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觉醒了 第190章

但林漾的邀约,她还是愿意去的,至少,林漾和凌一算是为数不多她可以交心的朋友。

第265章 坦白

鹿鸣涧的雅间里,曾经意气风发、儒雅不凡的孟晚宁,如今沉默得如同一尊石像。

孟晚宁最先到楼里,从后门进来时,发现前面大堂冷清得可怕。在饥荒年间,即便是县里生意最红火的鹿鸣涧也少了很多客人,萧条衰败。可即便如此,鹿鸣涧的大门外却支起了一个小棚子,分发少量救济粮,缓解朝廷的赈灾压力。

朝廷内部的人在想着怎么捞钱、站队、拉帮结派,而这些普通人,却在想着怎么共渡难关。孟晚宁上楼前,看向身边这个还算眼熟的伙计,这个伙计跟了掌柜很多年,今年尤其艰难,店里的伙计裁了不少,他还在。

“小二哥,今年店里食客多吗?”孟晚宁多嘴问了一句。

小伙计不知道这是她们县的县令,只知道是一位低调的姑娘,以为是自家老板的合作伙伴,态度十分客气:“不满姑娘你说,这生意不好做,十天半个月没客人上门,咱店的饭菜已经降价了好多,可没办法,百姓吃不起啊,粮价又贵,我们再降,那就是亏本买卖了,唉,只希望这老天早点下雨,润润咱们这些苦命人吧。”

孟晚宁低头,老天若有眼,早该下雨的。除非,老天没眼,或者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天,她们这些人,靠明君靠不住,靠天更是靠不住,能靠的只有自己。

可是,她现在连自己也靠不住,她的权力太小了,丢进大燕的官场,连水花都溅不起来,她哪里靠得住,甚至不如林漾可靠,人林漾好歹能拿出钱粮来接济穷人,她当官几年,靠着俸禄养家,一分贿赂不敢收,反而得罪了不少人。

究竟什么才是官,百姓对她们这些官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在林漾和凌一进门后,孟晚宁试图从她们口中寻求答案。

凌一脑子里闪过现代的一些理论,在她看来,人类很擅长把所有人都分成三五九等,显然,在这个时代,尽管没有了奴隶制度,却仍旧有大量的人活得像奴隶。

不过,凌一觉得现代的理论告诉孟晚宁,重要的不是孟晚宁能否听懂,她聪慧定能听明白,重要的是凌一要如何解释这些理论从何而来。

还好,没有凌一,林漾也有自己的看法。

她看着失意的孟晚宁,并未觉得庆幸,反而有些同情,其实两人的出身是最接近的,一个是官宦出身,一个是首富之孙,两人虽是这个时代地位低下的女子,但却因为出身好,能接触到许多底层女性不曾接触到的东西。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就不同于一般女子,女子所受之苦,她们也得受,高门大屋之内,和茅草破屋之中困住的人是同一类人。

“圣人曾说,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林漾不紧不慢道。

孟晚宁同意点头,她知道,兄长读书时她也曾旁听过这些文字。

林漾却摇头:“但圣人的话却不一定对,多少圣人压根就不是普通的民,君不是舟,君是窃取了民之劳动果实的贼。”

“百姓不是水,而是钢铁,是社稷,是真正的君。”

孟晚宁闻言,瞪大眼的同时,手指着林漾微微颤抖,说君王是贼人,百姓才是天下的君主,这话要是被外人听了去,可是要治林漾一个大不敬和谋逆罪名的。

可孟晚宁震惊之余,却想不出词来反驳林漾。难道不是吗?有的人生来就是王爷、皇帝,他们不用劳作、从商、打杀,他们只需要讨好头上的皇帝,一生衣食无忧即可。比起她们这些被世人认为是娇生惯养的高门贵女,难道贤王、小皇帝一流不是更加娇生惯养?

她孟晚宁累到挥不动锄头,靠双手去扒拉滚烫的泥土救人时,贤王在做什么?他坐在马车里,不紧不慢地赶去下一个村子收尸?

林漾的生意因饥荒入不敷出,店里没有客人,都还要自掏腰包接济穷人的时候,贤王不过是把本该送到百姓手上的赈灾粮安全送到,便已经受到世人爱戴和歌颂,这难道公平吗?

孟晚宁的信念碎了一地,她无力垂头,坐着连举起酒杯的力气都没有。

林漾明白,是时候了,这个人终于看明白了大燕的现状,早晚有一天可以成长为她可以信任的人。

“晚宁,靠身居高位的人幡然醒悟是不现实的事,你我都知道。你想要的公平正义,想要的百姓安居乐业,只有当我们完全和百姓站在一起,推翻这些高位者掌控的朝廷,才可能实现。”

如果林漾之前的话只是大逆不道,现在她就真的是把话摊开了讲,她要造反,要领导农民起义。

孟晚宁其实内心隐隐有感觉,但她从来不敢细想,林漾几乎伸手到了所有可以垄断民生的产业,除了盐铁她不敢碰,哪样她没有插手?而且镖局的老板虽然是凌一,但和这二人熟悉的孟晚宁能不知道这两人几乎一体吗?

镖局的镖师身手不凡,且持有武器,招的人数不祥,如今又冒出来全安村成功抵御山贼,收缴的兵器现在还未上交。

孟晚宁不知道林漾二人在干什么,她有这么迟钝吗?

当然不,她要是这么迟钝,怎么可能压得住江源县内外那么多环伺的豺狼,多少人或讨好贿赂,或威逼利诱,都被她挡了回去,她不迟钝,她只是不敢细想。

而如今林漾把话摊开了讲,就说明,林漾要她站队了。

孟晚宁抬起头,直视林漾:“我一直视你们二人为知己好友,你们说这么多,只是想逼我站到你们这边来,对吗?”

林漾摇头:“晚宁,你误会我了,我们与你结交,并非只是想拉拢你,而是这世间能像我二人这般有能力又坚定的女子不多,多少女子被困在所谓的闺房里,你和我都该很清楚。若不是你兄长的意外,你如今早就随着家人落户江源,不知道嫁给了哪家公子,那种境遇里的你,甚至还不会觉得自己悲惨,不是吗?”

孟晚宁不可否认,她尝过了权力的味道确实得益于兄长的意外,她不确定,没有见识过大世界的她嫁做人妇后,会不会和她如今觉得“目光短浅”的妇人一样,守着家中妻妾成群的丈夫就够了。

“我再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林漾迟疑两秒后说,“我们前后几次和龙虎山的山贼交手,发现他们的兵器和马匹不似一般山贼能拿得出来的,尤其是兵器,曾出现过官制打造的精良兵器,被活捉的五当家也在我们的审讯下坦白,他们的大当家和阳州某官员有勾结,兵器即从那人手中购入。”

“试问,阳州哪位官员有如此大的权力,竟敢与山贼勾结?”

孟晚宁脸色煞白,浑身冰凉,谁有如此大的权力?她的脑海里浮现除了阳州知府的面孔,她全家被山贼所杀,她曾扮成兄长的模样求见阳州知府,结果被拒之门外。她借兄长身份当上县令后,多次凭借政绩请求知府治理阳州境内的山贼,每次都不了了之。

她只当知府是事多,抽不出身来,又或者是懒政,懒得浪费兵力去剿山贼。却不曾想有一种可能,山贼和知府有勾结。

“晚宁,你就没有想过,你们一家的马车并不算豪华,只有全家人,加一个马夫,连丫鬟都遣散了,山贼看得上你们吗?目前龙虎山抢劫的人主要就是过路商队,因为商队有钱有货,他们敢动朝廷的人吗?不敢,但他们敢动你们,令尊在朝堂上得罪的人,恐怕不是一般人吧?”

孟晚宁咬牙,当然不是一般人,她父亲得罪的人是皇帝。孟父清廉固执,小皇帝选妃还想点孟晚宁进宫,得亏孟母提前给孟晚宁定下了婚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孟父直言进谏,忤逆小皇帝,后来更是因为被卷入朝堂之争,贤王和小皇帝党派都恨他。若山贼是有目的地杀害她们一家,还真不好说是小皇帝派的人还是贤王派的人。

目前看来,她父亲被怀疑结党营私,其实不然,贤王是拉拢过她父亲,但她父亲没同意。但小皇帝仅凭臣子的片面之词,便将她父亲革职,可见这朝堂之争有多可怕。

孟晚宁一家死得冤枉,死得蹊跷,若能抓到当初杀害她家人的山贼头子,也就是龙虎山的大当家,或许才能知道是谁想害她们一家。

见孟晚宁被说动,林漾承诺:“不说别的,如今我要争,便要为民而争,你我和这大燕千千万万的百姓一样是民,你的血债自然也是要向山贼讨要的。”

“若能剿灭山贼,我第一步便是要亲自审问龙虎山的大当家,让他说出杀害你家人的真相,以及他背后的靠山是谁。”

孟晚宁沉默半响,终于点头:“我不管这大燕日后是谁做主,我只知道,你既然承诺要为我全家讨回公道,那我要亲自参与对龙虎山大当家的审问,我要亲耳听见他说为何要杀我全家。”

“当然!”林漾欣然同意,审问场面血腥,她是不爱看的,孟晚宁想看就看,只要孟晚宁肯真心和她们并肩战斗就行。

不过,孟晚宁也不是傻子,她看着林漾道:“可你就算是招募了少量兵马,又如何能和大燕朝廷抗衡?”

林漾挑眉:“谁说我要和整个大燕抗衡了?我就不能是大燕本来的君主吗?”

“我不需要打败整个大燕,我只需要打败我的舅舅们即可。”

“舅舅?”孟晚宁一愣,“谁是你舅舅?”

既然大家都开诚布公了,于身份秘密上,林漾也该亮出自己的底牌来:“我的舅舅可多了,你认识的大概有贤王慕容靖,假死的大皇子慕容麟,还有小皇帝慕容泽。”

“什么?”孟晚宁大脑宕机了,贤王和小皇帝怎么成林漾的舅舅了?

林漾忍不住笑:“我祖母在先皇还未登基为帝前,便生下了我的生母,先皇并未将我祖母带回宫中,便任由我生母这颗明珠蒙尘了。”

“等等,假死的大皇子?大皇子十年前就死了,你如何知道他假死?”

林漾冷哼一声:“是啊,任谁也想不到,昔日高贵的大皇子,苟且偷生,十年前逃亡来到全安村,摇身一变成了猎户赵麟,为掩人耳目,还与一农女生下三个孩子,如今投身虎啸营,找到了昔日旧部丁章,正在谋划以虎啸营为中心,东山再起。”

虎啸营丁章?孟晚宁想到了她和贤王去找丁章调兵时,贤王和丁章互相客套的试探,当时她还在想,贤王为什么和丁章废话这么久,原来,贤王也是奔着赵麟来的。

难怪贤王不紧不慢救人,他来江源的目的根本不是救人,而是要搅乱大燕,从中谋权。从始至终,只有她是个傻子,信了贤王爱民如子的表象。

第266章 试探

当孟晚宁站到自己阵营里时,一切都比从前更加简单,林漾和凌一能够更大胆地放开手脚做事。

不过,在此之前,凌一告诉孟晚宁,她曾在山贼进村前,通过程氏族人的反常行为发现不对劲,提前派人去报官,但官府并未理会。

再加上山贼总能精确把控商队的路线和途经时间,她们猜测,山贼在各县县衙里可能有内应。

凌一不确定别的县有没有,但江源县肯定是有的。

因为二当家死得早,剩下活捉的山贼里几乎没有高位者,都是些冲在前面的小喽啰,不清楚内应的信息。就连五当家也不知道内应的存在,由此可见,此人的身份应该不低,不是什么普通衙役、官吏。

若非凌一了解孟晚宁,她们就得怀疑孟晚宁了。既然不是孟晚宁,那这个内应就是地位堪比县令的人。

孟晚宁心中有怀疑的对象,但她目前还没有此人的把柄,于是,她想了个办法。

今年各商户的生意都不好做,也正是因为不好做,林家叔伯抢夺林家家产时,才会被林漾趁虚而入,骗走了他们辛辛苦苦抢来的家产。

林家成了空壳,但林家的家产不会平白无故消失,只是落到了林漾手上。

所以林漾部分产业确实一直在亏损,因为接济穷人,投入的钱粮不少。但她也并非没有钱可赚,她自己别的生意还能继续做。

只不过,因为阳州境内大面积干旱,做阳州人的生意是不行了,她的生意要扩展到更远的地方。

林漾手上还囤积了大量茶叶、布匹、肥皂等货物,加上林家的当铺和首饰铺等,大量珠宝也还压在手上,先前林家和外地商合作有两类运输方式,陆运和水运。

水运适合和大燕东南地区合作,需要先走陆运,把货物运到灵州,然后走灵州的运河,送到目的地。

所以,不管是哪种,第一段路都是陆运。需要和外商合作的生意大多货量不小,不然走货一趟赚太少还不够人力和路上的盘缠,故,一次送货最少都是好几辆马车装着满满当当的货物。

如此一来,乡间小路是走不得的,必须得走官道和大路,路线比较固定,那么就很有可能被盯上。

钱县丞心惊胆战等了许多天,生怕暴露自己,他让家人最近做事小心些,莫被人抓到了把柄,自己也不敢轻易和龙虎山那边联系。

没想到这些天孟晚宁都好像没有察觉县里有内应的事,她颓废了几天,突然好起来了,该干嘛干嘛,县里的事她重新扛起,剿匪的事她也冲在最前面,看上去干劲十足。

钱县丞渐渐放松了警惕,自己也该干嘛干嘛,这时候孟晚宁找上他,他先是吓一跳,以为自己暴露,而后却听孟晚宁打听,家里若是有人做生意要走水路,灵州府管水路的官员,哪些好说话些,他是否有认识的人。

钱县丞惊讶不已,这个犟骨头开窍了?以前孟晚宁最看不起攀关系、走后门的人,现在竟然为了家人做生意,找他寻求人脉帮助?

而且这个“家人”还不是一般人,是和孟晚宁有婚约的林漾,那可是江源县第一女商人,甚至可以说是阳州第一女商,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候有大生意?

钱县丞此时按理来说是不敢有所行动的,但他没能从上次的交易中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分成,因为全安村抢劫案里,龙虎山损失惨重,根本没有抢到钱粮,哪有分给他的,钱县丞自己的俸禄并不高,在粮食和水稀缺的江源,他一家也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于是,当他刚离开衙门没多久,被龙虎山派来的人拉进小巷子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龙虎山那边因为贤王和虎啸营剿匪一事,被打得节节败退,情况非常紧急,需要大量钱财去给那位靠山打点,同时还要继续招兵买马,这需要的钱可不少,一般人拿不出来。

龙虎山打听得知江源县两大奇女子,一个是最有名的女地主,一个是江源第一女富商。他们打劫凌一失败,反折损三百多人,元气大伤,既然这个能调动全村人和镖师的女地主不好惹,他们就找个好惹的,商人总比地主好对付。地主拥有土地和“农奴”,且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人,有的是人脉,但商人就不见得了,有的商人纯粹就是靠脑子赚钱,再加上林漾的父亲去世,林漾服丧三年,不能和县令未婚夫成婚,他们便觉得可以拿捏她。

更何况,若是能重创林漾,不也能打击和她关系亲密的孟晚宁吗?

钱县丞一想也是,咬咬牙答应了,但他有个条件,这是最后一次,成功后他就不干了,要带着家人好好过日子,每天这么心惊胆战地活着,太折磨了。

伪装成平民的山贼翻了个白眼,鬼才信钱三这套说法,人哪有不贪的,一次又一次,想轻易和他们龙虎山撇干净,想得美。

钱县丞仗着自己能出入衙门,且地位仅次于孟晚宁,还能给孟晚宁介绍灵州的官员通信,方便林漾去到灵州后好上下打点,借此了解到林漾这批货的路线和时间。

大燕的官道并不算平坦,坑洼不少,不如凌一在村里自己修的道路,凌一有特殊的修路材料和方法,全安村的大路比许多城里的石路还要平坦,林漾也曾考虑过等她拿下南燕,要让南燕在她在位期间,修好所有的官道。

林漾没有亲自送货,她是老板,除了第一次和龙虎山交手那次,为了立威,她才和凌一同行,其余时间,她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拨弄江源县乃至阳州的商业如同拨弄棋盘上的棋子一样轻松。

商队一向不走空,这单生意,她们会把自家的丝绸、瓷器和珠宝、肥皂等货物卖给外地商人,同时从外地商人那儿购入粮食运回江源。

当然,这是正常情况,当林漾的商队被龙虎山一百多人拦截时,这个愿望就无法成真了。

不得不说龙虎山运气实在是好,北边战乱,他们逃往南边,一路上吸收了不知道多少难民,全都是青壮年男子,实力强大不说,还有靠山,一直没被清剿,转移到清江一带,竟然还能发现铁矿,更是大大增强了军事实力,已经威胁到了大燕朝廷。

这下子,他们背后的那位靠山也保不住他们,他们急切地需要增强实力,最好是趁着饥荒动乱,彻底反了。

饥荒再次给龙虎山吸收了不少灾民,这些灾民有的亲人在世,他们只顾自己吃饱,有的亲人饿死,满心是对朝廷的仇恨。龙虎山从最初的六百人,在饥荒后增加到了一千六百人,折损在全安村的三百人连零头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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