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造次 第19章

近侍有一说一:“那刺客若是真冲着云清晓去的,那提前知道云清晓会坐在陛下身边的人,最有可能就是陛下自己。”

秦王颇为向善地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最后还是本王同意的,且增设那桌案那般明显,稍一动脑不难想到云二少爷会坐哪里——放张桌子这么件小事都要本王抉择,难怪本王这两年越发觉得自己老了。”

近侍没有回应老不老的话,只道:“也是,陛下从前在南颖为质,应当没机会豢养暗卫,且他没有理由派人当众刺杀云清晓。”

秦王仰头看天,突然又重提了三岁的应棠棣:“怀帝驾崩之后,本王是因着什么选择了扶持当今陛下登基,而不是顺势扶持怀帝留下的棠棣呢……想起来了,棠棣这孩子是好,乖巧伶俐,有聪明相,只是可惜天生右手残废,是个富贵王爷的命啊。”

近侍微微一愣,然后点头:“是。”

……

云清晓回到阔别小半个月的靖安侯府,看哪都觉得亲切,拜见了祖母,吃了一口甜粽一口咸粽,然后就腻得再也吃不下,灌了两杯清水,回了其雱院被剑霜和剑刃热络地环绕着。

云清晓还从宫里拿回来了一幅画卷,正是应津亭给他当模特许他画的那幅。他把画展开给剑霜和剑刃看,收获了满满的惊讶和夸赞。

得知云清晓第二天又要去宫里,剑霜和剑刃难以置信。

“还去啊……我怎么觉得那宫里还没咱们府里安全呢……”

“就是啊,少爷在府里安安生生长大,去宫里才几天啊都沾上杀手了,幸好少爷福大命大!”

云清晓心想,哪里是他福大命大,是有人代他受了罪。

这样一想,云清晓回家的高兴也淡了些,他收拾了画卷让剑霜拿去书房收好,早早睡下了。

翌日一早,五月初六,云清晓带上了些夏天的衣物,重新进了宫。

这回比上回少了点新鲜感,但多了点自愿。

而应津亭看到这样的云清晓,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那干净眼神的衬托下又显黑了几分。

“陛下,您肩膀上的伤怎么样了?”云清晓关心道。

应津亭想起来,哦,他伤还没好呢。

于是他虚弱地看着云清晓,说:“还好。你居然真的回来了,朕有些意外。”

云清晓理所当然道:“臣昨晚出宫前便说了会回来的,自然说话算话,陛下为了救臣受了伤,臣不是那么不记恩的人。”

“是吗,朕还以为昨晚离宫后,靖安侯已经将其中利害都与你分说过了,与其说是朕救了你,不如说你本就是受了朕连累,这般情形,你还回来?”应津亭似乎有些受触动。

听到应津亭提云清寒,云清晓回想起了方才离开靖安侯府时被他哥瞪了好几眼,于是忍不住假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说:“臣的兄长并未说陛下坏话。总之一码归一码,臣还是得看着您伤势痊愈了才安心,反正您这里地方大,瞧着也不嫌弃臣。”

闻言,应津亭仿佛是因为受了伤所以难掩脆弱似的,语气有些温和地轻道:“朕这处境,有什么可嫌弃谁的。你看这偌大的琅睿涫惦匏脊懿蛔。庵鞯钗淳扌砜刹坏萌肽诘墓婢兀际峭辛饲赝跬獾母!!�

云清晓微微一顿。

“朕在这没人的主殿里才能松一口气,可也冷清得很,你是第一个朕允许你随意出入的人……当然,秦王也能随意出入,朕没那资格管。昨晚你随靖安侯离开,朕本以为你不会依诺回来,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应津亭轻叹道。

云清晓表情勉强维系着笑容,心里已经快崩溃了——云二少爷洒脱惯了,绝对不适合应对应津亭这样凄凄惨惨戚戚的场面,偏偏这是救命恩人,也不能直接转身走人。

应津亭干嘛突然这个样子!吓着他了!

“陛下……您有话能直说吗?”云清晓实在婉转不来。

梁上君子的影卫们忙不迭想要点头!主子您有话直接对云二少爷说吧,不要这么吓唬人了……还是说这就是您对心上人“暗送秋波”的方式?显然云二少爷他不吃这套啊!

听到云清晓带着破罐子破摔气息的话,应津亭:“……”

不是吃软不吃硬吗,他寻思着说点软和话让这小少爷高兴高兴呢,怎么就这么个反应?

昨晚的时候苦肉计不是还很有用吗……

这小少爷真难伺候。

第21章

虽然不知道应津亭这天的突然卖惨犯的是什么毛病,但好在他也就多愁善感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就恢复寻常了。

云清晓从应津亭这里得知了有关刺杀事件的后续,反正那个黑衣人刺客还是没抓到,不过据说秦王派侍卫把宫里翻了个底朝天,不出意外的话那刺客可能已经逃出宫了。

而这其实挺吓人,毕竟那刺客来无影去无踪,混进了宫里混上了紫薇殿横梁,虽然刺杀没杀成功但全身而退得实在轻松,搞得宫防形同笑话。

“你这戴的是什么?”应津亭在云清晓手腕上看到了个类似于袖箭的东西,但又不是袖箭。

云清晓便撩起宽大的袖子伸手给他看:“臣的兄长说臣手无缚鸡之力,怕臣入宫给陛下添麻烦,所以给了臣这个暗器,说万一又有刺客到了跟前,好歹能防身,好像是用袖箭改的吧,里面是银针。”

本来是该放毒针的,但云清寒着实担心他这弟弟上蹿下跳的能耐,怕刺客没出现,他自己玩着先把毒针扎上了,所以只放了银针。

不过如果是暗器就可以对付的场面,银针大多也够用了,射出去落到人身上,对方自己就能怀疑针上有毒,总能给云清晓争取点逃跑时间。

应津亭扯了扯嘴角:“靖安侯是怕你待在朕身边被当靶子受牵连吧?”

云清晓发愁:“陛下,您怎么老觉得臣的兄长对您有意见呢?当真没有!”

虽然有,但不能认!

应津亭看着云清晓的手腕,又充满挑拨离间意味地说:“靖安侯别是想害你吧,他不知道宫里不能携带武器?你这暗器也算是武器,还明目张胆在朕眼前晃?”

云清晓:“……这个,兄长倒也不是没有想到。”

“哦,那就是明知故犯、错上加错了?”应津亭挑眉。

云清晓无奈:“臣的兄长说,陛下宽厚,必能体察臣的谨慎小心,让臣注意着别叫其他人瞧见了,免得给陛下添麻烦便是。陛下,臣兄长说错了吗?”

应津亭:“……别装乖了。”

云清晓莞尔一笑。

其实云清寒的话没这么“和气”。

他的原话是:“低调点,别让太多人瞧见。至于陛下……瞧见了也无妨,他都能当众帮你挡刀了,不至于为着一个防身的暗器罚你,正好也让他知道你身上有暗器,他要是手脚不干净对你图谋不轨,也得掂量掂量。”

云清晓:“……”

云清晓自然不可能原话复述给应津亭听,他还没那么缺心眼。

然而应津亭一看他那动过脑子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把云清寒的原话美化了个天翻地覆。

这天是五月初八,距离端午宫宴的刺杀已经过去三天,秦王那边突然派了人来,说是景华宫有个新动向,还是该知会陛下一声。

——怀世子右手残废了。

据说是陪玩的太监不够上心,害得怀世子爬着花园里的假山摔了下来,不巧把右手给摔断了,太医轮诊都说治不回完好如初的模样,勤加锻炼或许右手还能拿起筷子,但提笔写字想写得端正只怕不大可能,虽说孩子还小、现在开始锻炼左手倒也来得及,但右手毕竟是残废了。

云清晓不太清楚皇家那些事,一时对不上人。不过他认识恭王府的世子应敏行,于是听到来禀报的人说“怀世子”,便以为是宗室里有个怀王、这是怀王家的世子。

不过为什么不说“怀王世子”,省略个较为顺口的“王”字是有什么隐情吗?

他好奇,如今对着应津亭也没那么生分了,所以等禀报的人离开后,他就直接问了应津亭:“陛下,臣好像没听说过朝中有个怀王,想来应该不是很显眼的人物,他家世子遭了难,秦王为何要派人特意来通知您啊?”

毕竟其他政事颇多,也没见秦王遣人来通知什么。

“难不成……”云清晓在应津亭的注视下眨了眨眼,压低声音,“秦王怀疑是您下的黑手?”

应津亭忍俊不禁,无奈提醒他:“现下宗室里没有‘怀王’这人物,但二月底怀帝驾崩时留下了一子二女,其中年仅三岁的皇子应棠棣在朕登基之时被封为了怀世子、待到他及冠便封王,届时倒是会有怀王了。”

云清晓愣了下。

“这个皇位,应棠棣虽年幼,但若没有秦王插手,他才是最名正言顺坐上来的那个人。眼下他出了事,成了残废之身,按大宛国律他再无继承大统的资格,朕这皇位坐得更稳当了,不用担心有谁想杀了朕给应棠棣让位……你说,秦王是不是得派人来通知通知?”应津亭不慌不忙道。

云清晓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会儿。

虽然他在宫里也待了有一段日子了,还经历过惊心动魄的刺杀,但仍然不太适应应津亭这动辄生死还轻描淡写的说法,而且刺杀的事过后,云清晓切实地知道了这些看似随意的言语是真有可能变成现实的。

而他连应津亭和秦王打哑谜都听不出所以然,更别说参悟暗地里更多阴谋诡计了。

“好了,跟你又没关系,等朕伤好了,你回靖安侯府继续做你的纨绔便是。”应津亭看他有点消沉,开口道,“过来,帮朕换药。”

闻言,云清晓果然没空想别的了,他愁眉苦脸地看向应津亭:“陛下,臣再帮您换药的话,您这伤就更难好了。”

应津亭肩膀上的刀伤没严重到伤筋动骨,但毕竟匕首扎了进去。第一次被他支使着帮忙换药时,娇生惯养的云二少爷直接被血洞吓了一跳,虽然刚受伤时也看太医给应津亭处理过伤口,但正面近距离直接看到还是不太一样。

云清晓当时对着应津亭的背头皮发麻,可人家这是为了救他受的伤,他总不能不管,于是抖着手往伤口上面上药,给应津亭疼得差点没控制住表情,觉得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遭报应了。

云清晓尝试轻一点,但手抖得更厉害了,于是只能认怂说不如叫太医或者其他宫人来帮忙上药吧,但应津亭不乐意。

反正三天下来,云清晓每回给应津亭上药都觉得那伤口不仅没见好,还血流得更厉害了,也不知道应津亭是怎么忍下来的……怎么跟有受虐倾向似的……

这回云清晓给应津亭上着药,听到应津亭突然问他:“你想不想出宫去南边玩?”

云清晓没太明白:“啊?”

“朕也觉得这宫里没意思,安全都保障不了,打算过两天伤再好些了,就跟秦王提一提,看他能不能同意让朕南下,不是说南边有水患要赈灾吗,朕去办这差事。若是行,你要不要随朕一起去玩玩?”应津亭说。

云清晓唔了声,总觉得秦王同意的可能性挺低,毕竟傀儡皇帝放在宫里老老实实就行了,放出去了难免失控,而且万一应津亭真把赈灾的事办好了,那不是给他积攒功绩了吗?这可不会是摄政王对一个傀儡皇帝的期待。

云清晓觉得以他的脑子都能想到这么明显的事……那说不定应津亭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说服秦王,用不着他瞎操心。

“可是,就算秦王能同意,去也是赈灾啊,说‘玩’是不是不太好?”云清晓便只问。

应津亭嗤笑了声:“朕三月初登基,迄今两个月了,朝堂上从三月下旬就开始说南边有水患,且不说这三月哪来的堪称‘患’的水情,就当有吧,朝堂上也已经据此吵了整整一个月了,反正没看出半点着急,有关灾情的描述翻来覆去都那几句话,也没见有变化。”

“连着所谓的北边干旱和四方军饷告急、国库空虚一起吵。然而自从南颖建国、拿走了从前大宛陵江以南的国土后,大宛所剩陵江以北二十余城,还分南边北边本就招笑,气候差异也不可能大到水患和干旱齐发。”

“军饷告急也只有从未踏出过长陵城的兵部尚书在一个劲儿念叨,不过从你兄长靖安侯回来后秉呈的话来看,倒没瞧出有军饷问题。至于国库空虚,朕也不知道户部和秦王是谁在说谎,反正户部哭穷是惯例,秦王上次还说每顿八十八道菜国库供得起呢。”

云清晓:“……”

应津亭往后睨了他一眼:“上着药呢,别走神。总之那些话听听得了,就咱们大宛这朝堂风气,吵得越凶、越是敢拿出来说的,就说明越无关紧要、甚至是空口白牙编造的,就是为了显得自己有做事。然而真出了要紧事,一个个怕担责,嘴比尸体都严。”

云清晓眨了眨眼,说:“尸位素餐……”

应津亭一笑:“你还知道这词呢。”

云清晓:“……臣又不是真大字不识。”

云清晓想起来他哥从最南边的鹤城回来,若是哪里有水患,他肯定会知道,而回来后他哥的确没操心过这事,端午宫宴在紫薇殿被其他官员问起来时他都是敷衍过去的……看来的确没啥问题。

应津亭再度问他:“你到底要不要出宫?”

云清晓这回不纠结了:“要!”

“不跟你家里商量一下?”应津亭悠悠道。

“会去很久吗?”云清晓问。

应津亭估计了下:“来回应当要不了三个月。”

云清晓一笑:“那没事,臣自己做主。”

他还没出过长陵城呢,这回能南下玩一路,想想就新鲜。

虽然也能自己带着仆从出去玩,但出门在外这年头万一遇到打家劫舍的呢?还是和应津亭这皇帝一起出门比较安全……虽然如果让云清寒说,他肯定会说跟着皇帝才更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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