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觉醒了 第54章

内心不管多少复杂的心思,表面上凌一受宠若惊,笑容格外灿烂,得意地抬起下巴:“没错,我是她朋友,我也可以给她建议的。”

既然当事人都要求了,张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默许了凌一留下一起讨论。

三人在张律的办公室聊了一上午,午饭是凌一请的,张律知道凌一的身份,她家和凌一家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上流圈子谁和谁没点关系。但据张律所知,凌一家那位,在元北市干的事情可是大事,稍有不慎就可能殃及全家。

思及至此,张律看凌一的眼神就有些怪异,她要是凌一的父亲,肯定会把凌一送出国,而不是把她托付给顾家。张律律所的律师和顾家打过交道,去年顾家和谁家的官司还是张律律所接的,顾家的情况她稍微了解了一点。

私底下大家收了顾家的钱,不好说什么,但张律却知道,顾家根基并不如现在看上去那样稳固,相反,顾家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苏家把女儿托付到顾家,怕是要遭。

三人下午又聊了一些细节的东西,张律送二人离开的时候,她似有意又似随意地说了句:“苏小姐,堪德鲁大学,是个好去处,你应该多深造几年的,国内这些年局势不稳定,回来终究有些可惜。”

凌一掩下眼里的惊讶,装作听不懂张律的话,笑着应道:“国外的食物吃不惯,我也想我父亲了,到底是家乡故土更适合我。”

张律笑着点头:“倒也是,再见。”

凌一扶秋池坐上黄包车回酒店,其实秋池不太想坐黄包车,主要还是太贵了。以前她不当家,没有花钱的时候,还不知道钱多重要,现在卖了自己的嫁妆,一分一厘都得算清楚,她觉得这黄包车一趟就是几毛,实在是贵。

可秋池的脚不便行走,离酒店那么远的路程,让她自己走过去,回去脚就得红肿酸胀。

于是,等这次回了酒店,凌一就打算问秋池愿不愿意去看医生。

秋池坐在酒店的沙发上,疑惑抬头:“看什么医生?我生病了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看看你的脚还能不能矫正回来。”凌一指了指秋池的脚。

秋池的脸色变得特别奇怪,脸很红,但不是娇羞的红,而是一种夹杂着窘迫、难堪、以及愤怒的红,她紧咬下唇:“你也嫌弃我的脚?”

放足是前些年就开始的,大多都是自然放足,也就是说不再继续缠足,但在此之前已经缠足多年的女人却没办法得到解放,因为畸形的脚骨已经成型,哪怕放足也不可能恢复到正常人的脚骨模样,并且冒然放足,还有可能让脚疼变严重。

除非,去做脚骨矫正手术,术后再慢慢进行科学康复训练。

且不说这个年代矫正手术多贵,术后的康复训练要多少钱,这是一笔就连苏家都觉得昂贵的费用,就说国内能不能找到敢做、会做这个手术的医院都不好说。

凌一想到这件事,不由得皱眉,但还是冷静地回答了秋池的话:“不是嫌弃,它是病,但不是你的错。这种脚会拖累你,让你走不远走不久,你多走两步就会疼,让你永远困于一个地方,也让你无力反抗。是病就得治,只可惜,现在国内怕是不好治,有机会,我们去国外治。”

秋池有些愤怒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她以为,凌一和顾连梦、顾连笙那些人一样,学着新时代的东西,却没有真的理解新时代到底要宣扬什么,只是一味地否定秋池,嫌弃秋池。

随即,秋池想到两人今天和张律告别时说的话,疑惑道:“你不是说不去国外吗?吃不习惯。”

凌一摇头:“骗她的,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们苏家的真实意图。”

秋池了然点头,她虽没有过多接触外面的世界,但现在世道复杂且艰难,她是知道的。她小时候的洛家,多么风光,现在的洛家,连顾家的亲戚都不如。

至于以后的顾家什么样,秋池就不知道了,反正很快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第77章 花草

接下来几天,凌一就不便来找秋池了,因为顾连笙发现他去的那家酒店问破天了也没人知道秋池在哪间房。

之后的路,要秋池自己走,如果撺掇秋池和顾连笙离婚这桩“罪证”安在凌一身上,顾家怕是不会轻易饶她,原身父亲肯定会说情,但一定会安排凌一离开这里,不让凌一捣鬼。

所以,至少在秋池和顾家断绝关系前,凌一都得减少和秋池的接触。

回到顾家,顾连笙果然来质问凌一为什么秋池不在她说的那间酒店,凌一摆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又煞有其事地分析着,狡辩说可能秋池也猜到了她会“透露”行踪,所以在凌一离开后,秋池就换了间酒店。

这下好了,顾连笙要想找到秋池,那就得一间一间酒店自己找过去。

剧情里的小说男女主,在多繁华的都市里,一个拐角就能相遇,但顾连笙是男主,秋池却不是女主,她们没有半点心有灵犀或者剧情之力的牵引,她们之间甚至连缘分这个词都不存在。

浣喜市这么大,酒店不说成百上千,几十间总有吧,这要是挨个一间一间找过去,那得找到啥时候去了?顾连笙是顾家长子,他哪有那时间去找人,可要是让下人去找,也很麻烦,有的酒店它不提供给人查客人信息的权力,要知道,这时代乱得很,有些酒店里住着的人行踪成谜,还得罪不起。

顾连笙几天都没找到秋池,张律那边却在第二天就按照秋池给的地址找到秋池酒店来,和她继续商量一些细节的问题。

这一次,没有凌一在旁帮忙说话,秋池心里发怵,但表面上依旧镇定,丝毫不怯场。张律接触过一些离婚的当事人或者对方当事人,离婚是件难堪的事,哪怕有的人嘴上说着好聚好散,但在扯到财产、名誉等等问题的时候,都容易撕破脸。

秋池没别的要求,就一个,她要离得干净。以后她前夫顾连笙一家绝对不能来骚扰她,虽然,顾连笙可能会觉得这个要求很好笑,因为在顾连笙看来,秋池主动提离婚,给他的宋阮让位置,那再好不过,他压根看不上秋池,咋可能去纠缠秋池。

但是,秋池却只有这一个要求,她不奢望能分到多少财产,她自己的嫁妆已经变卖了,拿来以后租房子生活以及支付律师费,酒店还是凌一付的钱,她所求不多。

可张律师却不这么想,她从秋池那儿了解到很多细节,她不管秋池是不想要分割财产获得赔偿,还是说秋池就想当个“清高”的人,她都不赞同。

结婚、离婚,分割财产,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婚姻是一种双方的人身关系制度,赋予它过多的主观色彩,只会让她的当事人吃亏。

秋池胆敢主动提离婚,那么日后顾家和她自己娘家洛家肯定都没她立足之地,不凭借这次离婚获得一点赔偿,那她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张律师建议,不管秋池想不想,赔偿都得尽量争取到,财产分割也尽量争取多分。至于说前夫一家不能来纠缠她的要求,这是最基本的要求,本来离了婚前夫就不该来纠缠,如果非要纠缠,那就去报警。

秋池没有正儿八经读过书,她不懂这时候的法律,外加这时候的婚姻相关制度也比较粗浅混乱,她更加不懂了,但秋池不懂归不懂,她还是安安静静听着,没有贸然做决定,而是尊重张律师的意见,然后说自己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张律师知道今天凌一不在场,便知道秋池需要的不是“时间”考虑,需要的是有人给她分析利弊,而这个人得是她亲近之人。

张律师很想说自己是当律师的,职业道德要求她得对自己的当事人负责,不会轻易坑害秋池,可惜,秋池不了解那么多,和秋池说这些,秋池不信任她,不见得会听得进去。

张律也是精明人,留给秋池时间考虑,说她明天再来。

秋池送张律下楼离开酒店,随即拦了辆黄包车,去凌一和她约定的地点。

凌一离开前说,她这段时间不方便直接见秋池,以免引起顾家人怀疑,让这个婚离得不顺利。所以,若是秋池有事找她,有不清楚、拿捏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去启礼大学的图书馆找凌一,凌一白天到下午,都在图书馆里。

明年顾连梦、顾连星才毕业,凌一和顾连梦关系好,跟去学校玩很正常,白天顾连梦在上学,凌一就泡在图书馆里,谁也不会想到,秋池竟然会去启礼大学和凌一“接头”。

两个人本来只是普通地商量事情,都约好接头地点了,倒有点偷偷摸摸,像极了什么地下dang。

启礼大学是本地最有名的大学,也是本省最有名的大学,知名度能排全国前五。能入读启礼大学的学生将来都是大有前途的人,当然,顾连星除外,他是他那一届最后一个被录取的。

没有高考,启礼大学的录取程序主要包括拿着高中毕业证去保命,缴报名费,参加笔试,笔试通过参加面试,面试通过就能入学了。

而顾连星则是顾老爷买通他那一届启礼大学负责出考题的老师,给他漏题了。那老师也不敢漏太多,就漏了一半,顾连星找来其他人先给他做好题,然后他背下来,进考场了就默写,堪堪踩在录取线上进去。

这事只有顾连星和顾老爷以及参与的当事人知道,顾家例如顾连笙、顾连梦等,是不知道这事的。

顾连笙也是启礼大学毕业的,很费了些精力考上,顾连梦也差不多,她本来就不爱读书,为了上个大学,苦兮兮地学,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也不轻松,还好,明年顾连梦就能毕业了,她再也受不了每天听课,头大。

顾连梦和顾连星都不是爱读书的人,凌一不担心在这里碰见她们,所以才提前和秋池约好在图书馆碰面。

历史悠长、装潢古典的图*书馆,既是启礼大学学子喜欢读书的地方,也是本市许多爱好读书的人爱来的地方,启礼图书馆对本市所有人开放。

启礼图书馆有三栋楼,正门的楼最高,另外两栋楼在身后,虽然楼层不高,但清幽雅静,身后两栋楼一左一右坐落着,把正楼后面的一块地围成个院子,其中还种了许多梧桐。

梧桐树叶青绿,树干下直上弯,上面的枝叶繁多,根部又笔直不占地方,很适合做庭院绿植,为启礼图书馆的院子增添不少树荫。

图书馆里不让喧哗,所以一些人背诵或者说话,都会到院子里来。启礼大学是本地第一所男女同校的大学,所以院子里也不乏男男女女站一块儿说话的,给秋池看愣神了。

秋池印象里,家里来外男了,她都是不能出闺房的,以免撞见。可大学里的男女却能这般自如地交谈,她们拿着书,或谈笑,或争论,甚至就着一片落下的梧桐树叶,也能说上一二。

秋池觉得,她度过的二十年,好像和这些人活的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明明,秋池自己也才二十一岁,如果她出生在顾家,或者是这院子里的学生任何一家,她会不会,也是她们之中的一员,她会有愿意送她读书受教育的父母,会有和这些人说话、融入这个世界的机会?

可仅仅是秋池一个人这样吗?秋池想到了自己家族里的姊妹,哪个不是同她一般,启礼大学多么有名的大学,男女学生比例又如何呢?

这样的场景,和秋池的认知和受到的教育完全不同,她不由得产生一种时空割裂的感觉,像是来到了一个不属于她的时空。

直到,凌一的声音把她唤醒。

“哎,同学,你很眼生啊。”凌一从秋池身后,弯腰探出半个身子,故意装不认识地问。

秋池回神,扭头看凌一。

不知道是因为在学校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凌一今天没有穿洋装,反而穿了一身浅蓝色的校服,短上身的大襟袄,袖口和下摆都呈圆形,青春又富有朝气,头发梳成了两条麻花辫,随着凌一弯腰,如柳树枝条般从肩头滑落胸前。

夏末日头也正盛,虽有树荫,可繁密的树叶缝隙间露出的斑驳光影,照在两人身上,热度不比光亮耀眼,秋池看着满是笑容的凌一,目不转睛。

她向来是不喜欢女学生这个词的,因为这会让她想到顾连梦,那个骄纵、惹人烦的女学生。可当凌一打扮成她那个年纪该有的模样时,秋池却第一次理解到什么是学生气,是朝阳般的耀眼,却不刺眼,是蓬勃向上的生机,和她完全相反的一种生机。

秋池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和凌一四肢舒服地伸展开的姿态不同,秋池总是被教育得走路要收紧手臂和腿,要站直,但不能太挺胸。

凌一站姿像草,怎么舒服怎么来,而秋池的站姿更像花,柔,但不散。

秋池清冷的面容显出一丝慌乱,尤其是那双黑瞳,水光斑斓,如秋水荡漾,倒叫人看了心疼。她手指忍不住攥紧了胸口的衣襟,明明她在这一刻,是想多看凌一几眼的,开口却变了味道:“你作甚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

吓到了?凌一一愣,赶紧收敛笑容,乖乖道歉:“抱歉啊,同学今天第一天来图书馆吧,不认识路吧,我带你逛逛。”

现在离婚的事还没登报,没什么人认识她们,冒然叫名字或是怎样,暴露两人姓名或相识,怕被人传到顾家耳朵里去,于是,凌一便装作第一次认识秋池,找她搭讪。

秋池慢慢缓过劲儿来,淡淡地说:“嗯,谢谢。”

凌一眯着眼笑:“不客气,走这边吧,小心台阶,同学是要借书还是读书……”

秋池走路目不斜视,不敢再看凌一,心慌得不行,但在听见凌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时候,却又慢慢地安下心。

第78章 离婚

两人并肩走进图书馆左边的楼,这里是藏书楼,有着非常多的典藏书籍,分上下三层,四周一圈是楼层和书架,中间有着镂空的巨大吊灯,外面或许还有风声和人声,走进了藏书楼,才发现这里静得可怕。

书架和书架之间也不是空的,摆放着一些长桌木椅,供一些人拿了书就能坐下阅读。启礼图书馆对校外人士开放阅读,但并不开放借阅,校外人士可以就在图书馆里看书,但不能把书借走,借书需要本校学生的证明。

当然,凌一二人也不是来借书的,她们走到三楼偏里面一点的位置,越往里的书越冷门,借阅的人少,所以更加僻静。

两人隔着一层书架,透过书架竖立摆放的书与上层木架之间的缝隙对视,两人都只看得见对方的眼睛部分,每每看向彼此,必定四目相对,只看得见眼睛时,却更能看清晰对方眼里的自己,看懂对方眼里的自己那双眼睛究竟是如何藏不住心思的。

秋池心虚地避开视线,凌一却大胆地望着她,扒拉着一本书,往自己这边抽出,然后捧在手上翻阅,嘴里却状似无意地问:“你来找我,是碰见什么麻烦了吗?”

秋池终于看向凌一,视线落在凌一翻书的那只手上,指节分明、白皙如玉,翻书的时沙沙声,牵动人心,薄薄的一层纸,倒像是薄如蝉翼的衣衫?

秋池不禁吓得掐了自己一下,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只想要一纸离婚协议,可张律不建议我什么都不要,说还是得争一争财产。”

凌一点头,认可张律的意见:“确实,你离开顾家后,洛家怕也是不容易回去,你要一个人在外生活,能趁这次离婚多分一点财产是一点。”

贝齿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秋池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坦诚道:“可若是我和顾连笙争财产,外人便会说我虚荣拜金,明明连洞房都没有过,还企图瓜分顾家财产。”

凌一笑了:“且不说这婚不是你逼着顾连笙结的,本来吃亏的就是你,洞房是他顾连笙不愿意,又非是你不愿意,婚姻虽有买卖性质,但却并非买卖,人是自由、独立的存在,假设顾连笙是真死了,你今年便已经为他守孝快一年了,难道,他顾家耽误你的青春不算钱嘛?你说没有洞房,那外人就会信吗?”

“不论你有没有再嫁的心思,就事论事,照目前的形势,你就算是想二嫁,那也因为他顾连笙受了诸多非议,这些都是他该负责的,不是吗?”

“出轨、爱上别人,嫌弃妻子的人,是顾连笙,过错方也是他,本就该补偿你。”

凌一说了一大堆,秋池听进去了,眉头紧锁,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凌一松了口气,接着说:“且,你可知道有位名人说过,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没有更激烈的主张,他们总连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

秋池神色一凛,抬眼与凌一对视:“我明白了,就像砍价,你得往心理价更低了报,这样卖家就会给个彼此高低价之间的中间价。”

凌一点头,笑着说:“没错,当你提出分财产的时候,就此事与顾连笙扯皮,他肯定不愿意,分出太多财产给你,尤其是顾家的资产,那么这时候,你故作退让,同意只分一点,那么前面提过的离婚后各过各的互不打扰条件,他就更不在意。”

秋池也难得露出一个笑容,说:“嗯,我懂了。”

她知道她该怎么做了,不过,在此之前,秋池还是想说:“你有个假设不对,我完全没有再嫁的心思。”

秋池微微皱眉,神色十分严肃:“这时代,嫁人并不是好去处,我刚从一个火坑跳出,我绝不会再跳入下一个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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