人走过,直到自己恢复行动力。
此时,被玉衡狠狠记恨上,即刻爬起来索命的人正在乔洛面前毫无所觉地持续放飞自我中。
他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唇瓣一张一合,乔洛淡然地垂头注视,一句也没有听懂。
等天璇说完了一大串才终于停下,略带懊恼地扶上额头,“……哎呀,我忘记你听不懂了。”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换一种语言吧。”
他再一次开口,乔洛诧异地微微睁大眼睛。
“现在,你听懂了吧。”
“……嗯。”竟然是镜子另一边的语言。
“啊,我就知道,聪明的小乔乔一定也学会了。”天璇有些令人费解的自豪。
在他继续开始漫无边际的脱线前,乔洛开口打断了他:“你找我什么事?”
“嗯,我来找你是做什么的呢~”能够交流后,他反而不急了,荡漾的尾音被拖得很长。
“我是来教你唱、歌、的、哟!”
“……”
乔洛失去表情。
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天璇已经自顾自唱起那熟悉又陌生的旋律,乔洛快按不住怀里逐渐暴躁,想跳出来砸人的白蛋了,他冷下脸:“说正事。”
他决定先发制人:“你在天人那里做什么?”
歌声一停,“咦,原来昨天是乔乔啊。你来之后,天人都不理我了。”天璇有些怨念。
乔洛神色不变,“你倒是一点都不怕。”
天璇哼笑两声,“怎么会害怕呢,它这么可怜又可爱,让人怜惜都还来不及。”
若是有其他人在场,指定要狠狠打出个问好,然后吐槽几句。
天璇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狼言狂语,继续道:“更何况,它的目标只是蛋而已,而我……可是帮它的那一方呀。”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直到最后,狭长的金色双眼露出骇人的冰冷恶意,像一条终于抛下伪装,露出真面目的蛇,吐着蛇信,盯上好玩的猎物。
天璇一贯是神秘的,作为不夜城的“玩偶商人”,在其他人眼中,他玩世不恭,对一切都没有敬畏之心,也没有恐惧之意。他对什么都好奇,但把玩几下又会飞速地失去兴趣,然后去寻找下一个玩具。
被当作新玩具的乔洛难得感到一丝烦恼。
天璇是个人精,刚刚的话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只能看出他是个疯子,不过这一点不需要听他说话也能知道。
他抵了抵额头,只能继续试探:“所以,你现在来是帮助天人抢夺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是快点去下面的孵化室阻拦更好哦。”
“啊,真伤心,原来小乔乔是这样想我的。我可不是那种崇尚暴力的无趣之人呢。”
懂了,他暂且还不是天人的“走狗”,大概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灰色的长短发被随手扬在一边,他扬起熟悉的优雅的微笑,道:“我可是一直记得哦,我们进入这里€€€€”
他伸出食指虚空指了指脚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真讨厌,”他半是埋怨半是无奈,“大家一玩起来就乐不思蜀,什么正事都跑到脑后。”
嗯,可能不是交易,他只是单纯凭心而动。
乔洛微微严肃起来,半垂下眼,看着下面一边反复呢喃“轮回”两个字,一边闷声哼笑,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灰发男人,开口:
“那么,天璇先生是找到解开轮回的方法了吗。”
“嗯?怎么还这么生疏地叫我,我可是亲手做过好多好多小小乔乔呢。”
“好”字被强调延长,连个叠字让乔洛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Q版人偶,据说是看到他在玩偶橱窗里的模样得到灵感。
“明明小乔乔还收下了。”天璇谴责的眼神看他,像个被背叛的“小媳妇”。
乔洛更加冷漠,如果这个时候继续在名称上纠结,一定又会被带偏话题,他选择沉默。
哪知天璇冷白的皮肤荡起一抹红晕,“如果小乔乔好奇我真名的话……可真实让人为难呢。毕竟‘神秘’是鄙人的卖点之一。”
乔洛:“……”
他看着底下的人一下子兴奋一下子低落,情绪像过山车一样演完全程。
“做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首先,你得打出招牌,然后,还要引人瞩目,之后才能……”
“别看我这样,我的手艺在不夜城可是很受欢迎的哦。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喜欢拿着具现的旧照片或者文书来找我制作他们的‘故人’呢。”
“€€€€当然,我可不是什么单子都会接。活人做起来很无趣。所谓玩偶啊,就是要在死亡之后才能发挥价值。他们抱着玩偶的样子,那个眼神,就好像玩偶真的拥有了灵魂一样哈哈哈哈……”
“真是可悲呢。”
他轻声感叹道,从眼角抹去一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眼泪。
乔洛沉默片刻,忽视他话语中的一大段,“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制作我的,我想,应该没有人给你下单吧。”他微微眯眼。
意料之中,没有立刻得到回答。
“明明离开轮回需要放下执念€€€€经文不都这样说的吗,要超脱欲界啊,可是大家全都默契地无视了呢。为了执念所以进入轮回,可要想离开轮回,又要解除执念……”
天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找我做玩偶的人在自己的执念里越陷越深,历经轮回后,一个执念消散,下一个执念又升起,想要实现愿望却永远无法实现,真是太可悲了啊。”
“这样的悲剧,怎么不值得我为它哭泣三分钟呢!”
他像歌舞剧一样张开双手,像是在拥抱什么,嘴角挂着笑,一滴眼泪从紧闭的眼角顺着脸庞缓缓滑落。许久,他才睁开双眼,金色的眼眸在绿叶下恍惚泛着金属的光泽。
恰在这时,乔洛敏锐地抬起头,沙沙树叶响起,紧接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不等她的脸完全出现,一道声音先一步响起。
“苦海无涯,回头不是岸€€€€”
玉衡端庄典雅的面庞出现,她衣服破损,不再有过去常年不变的得体形象,眼下带着血,一条没擦拭的血痕划向眼尾,反倒像给她添了抹红妆。
“即便这样,也比你这种连执念都归于无的人好,你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她墨黑的双眼毫无笑意地看来,周身上下环绕着发着淡淡金光几颗佛珠,进可攻,退可守。
“天璇,杀死弗舍尔的人是你。”
玉衡声音淡淡,不是疑问,只是陈述事实。
第139章 镜界26
天璇站在玉衡和乔洛之间,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低。
玉衡的杀气不要钱的外放,她第一次在人前展露出如此露骨的恶意。
金色的佛珠褪去往日慈悲,翻涌出杀戮之象。
乔洛倒是还好,他的情绪一直很淡,迄今为止最大的波动也只是在面对“白色神明”时不由自主冒出的省略号、问号和惊叹号。
在玉衡说出那句话后,第一时间想到了弗舍尔额头上的针脚伤口,感到了然。
他没有见过天璇出手,但想到他“玩偶商人”的职业,那么武器是针也不足为奇。再加上最初在禁闭室幻境中相遇,赵长鸣在他身上嗅到的血腥味……
乔洛眯了眯眼,弗舍尔大概率是在幻境中被杀了。
只是乔洛没什么感觉,他怀里的白蛋却不是。在天璇第一次拦住他,并“发病”的时候,它就恨不得之间蹿出来把他脑袋砸烂,现在更加暴躁。
“藏得可真是深啊。如果不是你出手,我还不知道你的针还有这般用处。”玉衡淡淡开口,眼似浓墨。
天璇不慌不忙,“一下子被小乔乔和小玉衡一起关注,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其实,我还可以藏得更深哦。”
玉衡拧眉。
天璇发出闷笑,继续道:“不要急不要急,让我一个一个回答。”
“首先,是的哦,弗舍尔是我杀的。不过呢€€€€”天璇歪着头,眨了眨眼,“是他拜托我杀死他的哦。”
“第二,没有委托我为什么要制作人偶呢。”他转过身看向乔洛,笑得像蛇,“因为啊,乔洛是不同的€€€€应该说,原本是不同的。”
说着,他自己反倒困惑起来,“真是奇怪啊,只是死了几个人,帮了几个人,就会发生变化吗?”
他提起“人”这个字眼时格外散漫,看向乔洛的目光带着令人不快的审视。
很快,他否认了自己:“不,不对……这些只不过是死亡走马灯里平平无奇的一环罢了,你的‘玩偶’告诉我,‘白色是解谜的题眼’。”
乔洛疑惑。
“白色,白色……”天璇低语着,抬手抵住下巴,“该不会……”
他金色的眼珠一转,重新升起了兴致,“那个在直播间现身的‘主神’在你眼里不会是‘白色’的吧,那颗蛋……”
他的目光下移,“在你眼里也是‘白色’的吗。”
乔洛放在白蛋上的手一僵,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在你眼里”?什么叫“在你眼里”?……
被天璇话语中的潜藏的含义的震到,脑海中思绪像是卡住了般,哪怕他始终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但瞳仁的变化还是暴露在天璇的洞察下。
天璇嘴角的笑容顿时拉大,变成夸张的幅度,他兴奋地低低吟笑出声,“白色,白色哈哈哈……”
“真是太有趣了!”
就在这时,玉衡冷冷开口:“天璇,无视我这个轮回的‘可怜人’,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唰”一颗佛珠穿透了天璇的左手,血液溅出。
天璇的大笑停下,迫不得已看向玉衡,“小玉衡好过分。”
差一点,玩偶师精心保养的手就要被废掉一只,再也做不了玩偶了。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们的轮回之主吗。”
轮回之主,欲界之主,每一个进入轮回的人的交易对象,甚至掌管着他们的生死。
乔洛终于回过神,“……你做出的玩偶,可以看到人的记忆?”
“不止哦,还有很多很多条线呢。”天璇兴致勃勃地回答,丝毫不介意暴露自己的情报。
玉衡相比初见已经冷静了下来,但杀意不减,她声音平平,讽刺道:“何必关心我这个注定走不出轮回的人,你想好自己的死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