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的视野也跟着陡然一开阔。原来前边竟是一座华丽彩楼,牌匾上写着“琼玉楼”三个字。彩楼雕梁画栋,飞阁流丹,被花灯与烛火映得奢靡异常,画风与方才他所见到的白墙黛瓦的民居截然不同。
众人簇拥在这座彩楼前,随着又一声锣响,周遭霎时安静下来,众人好似在屏息等待着什么。
彩楼中徐徐传出靡靡之音,二层楼台上,几个姿容妩媚的女子鱼贯而出,配合着乐声翩翩起舞。
众人登时一阵轰然叫好,夹杂着起哄的唿哨声。
林清呆了一呆:这……不会是,青楼吧?
说起来,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没见识过青楼呢。
林清有些兴奋,又有些害羞。不过现在他是一把剑,不用害羞,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赏。
于是暗中咳了一声,正眼去瞧台上表演。
耳旁突兀地传来一声唿哨。
林清吓了一跳,忙看过去,只见明柳正好奇地看着那些起哄的少年,樱唇轻启,学着他们的样子打起唿哨。
林清手忙脚乱地想要制止:好孩子不要学这个!
明柳吹得好玩,一连又吹了好几声,甚至比那些起哄少年还要响亮。
林清:……
六师兄你快来管管她!
一曲舞毕,二楼美人依次退场,一楼朱红的大门开启,围聚在门外的人群有的散开,有的进入其中,刚还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一会儿就变得有些冷清。
林清心道:这下热闹散了,也该去别处了吧。
明柳扔掉手中吃干净的签子,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哼着小曲径直走向琼玉楼大门。
林清惊得瞪大双眼,无声呐喊:“等下等下!这个地方去不得啊!”
“姑娘,你不能进。”
琼玉楼迎客的小厮说出了林清心中所想,将明柳拦在门外。
明柳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不解道:“为什么呀?”
她长得粉雕玉琢,身上衣着精致,手上还拿了一堆孩子玩的小玩意儿,看起来就像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偷偷跑出来玩。
迎客小厮也不敢太过得罪,只将她赶远了些,敷衍道:“这里只有男人能进,女人不能进。”
说完便不再理她,忙着招呼别的客人。
明柳远远地向里瞅了一眼,见方才跳舞的那几个女子正花枝招展地迎接进门的客人,不由自语道:“骗人,明明女人也能进。”
她又观察到客人进门时若抛给小厮一些银两,那些小厮便会格外热情地将他们引进门,于是一脸了然地拿出师兄给的钱袋,随手从中掏出了什么,有样学样地抛给方才那小厮。
小厮见有物抛来,随手接了,拿到眼前一看,才发现竟是枚金锞子,顿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明柳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现在我可以进了吗?”
小厮忙不迭道:“请,请进!”
林清也看得目瞪口呆,那枚金锞子,以他对这里物价的了解,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二三十万人民币了。
也不知道六师兄知道他的钱被师妹这般如流水似的花出去之后,会作何感想。
明柳被那名小厮引着,坐在了楼上包厢中,水果糕点如流水一般送了上来。不多时,一个丰腴的中年美妇带着环肥燕瘦各色美人推门进来,殷勤备至地问:“姑娘喜欢什么样的,尽管跟我说,我们这里都有!”
明柳被一群莺莺燕燕环绕着,脂粉气害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从没经历过这阵仗,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一个身穿红衣的秾艳美人道:“难道妹妹不喜欢我这样的吗?”
明柳摇了摇头:“没有,喜欢呀。姐姐很好看!”
一个穿着素色衣衫的清丽美人泫然欲泣:“那就是不喜欢我这样的了……”
明柳忙道:“没有没有,姐姐也很漂亮!”
……
最终,老鸨带来的七八个姑娘都被留了下来。
老鸨笑得一脸满足,临走时神秘兮兮地对明柳道:“待会儿还有我们琼玉楼的头牌姑娘献舞,你就等着看吧!”
明柳饶有兴致地表示好呀好呀。
林清面无表情。
他觉得明柳回去后一定会被大师兄或者六师兄打一顿。
七八个美人围着明柳,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喂葡萄的喂葡萄。明柳十分不好意思,道:“姐姐们别忙啦,你们也过来坐。”
于是总算是消停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丝竹声响起,花魁盛装出场,莲步轻移,在一楼大厅的舞台上款款起舞。
以林清的眼光来看,花魁容貌娆,舞姿魅惑,无愧于头牌之名,但他见惯了修士的仙人之姿,总觉得花魁美则美矣,却少了些灵气,
明柳应当也不会太感兴趣……吧?
心里想着,林清抬眼去看明柳,却见她目光定定地盯着台上,眸光闪动,脸颊带着羞涩的红晕。
林清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明柳喜欢花魁?!
不不不,不会的,她最终还嫁给了明渊山庄庄主,她喜欢的是男子。
可是现在她这个表情怎么回事啊!!
林清感到有些心慌。
一舞终了,花魁向众人欠身致意。老鸨上台,满意地看着众人如痴如醉的表情,宣布花魁的初`夜竞拍开始,起价白银千两。
什么??
什么什么竞拍??
林清简直要晕了,只祈祷明柳不要跟着瞎胡闹。
底下开始叫价,短短一会儿功夫,叫价已经加到了五千两。
明柳不明所以,茫然地问身边离得最近的红衣美人:“姐姐,这是在干什么呀?”
红衣美人掩嘴笑道:“妹妹不懂这个呀?嘻嘻,谁出价最高,台上花魁就要陪谁一晚咯。”
明柳若有所悟,掂了掂自己的钱袋,目光逐渐坚定,举手叫道:“我,我……黄金万两!”
闹哄哄的琼玉楼一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齐抽冷气,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明柳所在的包厢。
随后,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谁呀?这么大手笔?”
“我听着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
台上花魁也是呆愣了一下,老鸨迅速反应过来,一锤定音,拉着花魁的手向前一步,喜道:“好,好!婉婉今夜就属于这位姑娘了!”
林清已经没眼再看:打一顿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得打两顿。
明柳脸上却没有喜色,她皱眉疑惑了一下,然后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要的不是这位姐姐,是他!”
咦?
不是花魁?是谁?
明柳的手指向舞台一角,林清顺着去看,只见一层半透明的帷幕之后坐着的,似乎是抚琴的乐师?
花魁跳舞结束之后,乐声由激昂转为舒缓,却一直未停,此时听到明柳这句话,琴弦“铮”地一声翁鸣,似乎是被人给生生扯断了。
乐声由此止歇,厅内鸦雀无声。
花魁的脸色不大好看。
老鸨也顺着她指的看了眼乐师,然后干笑道:“姑娘,您点谁都行,但是这位乐师……他是临时来我们琼玉楼帮忙的,不是我们的人啊,我也做不了主。您看……”
“不行,我就要他!”
明柳说着,足尖在二楼栏杆上一点,直接飞身下楼,来到舞台上,将那黑衣乐师从帷幕后拉出来。
众人看明柳不要花魁也要那乐师,便认为那乐师肯定更为绝色,都伸长脖子等着看,这时一瞧,不由失望,也不过如此嘛。
但林清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修长挺拔的身姿、这俊美昳丽的五官、这漆黑清亮的双眼……
这是林渊啊!活生生的林渊!
第60章
少了那份冰冷的死气,即便林渊目光不善、眉头紧蹙,林清也觉得他比之在冥渊鬼地中所见和蔼可亲多了。
至于众人反应,林清猜测,应当是他用了某种简单的易容术,普通凡人看不穿,却能被同为修士的明柳和林清看穿。
林渊扫了一眼自己被明柳抓着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挣开,也不管众人反应如何,捞起琴转身便从舞台上消失了。
明柳一怔,忙起身去追。
老鸨在身后大喊:“哎,快拦住她!姑娘,你可不能不给钱啊!”
明柳闪过拦截她的人,随手将整个钱袋向后抛去,留下一句“钱都给你!我的花灯和风筝替我收好,我要回来拿的!”
脚下不停,已向林渊离开的方向追去。
待她出得门去,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角在走廊中一闪,于是顺着走廊向前。
穿过曲折的连廊之后,是一方小院,院里有棵高大的桐树,上头紫色桐花开得正好,一朵朵簇拥着、推挤着,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其后是黑蓝色的天幕,云层漫卷,遮住了月亮。
一院寂寂,不见林渊的踪影。
明柳仰头看了会儿桐花,怅然若失,正要转身离去,忽然云层飘散,月光大亮,眨眼的瞬间,林渊已抱着琴出现在桐树下,在缱绻的晚风吹拂中,一双幽深的眼睛向她望过来。
黑色衣衫衬得他肤色极白,唇色极艳,却偏生他气质清冷,目似寒泉,有种说不出的既矛盾、又吸引人的美。明柳呆呆地看着,忍不住上前一步,喃喃赞叹:“你长得真好看。”
林渊神色淡淡,未置一词。
明柳背着双手,步伐轻灵中带着少女的羞赧,走到他身边,仰头看他,微笑道:“我叫明柳,师兄都叫我小柳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渊垂眸看进她双眼,又好像被她眸中的直白和热烈烫到一般,微微错开眼,轻声开口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许是因为和对方说上了话,明柳双眸一亮,显得十分欣喜。她眨了眨眼,答道:“我买了你的初`夜啊,你应该陪我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