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斯从来不是一只莽撞冲动的虫,他能开口,就证明解毒药剂早已存在,上战场只是搪塞外界的借口。
鲜血滴答涌出。
南斯习以为常地按住伤口,顿了顿,却忽然有些出神。
分明是早已预料到的场景,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双眼睛。
漆黑的,不肯退让的双眼。
他分明气质如寒冬,却骨子里透着倔强,似乎与周围虫族都格格不入。偶尔南斯会疑惑,为什么阮冬明明双眸如星,却总爱扮怯懦。
为什么他见过无数虫族的双眼,只有阮冬,令他第一眼就无法挪开视线。
半晌,南斯陷入久久沉默。
直到南尔曼再次开口,随意道:“还是说,你要那只雄虫解除婚约?”
南斯猛地抬眼,和南尔曼对视。
——三个月前的记忆骤然划过脑海。
初见第二天,某颗二等星爆发内乱,南斯紧急带队镇压,临走时硬是挤出半小时去见阮冬一面,送了他许多五光十色的宝石。
雄虫似乎很喜欢,在阳光下笑得眼眸弯弯。他熔金色的尾钩翘起,日光中,竟轻轻钻进了军雌温暖的掌心。
他说:“谢谢,宝石好闪,我特别喜欢。”
他说:“一路平安,你早点回来。”
然而等南斯用时两天紧急来回,得知阮冬正在皇宫,立刻拿着新买的通讯器在殿外等候时。
刚到门口,他就听见雄虫清冷的声音:“我答应陛下。”
“我愿意和南亚订婚。”
窗外阳光灿烂。
南斯捏碎伤口处的倒刺,半晌,面无表情道:“不必了。”
“他愿意,我不会篡改阁下意愿。”
大殿门外,阮冬敲门的手倏然一顿,脸色苍白。
第43章
南斯只想知道, 那天下午,阮冬为什么会答应雌父。
他问过阮冬,但雄虫只是闭口不答, 末了,才冷淡地告诉他, 他就是愿意,南斯管不着。
南斯刚想开口。
下一秒, 身后忽然响起敲门声。
南尔曼看了眼大门,随手按下隔音罩, 继续淡声道:“不是解除婚约就好。”
“我可以不再动那只雄虫。”
“但你要记得,雄虫脆弱怯懦,除了延续血脉和抚慰精神暴动, 别无它用。不要学那些低等雌虫,为想象中的阁下幻影发疯。”
“南斯,你可以不依靠信息素渡过暴动,你的归宿是星海。”
“就算死, 你也应该死在开疆扩土的战场前线。”
语毕,南尔曼没有等他回答,很快从侧门离开大殿。南斯满身血地站在大殿中,沉默许久, 面无表情地也要离开。
刚打开殿门。
熟悉的漆黑眼瞳半抬,静静看过来。
南斯呼吸一滞, 下一秒, 骤然反应过来。
“阮冬。”
阮冬原本脸色就白, 看见此刻南斯满身血的模样, 愣了几秒,更加苍白。
南斯胸口深可见骨的伤被猩红染透, 军雌恢复能力强大,那伤口一边肉眼可见地生长,一边流血,视觉效果很糟糕。
阮冬不自觉皱了下眉。
南斯见状,顾不得问他为何在这里,立刻后退两步,面不改色道:“抱歉,你等我五分钟。”
他的强效恢复剂在悬浮车里,打完后再换套干净的衣服,最多五分钟。
阮冬没说话。几秒后,声音很轻地问:“这就是你说的方法?”
南斯一顿。
随后,他忽然福至心灵,犹疑一秒,向来游刃有余的脸上竟有些不确定:“....你是来找我的?”
——认识三个月,阮冬从未主动找过他一次。连通讯器也从未响起过特关声。
阮冬没看他,盯着不远处花园里的蔷薇,许久才开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南斯敏锐地察觉到,雄虫此刻的气息与往常有些不同。
仿佛累到极致,终于撕开那层怯懦影子,不想再装了。
南斯顿了顿,立刻脱掉沾血的外套,粗暴堵住伤口。确定阮冬沾不到丝毫血迹后,才伸手小心揽住他的腰,展开翅翼,飞向悬浮车。
金属大门关闭。
南斯轻轻将怀中雄虫放在椅子上,从柜子里扯出并不常用的毛毯,盖住他修长的腿。随后调低空气湿度,确保是手册中雄虫最舒适的环境,才温声道:“等我五分钟。”
他走进隔间,给自己打了三针恢复剂,暴力冲洗干净全身,而后匆匆换上新衣服,三分钟不到便回了主舱。
仿佛生怕阮冬等得不耐烦离开。
阮冬没离开。
他坐在椅子里,正垂头盯着毛毯花纹发呆。毛毯太大,但不重,轻软地包裹住身体。
阮冬记得,这是那次和南斯厮混完,他说有点冷后,南斯当即下单这条毛毯,半小时内让机器球送过来的。
那时南斯说错了话,阮冬满心失望与冷淡,几乎快要忍不住质问他:所有的阁下对他来说,是不是都是珍宝?所以自己也一样?
可下一秒,轻软温暖的淡色皮毛裹住身体。
南斯生疏小心地伸手,将他包成了一颗圆滚滚的粽子,竟还很满意,温声问他:“这样是不是就不冷了?”
“抱歉,我的悬浮车没有调过温控,下次我会调整好适宜温度和湿度。”
在那个瞬间,阮冬的生气、委屈、难过......都骤然如海潮般流泻消失。到最后,心头只余下一点带着苦涩的甜。
他总在这些细节里,透出一点阮冬贪恋的温柔。
“喜欢花纹?”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换好新制服的南斯蹲下身,捏着那块毛毯的皮质,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满意:“这是皮鲁兽的皮毛,不够保暖,花纹也不够对称鲜艳。当时应急才买的,你不常来,就忘了换。”
“我之前送了你很多皮毛,你有喜欢的吗?有的话,我换成它。”
南斯问得很认真。
他总觉得,阮冬太过清冷萧索。有种繁花开尽即将颓败腐烂的美。
要最鲜艳漂亮的色彩,才能令他看上去有些生机。
阮冬抿唇,半晌,长翘的睫毛垂落:“不必,反正之后也不会再来。”
南斯一顿。
阮冬强制将自己从过去的回忆抽离,沉默几秒后,冷淡地看向他:“前几天晚上,你让图勒来过公寓。”
南斯:“是。”
军雌将蹲的姿势换成半跪,直到他们四目相对,他能看清阮冬脸上神色的变幻后,才又说:“但图勒今早自己去了训练场领罚加练。”
“阮冬,我没有监视你。”
阮冬声音很淡:“多稀奇,原来你也会在意我的想法。”
南斯:“除了一些原则问题,我没有勉强过你。”
阮冬这下真笑了:“你指的是拖着我随时随地发.情,还是在我的通讯器里装定位、让副官来监视我?”
南斯气息一沉。
随即,他深呼吸了一下,心平气和地解释:“我指的是,你的生命安全。”
“我让图勒过去,是怕那些侍从再来强迫你。”
“至于定位,阮冬,帝国内部并不坚固。南亚性格嚣张,昏迷前惹过不少麻烦。加之背后利益牵扯,你身为一只能救他的平民雄虫,那些疯子会找你麻烦。”
他全然不提自己的私心,阮冬也懒得戳穿,不为所动:“谁让你害他昏迷呢?”
“如果南亚醒过来,我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这一切都要怪你。”
空气倏然安静。
半晌,南斯面无表情给自己打了针抑制剂,声音平静地喊他名字:“阮冬。”
阮冬比他更平静,直接冷淡低头,安静玩毛毯上的皮毛。
“......不生气了,好吗?”
南斯半跪在阮冬面前,全然没有帝国皇子的模样,棕榈色的兽瞳盯着他:“之前的争吵,是我错了。你才被抽过血,情绪不能起伏太大,对身体不好。”
阮冬直接说:“那你以后都别来找我。”
“看不见你,我心情最好。”
南斯顿住,半晌,起身拿了把银色手.枪,上膛塞进阮冬手中,让他对准自己的胸膛:“你可以打我出气。”
言下之意,不找他,想都别想。
阮冬抬眸,盯着南斯不容置喙的眼睛。片刻后,一把将手枪扔在地上。
他吐出口气,终于问出这五天来,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图勒说,你从十五岁上战场开始,就没有接受过信息素治疗。”
“南斯,你根本不需要雄虫帮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为什么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