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星星……”
“你想要听小星星?”
“嗯呐!”
陆沂川再次坐在钢琴前,烂大街的旋律在客厅流淌。
身边的小朋友后知后觉拍起手,拉长音调。
“一……小……一……闪……量……紧紧……漫天……嘟、嘟是……小……猩猩……”
“瓜……在……天上……反光明……”
“多多……多多……小星星……”
-
陆沂川醒的时候还早。
他扭头往旁边看去,纸扎人他昨天躺进去的时候什么样,醒来依旧什么样,嘴角的弧度丝毫没变过,带着笑容,诡异地注视着他。
陆沂川静静看了几秒,起身将纸扎人拎到烧纸的铜盆边。
他面无表情点燃了纸扎人。
火苗从他跟前窜起,明晃晃地,照亮他眼底的死寂。
陆沂川看着纸人烧完,把神龛旁边燃着的蜡烛剪灭,出了房间。
临近清明,雨水更多,空气里总是有雾在漫延,像是为后面的节日铺下基调。
他起得早,外面的街道连行人也很少,只有晨起的老爷爷、老太太在锻炼。
院子里的海棠谢得差不多,经过一夜雨水的摧残,树枝上更是没多少残留。
而春的落败,却是夏的开始。
那是一个更有生命力的季节。
陆沂川出门的时候遇到了生日那天在超市遇到他的女人,对方似乎也是晨练刚回来,看见他时还愣了会,然后笑着打招呼。
“小陆这么早就出门啊?”
陆沂川长衣长裤,一身黑,肤色看着似乎比超市见他那会还白。
不是那种养出来的白,更像是……
被什么吸干了身体里的养分,由内而外透出来的苍白。
可偏偏他脸上带着笑,眉目舒展开,像春雨里洗过的竹,清雅干净。
“对,早上有门课。”
女人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心底觉得怪异,可又却不知道哪里怪。
“你是老师啊?”
站在她对面的男人抬手整理手腕上的表带,闻言笑着道:“不是老师,我在读研,导师偷懒,把一些不重要的课丢给我上。”
女人的目光被她手上的表吸引过去,再细看时,陆沂川就拉下衣服盖住了,“对了,我看天好像要下雨了,快回去吧。”
他话音才落,天空就落下细碎雨滴,女人本来是要走的,可见陆沂川慢条斯理的撑起伞,忽然问了句,“你出门话你弟弟一个人在家啊?”
男人扭头朝她看去。
稀薄的雾气下,他的脸像被雨水洗过一样透着冷,只有嘴角的弧度依旧不曾落下。
“我忘记跟你说了吗?我弟弟跟我在一个学校上学,不过他才大二,一到假期就喜欢和朋友出去疯玩,不怎么爱回家。”
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何,女人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抱歉啊,是我多嘴了,小陆再见。”
“再见。”
女人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她好像总能看见他的背影。
永远都是一个人,明明是笑着,身边总有挥散不去的寂寥。
-
今天这场雨下得有点大。
赵朔咬着牙刷把挂在围栏上的袜子收下来,一扭头,看见一只秃毛小猫幽幽地盯着他。
他猛地一拍脑袋,一张嘴,沫子就漫天飞,“差点把你给忘了,你等等,我洗漱完带你回去吃饭。”
姜珩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离他远一点。
赵朔飞快解决好,抱着猫去了陆沂川的宿舍。
才一进去,姜珩感觉顿时空气都变清新了。
他的表情过于明显,饶是赵朔大老粗也感觉到了,“我的宿舍真有那么不堪吗?”
他怀里的猫挣扎着跳了下去,格外人性化的点了点头。
赵朔郁闷。
也没有那么不堪吧?纵眼望去,整个男生宿舍,他住的地方怎么也算个中等水平吧?
想着他又看了眼陆沂川的宿舍。
好吧,只能怪陆沂川太过于变态。
他找出猫粮给姜珩倒上,“吃的我给你满上了,陆沂川上课去了,估计要下午才能回来,你是待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去?”
姜珩饿了一早上,见状把脑袋埋在盆里张嘴推土机似的咬了一大口,嘴里发出咦咦唔唔的声音,看那样子,赵朔估计它也不想跟他回到自己的狗窝。
他借机摸了把猫头,“行吧,那你就在这,我就回去了。”
临走前,他拿着手机悄悄给姜珩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沂川,笑着小声道:“昨天看它还恹恹的,今天一早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了。”
昨天看见陆沂川根姜星白就这么走了,姜珩的确有些不开心,可经过一晚上的思考,他想开了。
他之前的思维被局限住了。
他总是带入自己的视角,所以陆沂川对他不好他不开心,陆沂川对别人好他也不开心。他总是用现在的陆沂川根之前的陆沂川做比较,可他忘了,陆沂川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
他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只半路碰瓷的猫。一只猫而已,给吃给喝不虐待就可以了,怎么可能对猫会像对人一样?
而且,他死了,陆沂川过得好才是他希望的。有新的朋友,新的弟弟,新的生活……总好过……
还为了他沉溺在悲伤里。
姜珩想。
他之前可真是太自私了。
他不想让陆沂川为他难过,可也不愿意看到陆沂川过得好。
可世界不是围绕他一个人转的,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局面了。
他总不能跑到众人面前说他是姜珩吧?
四年了,大家好不容易适应现在的生活,他一头撞出来,把现有的平衡打破,他是开心了,可别人怎么办?
再说了,他一个死掉的人,忽然变成猫,别人能接受吗?会不会转头就把他送研究所?
至于陆沂川……
姜珩已经麻烦了他十多年,重来一次,他不想再麻烦他了。
姜珩在心底想。
如果陆沂川还在因为他的死而难过的话,他就告诉他真相,如果他过得很好,那他就不打扰他了。
至于他……
陆沂川愿意养就养,反正一只猫也花不了多少钱,他不愿意养他就回去找大黄它们。
猫的寿命那么短,他总要活得开心一点才是。
想开了后,姜珩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他吃完饭,把猫窝拖到阳台,听着雨声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
陆沂川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满身的潮湿水汽,他将伞挂在门口,发现宿舍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视线转向阳台的时候,他才看到,原来少的东西转移到了阳台。
猫窝是半包的,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被包着的背部和一只搭在在边缘的爪子。
那爪子一张一缩的,在睡梦中还不忘踩奶。
靠近了,还能听见细细的呼噜声,在淅沥的雨声里,显出几分他许久没感受过的温馨。
他站在门口安静看着,风从他脸上掠过,将他眼底带着的那丝温度也给吹没了。
可过了没几秒,他又弯着唇角笑起来。
他知道这是错的,可还是放任自己沉溺。就像是明知道这药有毒,可他还是吃了。
因为他早就无药可救。
……
姜珩醒的时候发现自己陷在一个茉莉香味的怀抱里。
一人一猫中间只贴着一件薄薄的衬衣,两个物种的体温毫无芥蒂地传播着。
姜珩迷茫了阵,还没回过神来,嘴里就塞了条小鱼干进来。
嘎嘣脆,带着一股咸香,比他吃过的猫粮好吃百倍。
姜珩一条下肚,急得用手去扒拉男人的衣服,“咪!”
再来亿条!
陆沂川又塞了条,声音轻轻柔柔的,“咪咪醒了啊?”
姜珩叼着小鱼干抬头看陆沂川。
男人身上穿着件简单的白衬衫,因为下雨,天色很黑,再加上梧桐繁密的枝叶,照进阳台的光并没有多少,但却把陆沂川显得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