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枵听着他带着慵懒困意的尾音,垂眸,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有点想亲下去。
“刘暄海。”
“哦......不过他现在应该是被周氏收买了吧?”秦铎也轻声喃喃,虽然是问句,但却用着陈述的语气。
“不愧是阿也,”秦玄枵一次又一次为他惊艳,他弯了下眉眼,说,“的确,查到了他与周氏的钱财交易,这几日也经常在暗中有互动。”
“童谣是他们散布的,秋狝是他们嫁祸的,水患是他们纵容的,刺客是他们派出来的,无恶不作啊......”秦铎也懒懒地倚在秦玄枵的胸前,随口说着,思绪飘远了,忽然皱了皱眉,语气中带了些疑惑,“不过,今日都已二十六日了,再过几日就要过元日,怎么宫里一点过年节的氛围都无?”
“啊。”
身后的人动作一僵,秦铎也回身去看他。
“怎么了?”
“我自幼就没有元日的记忆,登基后也没有过年节的习惯,”秦玄枵忽然有些心虚,他摸了摸鼻子,撇开眼,“刚登基那一年,宫里要准备,我嫌麻烦,就让他们都撤了,反正宫里也没有别的人。至于宫人们,应该是怕我,不敢明目张胆,只在自己的住处点上些红灯笼,我也懒得去管他们......”
秦铎也顿了顿,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心里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针脚穿过,密匝的酸涩涌起来。也是,秦玄枵这一生,哪来的心情去好好过一个年节。
秦铎也眉眼间柔和了许多,他支起身子,轻轻去摘秦玄枵头上的帝冕,珠玉声清脆碰撞,秦玄枵顺从地低下头,任由秦铎也的动作。
帝冕被卸下来,头上的重量轻了很多,下一秒,一只手温柔地落在了头顶,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一声叹息。
“辛苦了。”
秦玄枵怔怔抬头,对上了那温和的注视。
他伸手握住了秦铎也的手腕,将其温柔地拉到唇侧,吻了吻手腕的内侧。
“是值得的。”秦玄枵说,“没关系。”
今生能遇见你,前半生的辛苦,都不值一提。
“那,今年的年节,要与我一同过么?”秦铎也歪了歪头,向这个小可怜发出邀请,“你今年又不是孤身一人,我在你身边呢。”
一刹那间,秦玄枵一颗心几乎雀跃得,直入云霄一般。
他听见了自己恍惚的,但却毫不犹豫的回答:“要!”
回应过后,忽然想起来,一下子整个人都紧张了,“年节要筹备些什么?现在准备还来得及吗?就剩下五天了......”
“好了好了,不要急,就你我二人,不需准备些什么......今年可能的确有些仓促。”
秦铎也正安抚他,忽然眼神一转,漂亮的光从眼中映出来,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他不禁微微弯了弯眉眼,压低了声音,仿佛密谋一般,“诶,你说,我们今年除夕夜,玩点不一样的......抓贼怎么样?”
秦玄枵:“?”
啥?
饶是他再自诩了解秦铎也,这时候一下子还是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秦铎也看他那个样子,眉眼间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他招了招手,示意秦玄枵附耳过来。
两个脑袋在屏风后面碰到一起。
“抓祸害大魏江山的乱臣贼子。”
秦铎也一字一顿地说。
“现在我们手中关于周氏作恶的证据已有不少了,但却不足以彻底将这周家彻底查抄。秋狝、水患、童谣,都能治罪,但治不到根本。百足之虫,虽死不僵。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刺客源自于周氏的根本罪证。刺杀天子,谋逆大罪,诛九族,抄家,流放。”
成烈帝仁政,但不愚善。
他带人宽和,但也不是没有棱角。
他政令温和仁慈,令百姓们迅速休养生息,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为祸一方的恶势力。
“慎刑司那边还没撬开刺客的嘴吗,范钧能力不太行呀?”
秦玄枵点头,想了想,还是为这个人说了句公道话,“他审讯有一套的,很早就以酷吏出名,若他也卡住了,那就说明是真没办法,那刺客是特意豢养的死士,应该是经过了专门的训练,不能指望着从刺客口中得到罪证了。”
“啧,所以说,不能浪费我特意留下的活口。”秦铎也弯了弯眉眼,“我们放个长线,演一出戏,透露假消息,然后找个机会,让刺客逃脱,看看他会跑去哪。”
“他如果逃脱后立刻寻死呢?”
“不会,”秦铎也眼中闪烁着灼灼的光,“若真是那种类型的任务,在护国寺当天,他们一见到蔺栖元前来支援,就会立刻咬碎口中毒药,而不是最后还有刺客在向林中逃跑。”
他说这话时,眼里的光忽闪着,秦玄枵只是略一垂下头,就看到了秦铎也的神情。
这一瞬间,仿佛他窥见了对方的灵魂底色,那是一片旷野的风,自由飞驰在天地之间。
抛却了一切的权利枷锁,那种埋藏至深的少年意气,闪烁在眼底。
啊。
好美。
秦玄枵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接过秦铎也帝位的那个皇帝,他胞弟秦泽之,会在回忆往事的自传中,写下说小时候经常被兄长狠狠欺负的混账言论。
也终于明白,起居郎为什么时不时会记载出,皇帝于哪天哪天忽然拎着罐神仙引上房揭瓦,又或是悄无声息溜出宫,给宫人们都吓个半死。
原来这就是真实的秦铎也。
历史亲自走来他的眼前,敲着他的脑袋告诉他——喂,看好了,你惦念的人,真真切切的人,就在你眼前,鲜活着,浓墨重彩。
他好喜欢。
——
慎刑司,地牢。
死牢的一片黑暗中,被囚在枷锁中,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皮肉的刺客忽然动了动耳朵。
他听到了牢狱的走廊中传来了锁链的声音,他睁开眼,看到有火炬的微光透过死牢厚重的石门,从缝隙中扫了进来。
隔壁似乎有两个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刺客耳朵被训练的很敏锐,他立刻开始警觉地侧耳细听。
“啊!秦玄枵!昏君!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声音很耳熟,带着怒意的骂声中,还夹杂着破碎的、痛苦的呻.吟声。
但不太对,好像不是在用刑,倒像是在做些别的。
“爱卿......朕怎么可能舍得让你死呢?”
是另一道声音,阴沉的,森寒的,犹如毒蛇一般冰凉的声音。
“朕当初那么信任你,你竟然要害朕......那就别怪往后,你就待在这,只做个承欢的贱.奴。”
“我本就是杨氏的人,你这个昏君,死不足惜!我是不会屈服的!”
“哦?是么?很有骨气啊爱卿,不知道一会儿,还有没有力气叫呢?”
“等等......!不要!啊!拿出去......呜!”
刺客恍然大悟,竟然是这等辛秘,文晴鹤竟然是杨氏的人,杨氏竟然要向皇帝投毒,意图取而代之!
第94章 最后一步
一墙之隔的地方,放着一张长木椅。
死牢隔壁的这间牢房,灯火幽昏,秦铎也坐在长椅上,秦玄枵站在他身前,双手撑在他腰侧。
衣服均好好的穿在身上。
秦铎也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顺便伸手拨了一下挂在石壁上的锁链,哗啦一声响。
“阿也......”秦玄枵用垂着头,挂在墙上的火光剥落,阴影晕在凤眸里,晕染得浓烈,他抿了抿唇,将头轻轻抵在秦铎也的肩上,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问,“我们就这样无实物表演?”
秦铎也也用着气音,小声反问他:“不然呢?”
秦玄枵抬起头,目光幽怨,他拉过秦铎也的手,落在身上,让对方感受从那处源源不断传来的滚烫灼热。
“......”秦铎也垂眸看了一眼,抬眼睨他,低声道,“若是真刀真枪的来一次,你在念台本的时候,真的不会笑场吗?”
秦铎也一边说,一边不忘他们仍在演,将锁链拨得哗啦啦作响,然后扬起声音,急促地喘,在喘息声中咬牙切齿地骂了秦玄枵一句。
秦玄枵:“......”
要疯了。
他落在秦铎也身侧的手一点点攀上了腰,手指紧了紧,压低声音,哑着嗓子,问:“若我不会笑,能真的开始吗?”
秦铎也翻了个白眼,小声送了他一句,“想得美。”
秦玄枵:“......”
他刚想说些什么,秦铎也忽然听到了隔壁的动静,一抬手,将食指轻轻点在秦玄枵的唇上,“嘘。”
秦玄枵一整个人就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定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只细细感受着落在他唇上的触感,喉结微动。
秦铎也眼锋一转,侧过头去,贴在石壁边,侧耳细听。
他听见了隔壁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枷锁在碰撞。
他收回眼神,看着秦玄枵,轻轻点了点头,用口型说,“他听见了。”
“再演一会儿就撤,来,轮到你说话了。”秦铎也抬手圈住了秦玄枵的脖颈,凑在他耳边轻轻道。
秦玄枵深深平复了一下呼吸,他开口了,声音阴恻恻地,狞笑。
“怎么不说话了?嗯?方才骂朕骂得不是挺欢的么?这就受不住了?爱卿啊......你后半辈子,就在这里当一条乞尾摇怜的狗。”
这么说着,秦玄枵颇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
虽说他上次在床笫之间,也会贴在对方的耳畔说些浑话。
但浑话里,却绝对不包含这种人格上的侮辱。那也太不尊重他的爱人。
这回这词句,倒是出自秦铎也之手,早些时候在含章殿按着他的脑袋让他背下来的。
不然,他哪里会这么有种,这种话都敢说的,在成烈帝面前如此放肆。
秦铎也倒是没想这么多,他拍拍秦玄枵的脑袋,小声夸奖了句:“演的不错。”
接着,秦铎也一抬手,将一旁架子上的铁铰刀拿起来,扔到地上,发出了沉重的碰撞声。
他又挑挑拣拣了几样沉重的刑具,哗啦啦一股脑扫到地上,连带着一片叮铃哐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