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平常都是等到凌一母女洗完了,她再去,不会和凌一母女一起。说来也奇怪,明明大家都是女人,凌一还是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可夏风就是不好意思和她一起洗澡。不是说那种过于亲密的洗澡,就是那种在澡堂里目光交错的都不行。
总觉得,不管是她给凌一看到她的身体,还是她看到凌一的,都有种奇怪的感觉。
往常大家去洗澡都很早,而且茶水镇这边的人晚饭吃得很早,五六点就吃晚饭,大概是为了省一顿早饭,早午饭一起在十点多吃,下午饿得早,就只能早点吃。
现在等把赵小小两个接回来,又等到其他三人都洗完澡,已经接近十一点,公厕是一个人都没有。
排排楼的*走廊是没有灯的,连楼梯的那种声控灯都没有,只有尽头的公厕里有声控灯。
夏风提着两个开水壶走过长长的走廊,凌一提得动水桶,夏风提不动,她也跟俩孩子一样提着两个开水壶,到时候往里兑冷水调节水温。
洗澡的毛巾搭在肩膀上,香皂和小塑料包装的洗发水装在衣服口袋里。这种半个巴掌大的扁平塑料包装洗发水还挺好用的,像凌一一次用一包就够了,夏风的头发长些,还得用两包。
走过昏黄的长廊,只有左手边的房子透过窗有丝丝微光,但这样的微光很少。因为十一点,好多人都已经睡了。夏风快步走进公厕,松了口气,咳嗽两声,公厕的灯就亮了。
正当她一边洗澡,一边拍手亮灯的时候。突然,头顶的灯泡发出一阵滋啦的声音,好像电流声。
然后是非常轻微的一声“噗”,整个公厕就彻底没光了,不论夏风如何拍手跺脚还是咳嗽,灯都不亮,整个公厕陷入一种死一般的黑暗。
第32章 晚安
夏风抓着毛巾,缩在公厕最里面的隔间,这时候无比后悔自己选了最里面的位置,就算想靠着门口看看电灯开关都不行。
怎么办?
现在水还是热的,头发还在滴水,身上还有没冲干净的香皂泡沫。如果她摸黑洗快点也是能行的,毕竟,她已经把头发洗了,只需要把身上的泡沫冲干净,然后穿上衣服往外走就行。
听起来好像挺简单的,但当夏风慌忙火急穿上衣服,甚至都没完全冲干净泡沫,穿裤子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劣质塑料的凉拖鞋,一旦沾水都容易打滑,粗糙的地面和鞋底倒是不容易滑,滑的是光滑的脚底板和滋溜的鞋面。
哐当几声,夏风人就已经躺地上了,拖鞋卡在脚脖子那儿,脚趾还撞到了拐角的门框,摔地上屁股疼得要死,疼麻了都。
夏风强忍的怯意在此时已经变成了委屈,毕业离家大半年了,人生地不熟,虽然有同事帮衬,却仍免不了不适应不习惯。
好歹有对靠谱的合租母女,吃得稍微好点了,但环境依旧不怎么样。工资也就那点,自己要吃要喝,还管不住自己的善心,看见吃不上饭的学生又忍不住去帮扶一下,那点工资不够用,生活拮据,连拖鞋都欺负她!
无处发泄的委屈,最后化为愤怒,气得夏风抓起另外一只滑出去的拖鞋,狠狠地扔出去。
硬塑料的拖鞋砸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公厕门口漏进来一丝白光,圆形扩大的白光照进厕所里,伴随着一个冷漠但熟悉的声音:“夏老师?你在里面吗?”
凌一是来公厕外面的水槽接水的,晚上吃的味重,俩孩子刚回来还没刷牙的时候嘴里闻着有辣条的味儿,估计半夜会想喝水,凌一就打算提前烧点开水冷着。
虽然水槽在外面,但公厕里一片漆黑,照理说这时候应该是夏风在里面洗澡,为什么里面没光?
凌一好奇地喊了一嗓子,得到的是夏风微微有些颤抖的回应:“噢,我在洗,我没事。”
凌一也没问她有没有事啊?结合刚才靠近时听见的动静,凌一便问:“是厕所灯坏了吗?”
夏风沉默了几秒,才小声地回了句:“嗯。”
凌一点头,放下开水壶,拿着手电筒进去。一进去,就看见衣服也穿得不怎么整齐的夏老师一屁股坐在地上,公厕一般都不太干净,没有谁会直接一屁股坐那儿。
再一看那滑到脚脖子的拖鞋,凌一大概懂什么情况了。
白光照在身上,夏风难受地抬手挡住脸,凌一赶紧挪开灯光,走到夏风跟前,把手电筒塞到夏风手里,自己转身就走。
夏风赶忙叫住她:“你去哪儿!”
因为有些怕,所以夏风的语气不复以往的温柔,反倒有些急。
凌一转身看她:“我去给你另外烧一壶开水,你这样子,恐怕要再洗一次澡。”
确实,公厕不干净,十天半个月没人来维护和打扫,站着洗都得生怕手脚碰到墙壁或地面。夏风刚才摔地上有些崩溃,一方面是又气又怕,一方面也是真的崩溃了,好不容易摸黑洗完澡了,一摔就白费了。
更重要的是,夏风也爱干净,在这样脏的公厕洗澡已经是极限了。现在直接摔在这样的地上,她直接崩溃了,索性摆烂一屁股坐实了。
“等一下,嘶~”夏风强忍疼痛,想要靠双手把自己撑起来,结果脚一用力,就痛得不行。
凌一逆着手电筒的光,微微眯起双眼,肯定地说道:“你崴到脚了。”
夏风紧咬嘴唇,她也知道自己崴到脚了,这下可好,别说再洗一遍,她连起都起不来了。
凌一蹲下来,弯腰抓住夏风的小臂,同时另一只手绕过夏风的背,搂着她的腰,说:“我扶你起来,手抓稳了。”
夏风忙摇头:“不不不用了!”
话刚说完,人已经被凌一稳稳地扶起来了。还好只是右脚崴到了,还能单左脚蹦跶。
夏风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了,凌小姐。”
凌一疑惑地歪头问:“为什么总是叫我凌小姐,好像顾客和服务员。”
夏风想了想,好像是因为凌一说她不喜欢被叫谁谁谁的妈妈,所以她就直接叫凌小姐了。
“那不然……”夏风心想,凌一今年也要27了,她才23,要不喊一声姐吧?
“凌一,”凌一重复着自己的名字,“直接叫名字就行。”
夏风点点头,凌一自己都这么说了,那她也不客气了。
很难想象,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住了大半年,竟然第一次开口直呼姓名。平常不是称呼“你”,就是“凌小姐”,要么好像熟得不用叫名字,要么生疏得好像不认识。
把人扶起来,靠着墙站,夏风忍着不适,又倔强地把手收回来了,这里的墙可没有什么光滑的瓷砖,只有掉灰和浸水的墙皮。
在夏风站不稳之前,凌一迅速把手电筒捡起来。
手电筒对着夏风照,怕她不自在,对着外面照又怕引来外人好奇窥探。于是,凌一把手电筒对着天花板,灰白色的天花板,在手电筒圆形扩散的灯光照射下,竟然还能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倒显得整个厕所有了一点亮度。
这点亮度,看不太清楚人脸,但能看清轮廓,不至于摔跤。
凌一又伸手扶着夏风,问:“我叫小小来陪着你,我去再烧一壶水。”
凌一没有说扶着,而是说陪着。在夏风着急忙慌叫住凌一的时候,凌一就知道,一向成熟稳重的大人,也会有怕黑的时候。
夏风赶忙又摇头:“太麻烦了,烧水太久,我桶里还有点水,将就着还能洗一遍。”
确实,夏天本来就不用洗太热,开水壶里还有剩的开水没兑冷水,现在稍微洗凉点,也没什么。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凌一也不坚持,她点头说:“好,我站在这儿,你洗吧。”
夏风在昏暗的空间里瞪大眼:“啊?你站这儿我怎么洗?”
凌一反问道:“那我走了你不怕?”
夏风沉默,很想十分硬气地回一句“不怕”,但很可惜,大女人能屈能伸,她只能认了。
更何况,她现在脚崴了,得快点洗完澡回去看看严不严重。没有人扶着她,这澡还真不好洗。
于是,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凌一就这么笔直地侧身站着,扭过头去,不看夏风,免得对方尴尬。
夏风一边忍着痛,一边抓着凌一的手臂,借着凌一的力,勉强站着重新洗澡。
黑暗中衣料摩擦的声音,开水壶兑水、夏风头发扫过凌一肩膀,是一股特殊的水蜜桃香味,或许是夏风的洗发水味道。
可当凌一看向厕所里的垃圾桶,桶里的洗发水包装可怜兮兮地躺着,上面写着“玫瑰香型”,这味道不对啊。
那夏风身上的桃香是哪里来的?清新凉爽,有种说不出来的香甜。
温热的水汽裹挟着夏风身上的香味,仿佛雾气有形一般围绕着凌一。沾湿水的手,紧紧抓着凌一的手臂,修长的手指用力但又不敢抓疼了她,只能抓一下,松一下。
这是凌一化身成人的第一个夏天,她对夏天从来没有一个具体的印象,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没有人的感官,她对夏天的印象来自系统录入的词条释义。
而在这时候,凌一记忆里的夏天,总带着特别的蜜桃香气。这是凌一认为的夏天的味道,也是夏风的味道。
凌一扭过头,黑暗中夏风只看得见对方清晰的下颌线条,以及站得笔直的身姿。头发简单的用一根头绳捆着,并没有扎起,而是随意地搭在后颈,侧脸的白皙脖颈清晰可见,即便在昏暗的空间里,夏风依然可以看见凌一修长漂亮的脖颈。
凌一不像夏风认识的任何一个“妈妈”,她不喜欢开口闭口老公孩子,她甚至不喜欢开口。凌一给夏风的感觉一点都不像离异的单亲妈妈,也不像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当然,凌一也不像男人。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让夏风对凌一没办法像对待其他学生家长那般自然,总觉得,凌一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好像看得过于清晰,好像她内心的一些想法都暴露在凌一的眼里。
夏风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凌一的这种“聪明”,在这时候,帮了夏风大忙。她看似冷漠,实则细心,会在听见动静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先出声询问情况,也会在她抬手挡住光亮的时候拿开手电筒,甚至是,听懂她羞恼话语中的窘迫,守在她身边。
夏风不喜欢沉默,总以为和人相处的时候没话说,显得尴尬。可凌一不同,夏风有时候单独和她待着,哪怕双方不发一言,夏风也不会觉得尴尬,就好像本该如此,保持安静,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但又能在需要的时候直言求助。
从头到尾,两个人没再多说一句话。夏风艰难地洗完澡,重新穿好衣服,在凌一的搀扶下,两人回了家。而后凌一自己再折返回来,把落下的桶和开水壶全部提回去,顺带还把需要烧的水也给接够。
凌一刚到门口,正要换鞋进屋,就看见屋里夏风坐在她铺好的长椅上,赵小小和叶小曼踩着拖鞋哒哒哒在屋里跑,拿来红花油递给夏风。家里没有冰块,冷敷是不行了,只能先抹点药。
赵小小关心夏风得很,良师如母,在凌一不曾出现的原剧情里,赵小小最在乎的亲人,不是她的血亲父母,而是良师夏风。
两个小的围着夏风,夏风面带微笑,安慰她们俩自己没事。
此时的夏风,温柔如水,绝美的脸庞上是欣慰的笑。
凌一心想,她刚才帮了夏风,怎么没见夏风笑这么温柔?
晚上收拾得差不多了,凌一赶两个小的去睡觉,明天还要招待客人吃饭,早睡早起才有精神。
赵小小和叶小曼一人扶一边,把夏风扶回房间睡觉,比凌一积极多了。
夏风不忍拒绝两人的好意,虽然被扶着,但不敢像抓着凌一那么用力,总收了几分。
在进屋之前,夏风忍不住回头,正好和凌一的视线对上。
夏风嗫嚅着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直到全屋都关了灯,只有空调呼呼作响的声音。
为了省钱,全屋只用一台空调,想吹冷气,就得把门敞开。不管是凌一的主卧还是夏风的次卧,都是大敞开门。
凌一躺在客厅长椅上,正要睡着之际,听见有人下床,踩着拖鞋蹦蹦跳跳的声音,一抬头,正好听见夏风小声问:“凌一,你睡了吗?”
凌一回了一句:“快了。”
夏风尴尬地道歉:“不好意思,打扰到你睡觉了。那个啥,今天晚上……谢谢你了。”
凌一在黑暗里只看得见夏风在门口的身形轮廓,她淡淡地回了句:“不客气。”
夏风舒了口气,语气终于恢复轻柔:“那……晚安,祝好梦。”
“晚安?”凌一头次听人这么跟她说,既觉得新鲜,又有种心痒痒的感觉。奇怪,她哪儿来的心?
第33章 宴席
本来凌一是打算在家自己做一桌子好菜招待客人,主要就请了三姐两口子,王婶一家,叶小曼的爸妈在外打工,家里就王婶、叶阿公、叶小曼弟弟。叶家四口人,凌家四口人,外加一个夏风,总共才九个人,在排排楼的客厅一张圆桌子刚好坐得下。
但是令人没想到的是,早上凌一刚要去买菜的时候,就在楼梯间碰到了将要下楼的刘大姐。
刘大姐听说凌一要给女儿庆生,热情得很,说也来帮忙做饭做菜,这下好了,刘大姐一家也来的话,那客厅怕是坐不下这么多人。刘大姐一家人不少,周洋周海两兄弟,她老公,她公公婆婆,这再怎么也要坐两桌,就凌一她们租的房子,一桌够呛,两桌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