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相爱之人共守一生,本就是件再美好不过的事。
大凌朝娶男妻的例子虽少,却也不是没有。
宋之年如今是七皇子最为看重的下属,他托皇子做中间人,洛家自然诚惶诚恐,不敢违背。
姬家倒气得要命,但宋之年杀了姬儒后就已搬离姬府,住进了自家宅院。他是外姓,姬家人拿不了孝道压他。
三书六礼。
三媒六聘。
该有的,洛知雪也不会少。
偌大书房内。
洛知雪侧头坐在桌前,伸手摸了摸质地上好的红色纸张,睫羽微动。
“这就是聘书?”
“嗯,给你的聘书。”
宋之年磨完墨,笑着将他轻轻按在一旁椅子上,自己也坐下来,拿起狼毫毛笔 。
墨水落在空白的纸上。
宋之年垂眸,嚣张的眉眼此刻难得宁静,一字一句地认真写。
【联邦A区耀星孤儿院,宋之年,见年二十四。与大凌朝洛家之子洛知雪,见年十八,欲缔结姻缘。
今令天地做媒,山河保亲,备纳聘采礼若干,自聘定后,择吉日成亲。】
【唯愿你我笙磬同音,琴瑟和鸣。】
【生生世世,白首不离。】
宋之年写的是他的真实信息。
阳光自窗外洒落。
肩头忽然传来温热触感。
宋之年侧头,就见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好奇站在他身后,正探出一颗脑袋来看。
见他写完,他才伸手,有点疑惑地指着那个“A”字:“这是什么?”
他不认识字母。
在无限,向厉鬼提及联邦是大忌讳。
它们本就勉强维持着人的模样,一旦想起面前的人是外来者,进而意识到自己早已死去,就会失去理智,大开杀戒。
宋之年却握住洛知雪手,捏了捏他温热白皙的指尖,轻轻摩挲:“这是我的来处。”
洛知雪眨眼,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宋之年笑了:“哦什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谁知少年看他一眼,长睫下的瞳仁润泽,一副“我当然知道”的模样,道:“不管什么意思,总归你不是凌朝人。”
话音落下。
宋之年挑眉,下意识捏紧他指尖,随时准备好他再次失控。
少年却自顾自抽开手,小心翼翼拿起那张红色聘书,将它放在阳光下晾了起来。他则托腮蹲下身,喜滋滋地看着那行“生生世世,白首不离”,眉眼安宁。
——竟是没有半点异样。
宋之年顿了顿,跟着蹲下来,紧紧挨住他。
温热的日光笼罩,洛知雪仿佛累了,将头啪唧靠在宋之年肩上,声音又困又得意。
他说:“没想到吧?我早就猜到你不是凌朝人了。”
宋之年侧头:“怎么猜到的?”
少年笑了几声,伸手戳他肩膀,一边戳,一边学他狡黠挑眉:“宋之年,凌朝人可不会对我这么好。”
生有异瞳,在大凌实在太过罕见。无论长相多美,众人提起“那位洛家之子”时,压抑的声音中都充满了猎奇的兴奋与厌恶。
就连清溪小院的奴仆们也不太敢动手欺凌他。
洛知雪听见过他们的窃窃私语,那些人说:“怕挨到他就沾染上不详……啧,真晦气。”
他很晦气,所以他们对他避之不及。
洛知雪静静靠着宋之年的肩。
阳光将他晒得困倦,少年闭上眼,声音却没了从前的难过,很高高在上般哼了声:“一群有眼无珠的东西。”
“我的眼睛是宝石,可漂亮了。”
这是宋之年经常对他说的话。
每次去汴京游玩,宋之年给他戴上帷帽时,会先在马车上夸几遍他的眼睛好看。
走进流光溢彩的珠宝阁,宋之年会忽然当着伙计的面摇头,说这些宝石再漂亮,也比不上你的眼睛。
他天天夸、日日夸,夸得洛知雪一开始立刻否认,再后来沉默害羞,到如今挺胸抬头,很是理所当然地点头:没错没错,我的眼睛就是很漂亮啊。
宋之年说的。
不服就去找他,我让我相公打死你,看你还服不服。
宋之年垂眸,很轻地笑了下,想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少年却灵活地一扭,瞬间离他老远,得意地摇头:“不行不行,还没成亲呢,不给牵。”
这么矜持?
宋之年忍不住笑,挑眉揽住他细韧的腰,一把将少年拖进了怀里。洛知雪哎哟一声,四肢凌乱地挥舞,还拿头撞宋之年的胸口:“宋之年你犯规!”
书房的笑声隐隐响起。
他们如同血嫁衣副本那时一样,自顾自靠近拥抱。在虚构的幻境里紧紧相贴,不去管任何诡谲与血腥。
有情人就在身边,
此刻,相爱便好。
……
三个月后。
大凌六年。
走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流程,就在宋之年要向洛家正式请期,定下婚期时。
西北战乱忽然爆发。
大凌皇帝终于自醉生梦死中惊醒,慌忙一看,却发现朝中无人能领兵。无奈之下,他选中世代从武的姬家,封家主为主将,再点数个年轻子弟跟随大军,一路直往西北,征战前线。
队伍名单中。
宋之年赫然就在其中。
寂静书房。
青年骤然侧头,望向柜子里那个不断震动的无脸人偶,眯了眯眼。
身旁的洛知雪跟着看去,疑惑皱眉:“什么东西在动?”
第79章
没等宋之年回答。
人偶已经停下动作, 再次变得安静。
洛知雪也不在意,转回头,目光担忧地看着宋之年:“西北战乱, 可你从未上过战场,现在竟被强行征去......”
姬家上任家主战死沙场, 这任家主是姬儒父亲,没什么打仗领兵的本事, 将振兴家族的希望都寄托于独子姬儒身上。
谁知姬儒意外身死,西北又在此时爆发战乱, 他硬着头皮领完命,当晚回到姬家就病倒了。
然而皇命难违。
即便是死,他也得死在战场。
三日之后, 便是他们出发之时。
洛知雪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就来找宋之年,这几天甚至都睡在了他这里,围着他担心得团团转。
——答应定亲后, 洛知雪已经完全不在乎洛家人。这三个月来,他频频住在宋之年给他买的各个宅院内,早已搬离了狭小破落的清溪院。
宋之年见他这副模样,只觉颇为可爱,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年发顶,仿佛在摸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他笑着安抚他, 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放心, 只是场战乱而已, 我会回来的。”
宋之年杀过的鬼不计其数, 每一次进无限,不踩着尸山血海绝不出来, 还不至于怕一次战乱。
洛知雪却皱眉,罕见地拍开他的手,长睫下的瞳仁有些严肃:“宋之年,刀剑无眼,你的态度太随意了,不许这样。”
他们此刻在城南的新宅园里,窗外是宋之年特地挖空灌溉的偌大湖泊。七月末,满湖的荷花盛开,碧绿水波荡漾着粉红,潋滟晴好。
洛知雪站在窗前,身后是连天的荷叶,脸上是真切的担忧。
他闭眼念念叨叨:“苍天在上,我相公不是故意如此的,各位神佛勿怪,勿怪啊......”
“......”
宋之年忍不住笑,心却软下来。片刻,轻轻握住少年温热的手,低声道:“是我错了。”
夏日阳光明媚。
他牵着有些焦虑的洛知雪走出书房,穿过回廊,来到另一间房外,轻轻推开了门。
满室华光骤然袭来。
洛知雪被珠光宝气亮得眯起眼,好几秒后,视线才再次落在房间里。
绿褐色的瞳孔映出绯红。
偌大房间窗户半开,紫檀木桌堆满金线红绸、珠宝头面,巨大的架子上铺挂着一件还未缝制完成的嫁衣,红底缎绣金纹,阳光透过镜子反射,流转落在流光溢彩的布料上,晕出浅浅柔光。
洛知雪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