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个放屁的家伙。”
王奶奶皱巴巴地说:“还是个陌生的女人,她居然问我小姜他妈现在在哪儿,我呸!小姜妈已经入土为安十几年了,我不能让她来打搅你们。”
“就是……”王奶奶拍了拍姜子尧的手背,提醒他说:“那个女人和你妈还有点像,我眼睛花了,看不清了,他们就是看你们年轻才敢吸你们身上的血,我老了,这次把她赶走了,下次就不知道了,你们以后要好好在外面生活,记得小心点,别在这些人身上再吃亏知道么?”
姜子尧和霍驰已经习惯那些讨债的亲戚,这正是他们离开这里的原因之一。
“王奶奶,您放心吧!您以后也得保重身体,我和姜哥不会常回来了。”霍驰说,他问姜子尧:“姜哥,要不我们过几天再过来?等那些人走了。”
姜子尧点头。
“快走吧,快走吧。”王奶奶催促。
“您保重。“姜子尧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和霍驰转身离去。
在宁静的午后,他们看着日落西沉,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他们在朝前走。
而距离末日病毒暴发,只剩下一年零四十九天。
第57章 姜子尧的日记
到3906年,姜子尧已经二十六岁了,在他和霍驰在南方定居两年,他已经成了年轻的公司经理,霍驰紧跟其后,霍驰办事雷厉风行酒桌上说话也有腔调,在工作上如鱼得水。
他们虽然不在一家企业上班,但两家公司就隔了一条街,他们的感情和事业都很稳定,等到四十五岁他们一起攒下的积蓄可以供他们辞职养老,去各地旅游。
霍驰在二十五岁就定好了他们的旅游规划图,把全国各地都逛一圈,顺便做个旅游博主,有经济能力再出国,这是他努力工作的动力,但谁知道银行卡里的那一串数字会失去意义?
在六一儿童节过去的第二天,世界性范围的灾难降临了,它像老天突然破了一个洞,把什么痛苦的东西都抖了下来。
时间是在中午,餐馆已经人满为患,太阳还有晒,街对面车水马龙,等红绿灯的就有乌泱泱的一群人,姜子尧出了公司门口,他先去最近的菜市场买了点菜,霍驰今天下班比他晚了一点,准备好中午的食材,就到霍驰公司门口和他碰面。
霍驰没有给他发加班的消息,那么他一定会准时准点,姜子尧很快看见霍驰从身后下班的人群里挤出来。
“姜哥!”霍驰正笑吟吟地朝他招手。
就在这个时刻,姜子尧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他面前突然摔下了一个人,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街上有一半的人骤然倒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地上。
由于污染埋下的病毒种子轰然发芽。
倒在地上的人抽搐着吐出口水,他们像是集体发病,四肢不受自己的控制,只要你还清醒,只要你距离够近,你甚至能听见骨头扭曲的动静,姜子尧第一反应是拨打120,但过了一分钟没有人接听。
哧的一声——!
巨响声来自自己的头顶,高楼的玻璃突然碎开,玻璃的碎影晃花了姜子尧的眼睛,一把办公椅咋在了他的脚边,还有人体。
一个人压在另一个人身上,正在疯狂啃食他的脸,血管爆开洒了一地,鲜红的颜色刺痛人的视觉,被撕咬的人已经死了,他的惨状令人反胃。
原本失去意识的人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都只有一个行为,就是扑咬活人,感染病毒的人撕咬力比一般人高,他们可以轻松咬下活人的血肉。
视野内的一切都变得混乱,地上是交叠惨叫着的人。
姜子尧看到一张腐烂的脸朝自己冲过来,他疯狂的样子比野兽还要可怕,属于人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瞳色,全部泛白,红丝像寄生虫一样附着在眼球上。
他立即把手里的东西砸了出去,提着的食物砸在那人身上,试图扑咬他的人动作并不协调,因为被击中而错开了方向,姜子尧没有被扑倒,但他脚下有太多碎玻璃,他后退时没有注意。
姜子尧瞬间滑倒在地上,一块玻璃扎进他的手心里,痛觉刺激着他的神经,这让姜子尧有了些清醒,怪物,当时他用这个词来称呼那些感染了病毒的人。
怪物扭了扭头,他嘴边挂着口水,脸上的肉开始腐烂不见一块完整的皮肤,它再一次冲向离它最近的姜子尧。
“姜哥——!”
姜子尧听见霍驰喊了一声。
霍驰的喊声比他自己动作要慢,他和那怪物撞在一起,手里的电脑包顶在最前面,他的冲劲儿把怪物撞开,他用电脑狠狠地砸向了怪物。
恰好,电脑砸上了怪物的脑袋,当怪物的脑袋断掉落在地上的时候,霍驰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唯一的理智就是先把姜子尧拉起来。
血液,尸体,这两样东西突然变得随处可见,姜子尧的心跳在加速,他们不停奔跑,大口呼吸。
幸运女神第一次降临在他们的头顶,姜子尧和霍驰顺利地跑回了家里,他们心有余悸地关上门窗,坐一块儿对视着沉默了半个小时。
城市拉响了防空警报,街道弥漫着恶臭,卫星发射出的最后一条信息是通知所有人避难,短短两天开始断电,通讯设备失灵,城市运作瘫痪,进入了黄昏后的黑暗,失去了黎明。
透过窗户可以清晰地看见,城市已经被怪物占领,姜子尧和霍驰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全球性,心里甚至存过一些侥幸,他们相信国家和军队,认为只要活久一点就能等到救援。
但是屋子里没有食物,他们必须出去,错过了第一天食物的抢夺,他们必须去更远的地方。
他们翻出家里用过的撬棍,避开已经变异了的邻居去楼下拿到摩托车,怪物至少不会开车,他们安全地离开了市中心到了附近的一处城镇,缺乏物资的他们只能暂时舍弃摩托车。
姜子尧和霍驰恰好遇到了熟人——他们曾经帮过的一个小伙子。
这个熟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附近的幸存者们临时组建了一个安全营,他们在这里囤积物资,人多的地方希望也会多一点,姜子尧和霍驰以为自己有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但是那里的人对鲜血很敏感,他们不接受身上有任何伤口的人存在。
很不幸,姜子尧手心里的玻璃伤还没有愈合。
“你可以留下,他不行。”
有话语权的男人在检查他们的时候,突然露出敌意。
男人用刀指向姜子尧,逼他后退。
霍驰很快站在姜子尧的身前,他并不怕男人手里的刀,冷静地面对男人:“他没有被感染,收起你的武器。”
男人说:“我只知道病毒一定可以通过伤口感染。”
他警告霍驰:“要么你留下,要么你们一起滚,别逼我现在对你们动手。”
那个熟人向男人道歉:“我不知道会是这个情况,我和他们不是一起的。”
“我们会走。”
霍驰目光冷冷地回应,趁着外面还是白天,他背好包,直接拉着姜子尧离开。
末日初,正是人惶惶不安的时候,姜子尧和霍驰前脚刚迈进幸存者的大团体,后脚就被赶了出去。
“他们手里没有更好的装备,人多不一定是好事。”
霍驰说,他和姜子尧灰头土脸地躲在小巷子里,只能轻声细语,他把背后的带血的撬棍取下来,“我们先挑个落脚的地方,有怪物,我就敲碎它们的脑袋。”
霍驰说:“只要有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姜子尧知道现在不适合叹气,但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像以前一样?”
霍驰握着他的手,坚定地说:“就像以前一样,我们在一起,就可以挺过去。”
靠着这份毅力,他们挺了整整六个月。
姜子尧在一周后也有了写日记的习惯,他有一个棕色的日记本,写下每天发生的事,顺带来记录时间。
他的日记本上,写下的无非是一天里杀了几个怪物,发现了什么物资,或是在某一天遇见了什么活人,失去正常生活的日子总是无聊的,这是他发现的乐趣之一。
[8.2日,杀3。]
他在纸上涂涂画画抽象地描绘了击杀的怪物模样。
[怪物越来越难闻了,我已经快忘了正常食物的味道,很难想象,自己居然可以做到几个月不吃热食,只为了生存需要的营养,人的极限会在哪儿?]
[8.16日,杀2,今天很惊险,我们差点被怪物包围啃食,那怪物的嘴离我只有几厘米,霍驰被吓得半死,在他已经成了一个游刃有余的大人之后,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他如此后怕的表现。]
这页纸上,附加了一个小人喷火的画。
[在刀尖上行走的日子不好过,可我们需要食物,我们居无定所住在不同人的屋子里光顾陌生人过去的生活。
不久,在超市我们遇见了一对父女,和幸存者碰面是难得的,我们提醒他附近有大量怪物在靠近,这个超市不够安全。
但那个父亲很愤怒,现在活着的人情绪大多都是暴躁和愤怒的,他指责我们不该到来,认为我们引来了怪物,霍驰不接受这份指责,我们起了争执。
事实上,我们的消息出了差错,怪物来得比我们想得还要快,我和霍驰把一些食物装在包里就直接撤离,那个男人没有及时走,他的东西太多太费劲。
我看见,男人把他的女儿当诱饵一样丢弃,女孩的哭声很大,她不停哭喊着男人,男人没有理会,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我只看见了一个被啃食的尸体。]
[8.23日,杀6,遇见了一个活人,可惜,没多久他就死了。]
[8.30日,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我和霍驰很高兴,我们找到的物资可以让我们躲在一个屋子里休息三天,我已经适应了无光的夜晚。]
[9.3日,我们听到了奇怪的动静,为了避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危险包围,我们们悄悄爬上楼顶,是附近一个幸存者的安全屋被围攻了,怪物似乎变得更强大了,单凭一个黑影就可以看到它的可怕,它不是由人变的,而是动物,像虫子,却很巨大,又死了很多人,我们必须离开了。]
[9.5日,杀22,我们成功转移了一个城市,但可惜的是,这个城市同样沦陷,失望笼罩着我们,霍驰也在强颜欢笑,不能靠近森林,一个幸存者警告我们,他受伤了,我们解决了他。]
[11月,我记不得是那一天了,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写过日记了,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从一份新闻时报上看到的,世界已全部沦陷,那些怪物叫作行尸,我们该怎么活下去?]
[1月了,下雪了,雪降低了行尸和异种的行动力,它们的移动速度在变慢,但是对我们来说同样是灾难,没有食物,没有火,也没有保暖,我们不知道该如何熬过这个冬天。
我们又遇见了幸存者,他们手里有枪,我听到了枪声,还有行尸的嗡嗡声,很密集,子弹似乎把它们都引过来,幸存者冲进我们避难的位置,用枪指着我们,用枪杆砸向我们的脑袋,我们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那些人抢走了我们仅剩的所有物资。]
这一页,他的字迹很急。
姜子尧仍然会记得那个夜晚,扫荡物资的人威胁他们,离开时用铁链绑住了大门,而楼顶来了一只怪物,这就是那些人开枪的原因。
他们听见了怪物爬动时肢体的摩挲声,沙沙的像是集体翻动书本的声音,却像刀子扎在他们的身上。
怪物从天花板落下砸在了卧室里,霍驰第一时间关上卧室门,推着沙发挡在门口。
怪物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在猛烈撞击着卧室门,它的前肢已经从门缝里冒出来,以及它的眼睛。
怪物的眼睛在门缝里转动,霍驰和他的处境很危险,姜子尧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找条出路。
姜子尧在客厅里找到铁棍,砸向铁链的锁。
霍驰手拉着门框,沙发柱一次次撞向他的后背,他一直憋着一口气,极限的使用手臂让他胳膊肌肉上的血管分明,撞击声和铁棍声一起在响,震得人心跟着发颤。
这该死的世界!该死的怪物!该死的人!
姜子尧心里怒吼,他红着眼,挥着铁棍一次次拼劲全力地砸锁,半年的时间,他也一次次的在和这个世界抗争,他敲烂了手才将锁给敲碎。
姜子尧的掌心已经血肉模糊,他身体很冷,冷到让他忘记疼痛,他抛下棍子,把门推开,霍驰同时猛地冲向他,他们从怪物的嘴里逃得一线生机。
跑下楼,姜子尧和霍驰为了躲避怪物不得已逃到街上,黑夜笼罩下的城市看不到方向,他掌心的血滴在雪地上,成了一条蜿蜒的血线,血腥气还是把行尸群引来了,四面八方,墙壁上结满了冰棱柱,他们的脚冻得打颤,爬不上去。
霍驰试了很多次,都摔了下来。
他们跑不动了,也没有机会了,他们的血液被冻得凝固,发白的唇已经干裂,周围漆黑一片,摸不到光。
姜子尧和霍驰停在雪地里,处在寒风中,那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儿,而密集的行尸群还在在靠近。
于是,他们决定拥抱在一起,恨不得把对方镶嵌在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血肉当作对方最后一层防御。
“姜哥,别怕。”
“你别怕。”
姜子尧听见了风声,也听见了霍驰沙哑的声音。
霍驰紧紧地拥着他,抬起他受伤的手,他疼惜地亲吻,刺目鲜血让他感到满腔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