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就在傅玉容想方设法要挑选出一个容易拿捏的赘婿时,一个从北方来的公子哥引起了她们父女俩的注意。
此人名叫沐风,面容俊美,家世也还过得去,自称家里有人在京城当官,对貌美的傅玉容一见钟情,随后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他听闻傅玉容只招赘婿,不嫁人时,也不见半点退缩,依旧在父女俩面前刷好感。
很快,傅家父女都对他很满意,其实对傅玉容来说,是谁都无关紧要。
两人成婚,没多久傅玉容就生下一个男儿,来年又怀上,生下一个女儿,便是傅清安,林漾的母亲。
就在傅清安出生没多久,傅家出大事了。
岳父母看女婿总是越看越顺眼,因为她们养女儿并非把女儿当成独立的人在抚养,而是在为未来可能出现的某个男人养媳妇,于是这个男人变成了她们心心念念的男儿,自然是越看越顺眼。
傅老爷子把沐风带在身边做生意,沐风这两年来往南北两地,因为家中亲人身陷朝廷斗争,没少回去走动,身为赘婿其实他并不合格。
好不容易沐风听话地跟随傅老爷子北上去谈生意,结果途中遭遇山贼杀人越货,一行人全部身首异处。
自此,傅家受重创,各路叔伯以傅玉容的男儿年幼为由,争抢她的家产,想要吞下傅家。
傅玉容也正是在这时候,凭自己傅家唯一女儿的身份跑到衙门去告状,几乎掏空了她所有积蓄,上下打点,才终于拿回了本该属于她的家产。
这些家产还都是被叔伯们瓜分后从嘴里抢出来的,可偏偏这点家产,愣是被傅玉容给发展壮大,她的傅家,可是比曾经傅老爷子手底下的傅家更加强大。
凌一以为故事结束了,刚想夸一句傅玉容坚定强大,却不想,林漾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也惊讶了。
“但其实,大家不知道的是,那场山贼劫掠案里,有一个人压根没死。”
“此人便是我的祖父,沐风,他本名也不叫沐风,应该叫他慕容煜,字丰羽。”
凌一知道赵麟本姓慕容,便知道,慕容乃是大燕的国姓。
那这位慕容煜,恐怕和皇室脱不了干系。
岂止是脱不了干系,林漾接着便说:“大燕的皇帝,南下躲避政乱,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我们傅家的赘婿。”
慕容煜的私生子不少,但大多被他藏起来,最后人为地解决掉了,唯独傅玉容是他没料到的。傅玉容生得貌美,引起了他的注意,可当时他还不是皇帝,只是王爷,妾室太多,王妃又专制霸道,王妃的母族更是强势,他贪恋傅玉容的美貌,却不敢将她纳为妾室,也不敢让私生子见光。
于是,他安排了人扮演山贼,将那一行人包括傅老爷子全杀了,他自己则用一具相似的面目全非的尸体金蝉脱壳。先前慕容煜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三四个月回北方,其实就是不该算他抽空回家,而是他抽空来南边应付傅家人,他口中亲人身陷朝廷斗争,其实是他自己在和兄弟们争皇位。
本来这事到这里就算完了,傅玉容也不知道死去的那个无关紧要的丈夫是王爷,未来会登基为帝。
问题就出在,慕容煜死了,他一死,他的亲信几乎都被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收了去,太后这才知道,原来慕容煜在南方还有个家,而傅玉容竟然还生下了一男一女,这不就是皇子和公主?只不过没有册封,根本不算。
太后当年是为了追查十年前赵麟逃跑的事,没想到反倒查到了傅玉容身上,也才得知先皇还有子嗣流落在外,一旦被发现会影响到她儿子的地位。
太后找上了傅玉容,她本想直接杀了傅玉容的孩子,但当时小皇帝地位不稳固,国库空虚,被慕容煜建行宫纳嫔妃挥霍了许多,傅玉容又是有名的大燕第一女商,很难不动声色地杀了她。
于是,太后便给了傅玉容一条活路。傅玉容的孩子可以不死,但是一生都不能暴露其皇室血脉的身份,并且,傅家每年的利润得交大概三成给太后。
这可以说得上是敲诈和勒索,但傅玉容愣是给争取到了一点回旋的空间,也从太后那儿扒了点皮下来。
她傅家可以给太后钱,为太后和皇党做事,但是,太后也得给她看得见的好处,比如皇室相关的生意,盐铁等官营的东西,可以交由她来分销。
于是,傅玉容稳坐大燕第一女商人,一个人几乎垄断了蓟州府一带的大小产业。
可如今,据林漾调查,外加上头的联系人送来的消息,大皇子,也就是慕容麟的旧党似乎有动静。
各方人马都在找慕容麟,太后党找他自然是为了杀他,大皇子旧党找他是为了保他,甚至还想推他出来对抗太后。
不过,林漾已经猜到慕容麟在哪了,她却不知道该不该动手,其中牵扯太多,林漾不敢贸然下手,也怕自己深陷泥泞。
林漾把这些告诉凌一,是希望凌一做好权衡,若是不敢再同她来往,那就守好秘密,继续做她那点小本生意。
其实,林漾的做法很冒险,就如同凌一告诉她,自己并非程小花一样。两人把自己的秘密抖落给对方看,都在等对方的回应。
林漾在赌,赌凌一会为她保守秘密,即便两人不成,也不会背刺她。
而凌一根本就没赌过,她从来就不觉得林漾会害她。
“所以,赵麟其实算是你的舅舅?”凌一更关心别的问题。
两人因先皇从十几岁播种到四五十岁,即便年纪相差不算大,却隔了一辈,这样的情况在大家族和皇室并不稀奇。
林漾点头:“如果我的身份被承认,那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的。”
凌一看了眼系统里赵麟与林漾的排序,淡淡道:“不管是你与太后合作,还是和赵麟斗,最终你能得到什么?”
和太后合作,无异于当人家的提款机,以林漾的性子,其实早就不满太后一族的无底洞索求,但没办法,人家权势滔天,她们无力反抗。
和赵麟斗,斗得两败俱伤,日后太后随便就能舍弃她们,若是赵麟得逞当上皇帝,第一个拿她们开刀。
总之,两条路其实都大差不差,林漾叹气:“所以,祖母才会把我送来林家,她已经不打算让我继续留在傅家,说家里不安全,即便林盛贪心,至少放我回林家,让我远离争斗,我好歹能活命。”
林漾的生母是傅清安,是先皇的女儿,而林漾又是女儿,很多人是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的,只会认为她毫无威胁。因为自古以来,权力都只是男人的专属,她和她母亲都只是皇权的附属品,即便如一些历代的公主拥有了兵力,却依旧是为别的皇子做嫁衣罢了。
所以送走林漾是最稳妥安全的办法,至少能保命。
可林漾内心却有不甘,她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但凌一却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她能得到什么呢?
她长这么大,到底有什么是真正属于她的?钱权?一个都不是,因为这世间的规矩,哪怕她拥有了钱权,只需要成亲,就会被另一个人拿走。
她不想成亲,能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若不是孟晚竹的露馅和凌一的纺织厂,她很难和林盛争取到独身的时间。
凌一问:“既然你只想活命,富民和鹿鸣涧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未来的夫君吗?”
林漾皱眉,难得对凌一生出一丝愤怒:“你……”
凌一不急不缓道:“既然想要更多,那就不能畏首畏尾,你要站太后这边,但不能完全信任她,赵麟不是好东西,太后也不是,只有你自己,掌握了权势,才能真正活着。”
林漾内心一震,好似明白了凌一的话:“你是说,我也要争皇位?”
凌一一副当然的表情:“是啊,他赵麟能争,小皇帝能坐,凭什么你不能?你比他们差吗?”
林漾想说这大燕从未出过女皇帝,女子连当家做主的权力都没有,太后也只敢垂帘听政,不敢自称皇帝,她可以吗?
可当她迷茫的时候,凌一像是看透了她心里的疑惑,肯定地说:“能,我听说过的女皇不少,为什么你不能是其中之一呢,等你成了女皇,那女子为皇,兴许可以不用特意加女字。”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得亏春桃在外守着,但凡被任何一个外人听了去,都是会掉脑袋的。
林漾听了,只觉得震撼和害怕,可除此之外,那双向来温柔迷人的眼眸里,浮现一丝如烈火般的兴奋,兴奋终于有人说出她想要又不敢肯定自己要的东西,兴奋终于有人要和她一起争这个东西。
第238章 伙伴
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答案,林漾仿佛拨开了眼前的迷雾,清楚了自己这一路走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当她想回应凌一感情的事情时,春桃敲门禀报:“小姐,孟县令来了。”
凌一看向林漾,林漾颔首道:“是我写信邀她前来,信里隐晦提到了她的身份,若是她不想暴露,必定会来赴约。”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林漾没打算和孟晚竹吃这顿饭,她想好好和凌一吃顿饭。
孟晚竹乔装打扮了一番,至少看上去没那么贵气,也就是个普通老百姓的模样,脸上涂抹了些蜡黄的粉末,显得年纪大了十几岁,这也正好能达到伪装的目的。
她来得真是巧,林漾刚让人带她进来,楼下的饭菜就做好了,一同送进屋里。
三人坐在圆桌的三角,而凌一靠近林漾,能明显感觉到桌子被一分为二,凌一二人为同一阵营。
孟晚竹没有卸掉妆容,待会儿还得回去。
面对凌一二人,她脸上的寒意抑制不住:“你们有话就直说吧,叫我来,无非就是希望我给你们的生意开后门,若是如此,你们想都不必想,我拒绝。”
刚正不阿在孟晚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原剧情里,哪怕朝廷不同派系的高官下来让她抬手放走一个有罪之人,她冒着掉乌纱帽的风险都不肯放人,还愣是审问出了一些不可为人所知的秘密。
而这样一个固执的人,在原剧情里因为爱上女主,为了救女主,不惜放弃了自己的坚持,选择投靠能救女主的高官,站队的同时,打破了原则,这恰恰就是穿越者等人最喜欢的深情。
现在的孟晚竹嘛,因为凌一把她身份秘密告知了林漾,她看凌一的眼神里满是戒备。
凌一丝毫不觉得愧疚,身份是孟晚竹的秘密,她和孟晚竹又不熟,她凭什么为孟晚竹保守秘密,而且她只告诉了林漾,又没逢人就说。
目前知晓孟晚竹秘密的,只有屋内的两人,孟晚竹认为她们俩就是来敲诈勒索自己的,殊不知,林漾先前是这么想的,但经过和凌一的交心后,林漾改变主意了。
林漾本想以孟晚竹的身份秘密要挟她投靠太后党,毕竟在今天之前,林漾自己就是太后党,帮助太后党,虽然也会被剥削,但若是赵麟得势,曾经的太后党一个都别想活。
可当林漾有了自己想争取的东西后,她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了,她要让孟晚竹,成为自己的第一个可用之人。
不过,以眼下孟晚竹这性格来看,谁拉拢她都会被她厌恶,既如此,林漾便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林漾笑着摇头:“县令大人怕是误会我俩的意思了,我们从未想过以此来威胁你什么,只是那日小花救了你,我和她也都下水受了凉,我俩在一处时,她想来也是从未见过有人大胆如斯,竟敢女扮男装冒充县令,这恐怕会是杀头的大罪,她不敢一个人独守秘密,遂同我说了,寻求对策。”
“我们二人也未曾想过以此要挟你,我们只是好奇,什么人敢冒充县令。”
孟晚竹审视的目光在面前二人身上来回,她不确定林漾话语的真假,但她看凌一那表情,着实淡定,没有一点想找她开口求什么的意思。
虽说孟晚竹不信凌一那人会因为惊慌害怕抖落她的秘密,但她确实也觉得凌一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孟晚竹遂缓和了语气道:“反正都是杀头的罪,告诉你们也无妨。”
“真正的孟晚竹是我兄长,他和我的家人都死在了山贼手上,但那伙山贼来无影去无踪,我曾换上兄长的服饰向最近的知府求援,没想到,连门都进不去。”
还没到江源县上任的孟晚竹,在众人眼里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哪有见知府的资格。就连孟晚宁假扮她哥当上县令,她也只有在特定时候,才有机会见到知府。
为此,孟晚宁只得日夜不停地处理政务,做出好的政绩,争取能早点见到知府,并且在他那儿说得上话,请求知府派兵剿匪。
没有政绩,没有人脉权势,孟晚宁一个小小的县令,最多只能在江源县管事,到了外面,没人在乎她说什么。
而在接任县令一职后,孟晚宁最初只想为家人复仇的心态又发生了改变。
从小孟晚宁就爱好读书,孟家也是书香门第,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并非要求女子没有才学,而是说女子若是没有才学,那就该有高尚的品德。对应其上句男子有德便是才,寓意男子有了高尚品德就是最好的才能。
孟家作为书香门第,自然不可能放任孟晚宁目不识丁,家中孩子还小时,都是在一块儿接受孟家老爷的教导。
那时起,孟晚宁便学到了许多治家、民生的道理,她便想有朝一日她成了官,肯定要为民请命。殊不知,等她越长大,越明白一个道理,女子是不被允许科考入仕的,也不能当官。
兄长一朝入得天子眼,被点为探花,仕途本该一片光明,变故却在这时候发生了。
若是没有父亲被贬,全家南迁遭遇山贼的事,或许孟晚宁只会将自己年幼时的抱负深埋心底。
可当她顶替死去的兄长成为县令后,她仿佛又记起了年幼时自己的那些理想和抱负,她渐渐地,不再是为了报仇而努力,也为了江源县的百姓,为了那些一开始怕她,后来却因为她大公无私做事,惩奸除恶而爱戴她的百姓而努力。
当然,孟晚宁还是迫切地想为家人报仇,但不愿意用攀附某个党派和势力的办法,她要用自己的办法为家人报仇。
听完孟晚宁的话,凌一沉默着,林漾却轻轻鼓掌:“好,我们女子有不输男子的气量与抱负,也不枉我请求小花救你。”
提到救,孟晚宁颔首道谢:“那日你们救我,我万分感谢,我可以自己家产回报你们,但万不可利用职权帮助你们。”
林漾摇头:“孟大人不需要回报我们,我们救你,也是为自救,若是县令溺死在林家,林家难逃一劫。况且,你落水本就是被我妹妹牵连,我还望你莫要计较她的冒失。”
林漾当然不会说林柳是故意连累孟晚宁落水,不然怕是交好不成还会结仇。
提到林柳,孟晚宁脸色不大好:“令妹也是无心之失,我自然不会计较。不过,你们既然说不会以我把柄要挟我,那今日请我来,所为何事?”
凌一跟老僧入定一般,只专注吃饭,她并无结交孟晚宁的意思,任由林漾去争取。
林漾轻笑:“先前总是听闻父亲说起你,夸你风度翩翩,为人正直,洁身自好,作风廉洁,是难得一见的父母官,我那时便好奇,怎样一个男子会有如此多美好的品德。”
“直到知晓你是女子之身,我才醒悟,原来你是同我一般的女子,难怪会有如此美好的品德,也正因为你的身份,让我知道,我不再是等着父亲将我许配给某某公子的联姻工具,或许,我也能同你一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求得立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