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晓煞有其事叹了声气,转身回其雱院了:“剑霜,剑刃,走!”
剑刃紧步跟上,小声问:“少爷,您真不出去了?”
云清晓睨他一眼:“谁说不出去了!去,给少爷我找梯子来!”
剑霜笑道:“少爷您失忆了都没忘用梯子翻墙,倒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云清晓长眉一扬。
来到临巷口的府院墙角下,剑刃轻车熟路搬出梯子放好。
云清晓一撩衣摆,踩着梯子来到墙头,然后墙外底下两个护卫对他一拱手:“二少爷!”
云清晓低着头沉默几息,又沉默地退回了墙内地上。
“罢了,今日不出去了,明日再说!”云清晓放弃挣扎。
反正上学是不可能上学的,他刚高考完就穿来了这里,现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上学。
何况他如今“失忆”了,去国子监又不能带仆从入内,到了里面两眼一抹黑连人都认不得,多麻烦。而且他又不了解课业情况,从前的云二少爷本来就不学无术,如今更是堪称胸无点墨,去了不是招笑吗!
偏偏云清晓又铁了心得过且过,半点不想为了颜面就上进,相比之下他更乐意和祖母“斗智斗勇”。
然而祖母今日不在,连墙角下都留了护卫,云清晓虽然嫌家里无聊,但也并不是非出去不可。
较真地闹得府里其他人为难,云清晓也干不出这事,索性就先老实待着了。
然而第二天,和前一天一样,还是出不了门。
云清晓在府里转了一圈,回其雱院睡觉。
第三天,云清晓画了会儿风景,继续睡觉。
第四天,云清晓觉得自己骨头都睡酥了,于是无可奈何地决定上进一点——去国子监还是算了,他不想干坐着听之乎者也,还是把目标直接放到一个月后的小考吧!
好在剑霜和剑刃比原来的云二少爷都更了解国子监的课业,虽然没有帮忙小考过——毕竟进不去国子监——但不止一次陪过云二少爷经历小考。
“小考并不难,少爷以前也考过一回丙等!”剑刃说。
云清晓并没有被安慰到。
剑霜靠谱一点,跟云清晓细细说了起来。
云清晓听完后总结了下,大概就是小考成绩最终分为甲乙丙丁四等,虽然云二少爷本人是丁等的钉子户,但由于国子监里混吃等死的高门子弟并不少,所以云二少爷往往能在这最后一等中拿一个偏上的成绩,老太君要求的丙等并不算是苛刻。
而小考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想拿到甲等的话很难,毕竟国子监也不是纯废物生产处,甲等又名额有限,总还是有那么些个拔尖的。
但乙等往下就容易不少了,丙丁更是轻松,甚至轻松得离谱,谁让大宛式微,文不成武不就,从上到下都乱得慌,国子监里形式大于实际。
比如说,以云清晓已经在国子监就读五年的“资历”,想在小考中拿到丙等偏下的成绩的话,把四书五经里挑一本背下来就行了——只用背,甚至不用理解。
原因是近年来国子监小考始终有一道亘古不变的题目,即是四书五经里各选一个篇目放在考卷上,考生自行选择其中一篇目默写,只要字迹尚可、默写无误,便可稳操胜券。
也算是国子监和不那么想垫底所以尚且有点“上进心”的学生互惠互利,毕竟若是一水的惨卷丁等,国子监脸上也不好看。
“好!”云清晓听剑霜说完,十分奋发向上地说,“不就是背书吗,一个月,足够了!”
第2章
首先,要从四书五经里选一本出来作为目标。
这一点倒不难,大概是托刚高考完的福,云清晓还不至于连四书五经具体是指哪几本书都不知道。
云清晓想了想,没太纠结就做出了决定:“就《论语》吧,比较熟!剑霜,给少爷拿本《论语》来!剑刃,给少爷拿糕点果盘茶饮来!”
择日不如撞日,云清晓决定从现在开始用功!
然而……糕点什么的倒不是问题,问题是:“少爷,您书房里没有《论语》……”
云清晓难以置信:“连《论语》都没有,那还能有什么书?我从前竟连这表面功夫都不做吗?”
他震惊得太理所当然,剑霜和剑刃都忍俊不禁,又叹起气来。
剑霜说:“少爷,以前是有的,还是大少爷亲笔抄写了名家批注本送给您做入学礼的。大少爷的字声名远扬难求得很,四书五经这样的小把戏本不必大材小用,但大少爷疼爱您这个弟弟,说是也想时时激励您,为此才费时费力特意抄写了整套。”
剑刃接上:“您本也十分爱惜,但在国子监炫耀时让人知道了那是大少爷的字,便有人打起了您手里整套四书五经的主意,您……就不慎给输出去了。”
“……”云清晓瞪大了眼睛,“输出去了?”
“是的。”剑霜说,“大少爷知道后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因为几本书这么点小事大动干戈,所以……大少爷说,不许您买书,要您自己手抄一套。而您……”
自然是没有抄的。
云清晓轻咳了声,心虚地问:“既然让我抄,那府里应该是有范本的?”
剑刃:“大少爷当时发话,是叫您去他的书房抄写,但这事儿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如今大少爷又不在府中,只怕直接去大少爷的书房不大合适。还是小的现在出府去给您买吧?”
云清晓只能点点头。
剑刃出了其雱院,没多久又两手空空地回来,说管家也不许他出去,至于二少爷要的书,管家差人出去买了。
出师不利,再而衰,云清晓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说自己现在其实不太急着要书了,因为没那一鼓作气奋发向上的劲儿了……
不过么,书反正迟早是要背的,现在就赶趟地买回来,倒也不算平白添麻烦。
《论语》很快被买了回来,捎带其他各种常见典籍一起。
剑霜和剑刃把《论语》之外的其他书先放回了书房,然后捧着《论语》眼巴巴地递给云清晓。
云清晓轻咳了声,探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空,然后煞有其事地叹气:“日光晃眼,不宜用眼,明日再看吧!”
剑霜和剑刃:“……”
虽然没辙,但合情合理。
接着,到了第二日,剑霜和剑刃再次提醒少爷看书。
云清晓在院子里逛了一圈,然后说:“今日阴天,适宜休息,不能浪费好时光。”
剑霜问:“少爷不是说睡得骨头都酥了,要活动活动吗?”
“酥骨头不能活动,容易掉渣。”云清晓振振有词,躺回软榻上人事不省了。
第三日,雨天。
云清晓还未起床,剑霜和剑刃就在屋外廊下打赌。
“今日少爷大抵会说,雨天日光差,看书伤眼,他又不喜油灯,所以背书之事明日再说!”
“阴雨绵绵,更适合睡觉了。”
云清晓醒了,吃过早膳,看了眼天色,一本正经:“这雨声嘈杂,吵得慌,看书要静,今日还是算了,天公不作美啊。”
剑霜和剑刃:“……”
天公被冤枉得憋屈,于是第四日给金尊玉贵的云二少爷来了个顶顶好的天气——晴天,但风和日暄,云清晓挑刺都不好意思挑了。
于是只能坐到桌案前,把《论语》摆到了面前。
翻开书之前,云清晓想:“我已经懒了三天,一共三十天已经被我浪费了十分之一,今天既然都坐到这里了,就不要再偷懒了。”
翻开书之后,云清晓看了两行字,开始神思飘飘,一会儿怀念现代的印刷简体字,一会儿觉得桌案上挂着的毛笔似乎毛不够齐整,再看镇纸也觉得新鲜,不过镇纸和桌案的颜色似乎不太搭,显得死气沉沉的……
天马行空想了会儿,云清晓突然回过了神,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落到书页上。
又过了会儿,云清晓想:“距离小考倒计时还有二十七天,这是个不够整齐的数字,而且背书这种事应该有计划,所以不如我这两天根据《论语》篇目和页数做一个学习规划,然后从倒计时二十五天开始认真读背内容!”
于是云二少爷开始十分认真地规划为期二十五天的学习表。
《论语》不长,共二十篇,云清晓迅速做出决定——前二十天每天读背一篇,然后剩下五天复习通背整本,时间绰绰有余了。
花了一盏茶时间搞定学习表后,云清晓理直气壮又懒了两天,顺利来到了倒计时第二十五天。
可这天老百姓们在城郊踏青放纸鸢,云清晓坐在靖安侯府里隔老远都能看到天上飞的纸鸢,兴之所至,便伙同了剑霜、剑刃和其雱院其他的丫鬟小厮,一块儿做起了纸鸢。
如此玩闹了三天,时间就剩下二十二天了。
又成了个不齐整的数字,于是云清晓堕落地又玩了两天,让倒计时变成了二十天。
这天早晨起床,云清晓痛定思痛,心想幸好《论语》每篇都不长,时间仍然绰绰有余,毕竟他又不是智障,只是不想背但不是背不下来,好歹是个高考理科状元呢。何况小初高十二年里教科书上也学过一些《论语》,不是全然陌生的……这样说起来,似乎再玩几天也不要紧。
正好他后知后觉有点后悔,想要把前几天丫鬟小厮们放纸鸢的情景画下来。
这一画就是五天,谁让云二少爷身娇体弱,画一会儿就要歇歇。
距离国子监小考还剩半个月,云清晓在剑霜和剑刃无奈的目光中终于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惭愧。
他决定每天背两篇,十天背完整本,剩下五天按原计划通读通背,迅速掌握全本《论语》!
然而天气骤变,狂风暴雨一夜过去,夜里没盖好被子着了凉,虚弱的云清晓这回当真病了一场,晕晕乎乎睡了几天,痊愈清醒时距离小考就剩十天了。
云清晓回顾过去二十天的虚度光阴:“……”
人不应当颓废成如此模样!
果然由俭入奢易,才来不过一两个月,他就这么如鱼得水地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纨绔,一想到要凝神专注做正事竟先胸闷气短起来,实在不好意思。
这天天气当真不好,打雷闪电还暴雨倾盆,云清晓早上起来还以为自己病得又不知不觉睡过了一个白天,还是问过剑霜和剑刃才确认的确是早晨。
书房里点了灯,云清晓洗心革面、重振旗鼓,没再找天气的茬,正儿八经地在书案前坐下来,翻开书封。
他严肃地想:“对于一个懒惰入骨的人来说,一切计划都赶不上变化,所以学习计划表还是滚一边去吧。”
“今日不能再懒惰,我要看完整本《论语》!”云清晓悔悟地振聋发聩。
这书房里矜贵公子哥的慷慨陈词,穿过屋外晦暗的风雨,落到了深宫里九五至尊的耳中——
今日早朝事多人烦,此时朝议的殿内仍然闹哄哄的,文臣武将你一言我一语,拉帮结派干得比政事漂亮。
朝堂如同菜市,龙椅之上却只冕旒微晃,当今陛下没个正型地歪靠在金灿灿的扶手上,却也没闲着似的,手里拿着吵架的大臣刚当庭呈上来的奏折,两耳不闻殿内事地看着,也不管底下吵到了什么进程。
大臣们本也只拿这刚登基不足两月的新帝应津亭当摆件,乐得彼此走过场达成“君臣有度”的表象。
此时议事递个奏折到应津亭手里便算是全了礼节,实际上此番大抵和前一个多月以来一样,意见相左的大臣们彼此吵吵,最后由摄政王“代传陛下旨意”敲定章程。
应津亭对此流程没提出过异议,是个十分和气的傀儡皇帝,奏折给他他就看,不给他也不要,朝会上从来都是用功自己的,旁的一概不掺和,被耽搁在龙椅上退不了朝也不生气,像是被过去十五年异国为质的经历彻底磨没了锐气。
今天本也该一如既往。
然而,应津亭正心里饶有兴致地挑着奏折上措辞的刺,突然听到了那道有些板滞、不似人言的声音,与此同时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微微发烫起来。
【宿主您好,好久不见,今日日程已更新,本系统将监督宿主按计划完成目标,如检测到宿主行动积极性低,系统将采取强制措施,请知悉。】
听到声音,应津亭不动声色地垂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