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厉凌尘亦还礼。
微静半晌,二人几乎同时出手。
一束白光自杜五月眉心飞窜而出,眨眼便至厉凌尘眼前,锋芒锐利,以厉凌尘目前的灵力强度根本无法抵挡,被一寸寸切开,那便是杜五月的“剑”了。
厉凌尘兀自掐诀,眼前的灵力屏障一变,化为水波荡漾。心剑斩万物无不利,至水中反而陷入凝滞,停在半空铮然作响。
杜五月立刻改变计策,白光倏然分化成数十道,星星点点,排列似阵法符文,只听见他低声默念:“破。”灵力屏障登时粉碎。
这一阶段,两人明显正在试探对方,你来我往,都没拿出更多东西。不过光是此就足够看出很多,至少杜五月与厉凌尘实力强大这下不容质疑了。短短数次交锋,杜五月对心剑的掌控、灵巧机变,厉凌尘在法术、阵文上的所长,都远超众人想象。
“……这怕是放在内门里也毫不逊色吧!”
“厉师兄就算了,没想到默默无闻、没什么存在感的杜师兄也那样强大。”
“正是默默无闻才好,说明将心思放在修炼上。天赋不差,又肯刻苦用功,如何能不进步呢?”
连陆卯都很惊异,本以为对厉凌尘实力的估计已经足够夸张,没想到还是不够。而且厉凌尘的剑还负在身后并未出鞘,他可是个剑修!
现在都已足够强大,待灵剑出鞘,又该是何种模样呢?
众人纷纷的议论,因执法修士设下的屏障没传到二人耳中,两人专心致志对敌破阵,眨眼已过数十招。再这样下去,无非消耗更多灵力,仍旧探不出对方实力的边界,二人对视一眼,都打算拿出真本事了。
这时候,厉凌尘却发现杜五月眼神飘忽,竟然微微走神!
对面的少年一看就前途无量,看上去十五六岁,比六月还小。小小年纪修为惊人,难怪引得内门忌惮。杜五月瞧着厉凌尘想。
要不是接下那桩交易,恐怕两人还能成为好友。杜五月在外门没有朋友,所有的时间都被他花去修炼、外出,六月生病了,需要药,他没功夫像旁人一样玩乐。但他希望能有一二知心好友。
可惜了。
杜五月微微叹息。
他不知晓与他交易的内门弟子是谁,只在玉珏中听到对方的声音。嗓音微哑,泛着冷气,光是听着,就知道是位高高在上的人物。
对方要他在宗门大比中为难一位外门弟子,姓厉,这样一说杜五月就知道是谁了。如何能恰好被分到一起等等问题他没有问,只问要为难到什么地步。
要杀人吗?
人,杜五月不是没有杀过。而且杀过很多。
只是要杀一位九宸的弟子,还是那样牵扯到数位大能的弟子,地点还在宗门大比众目睽睽下。代价太大,即便成功,杜五月最后恐怕也活不了。
对方说,不一定要杀,但要以杀人的决意的手段动手,结果不论。
杜五月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厉凌尘有更强的手段,那便算了,如果没有,只能沦为他剑下亡魂。从对方的话中,杜五月品出几分微妙,大概是既厌恶厉凌尘,却又没到恶之欲死的地步,相反,还有点“望铁成钢”的心态。真是位古怪的主顾。
至于杀人之后,那人也说,杜五月本人肯定活不了,但他会尽力周旋。为此杜五月的家人能获得大量灵石钱财,以及十株护心莲。
听到护心莲,杜五月毫不犹豫应下。
六月身中噬心魔,日夜疼痛难忍,生不如死。他修心剑,为了斩噬心魔;他外出杀人,为了攒钱买药。护心莲是天底下唯一能灭噬心魔的灵药,有价无市,他拿一条命换,是他赚了。
真是位阔绰的主顾。
所以厉道友,你死吧。我与你同死。
心剑铮鸣,一瞬间天地万象,万亿光芒汇聚,灼目耀眼,犹如流星飞落。
厉凌尘凝神,四肢百骸发出危险信号,这看似美丽的变换背后蕴藏无限危机!危险!
身后灵剑倏然出鞘三寸。
杜五月望着天空,喃喃:“剑€€€€出鞘!”
心剑朝厉凌尘飞窜而去,汇聚浩荡灵波。厉凌尘难以捕捉它的影子,因为剑并非直线而行,而是不断在空中变换位置,一瞬隐没,一瞬浮现,眨眼间已过三五存的距离,寸寸逼近。
且每一次波动,心剑剑锋蕴藏的冷光都更强大。
与此同时,隐藏在耀眼光芒下的杜五月,脸色渐渐苍白。
有见多识广的弟子已然看出玄机。
“杜五月用的招式€€€€他不要命了?”
“这场就算输了也能进内门,他干嘛……”
观试台上,有人打量冷芳携的脸色,发现他不为所动,而且似乎对比试也不甚关注,百无聊赖地玩弄一抹云霞。
“毁灭式。有多久没看到这招了?以自身心血凝聚剑芒,出鞘必伤,害人害己。杜五月天赋不错,何必毁身伤人?”某位道君暗叹,其实他早已看中杜五月在心剑一道上的天赋,可此事一出,断不能再收他了。
却没人出手阻止,连掌门都泰然自若,只因大比的规矩便是刀剑无眼、生死有命,且最关心厉凌尘的人都没出手,他们没必要掺和。
人的眼睛难以直面光芒,强行去看,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连双目也会因此葬送。
一寸比一寸更加强盛的光芒中,厉凌尘却始终睁眼直视。
“这便是你最后的手段了。”他握着灵剑,一点不见担忧惧怕。
耀眼的光芒淹没了他,一切似乎陷入沉寂,可下一瞬间,一道灵波似狂风席卷,狂扫而过。
光在风中也破碎了。
“到此为止。”
厉凌尘单手握剑,挡在面前。光芒褪去,心剑抵在灵剑上,锋芒已折,周身惨白。
杜五月的脸更是惨白如纸,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勉强收回心剑后,立时昏迷过去。
“胜者,厉凌尘!”
看到那样精彩的交锋,不少弟子发出欢呼赞叹,江晏文闭了闭眼,听见身旁有人意有所指地冷笑:“不是谁都是傻子。”
“英雄少年啊。”掌门难得开口夸赞,“我在他那个年纪,连引气决都背得不清不楚,他却已经会用御剑术了,还用得那样好。”
“原来以为剑修能出芳携和柳今歌双壁已是难得,没想到代代皆有剑才。他现在不显,以后肯定是位极强悍的剑修了。”
掌门笑眯眯的,转头看向浮蘅,“芳携的眼光也不差嘛。”
大师兄:“……”
师父,你……
浮蘅这回终于开口:“实力在其次。他与清鸿命数相悖,没有师徒缘分,强求只会伤人伤己。”
这扯到命数上,掌门不好开口了。命数这东西玄之又玄,要说不信,又确实有点问题,要说相信,修士本就逆天而行,怎么又信命了呢?
可浮蘅为人长辈,担忧弟子无可厚非,他再强行插嘴,反而不美。
于是闭嘴不谈。
至于明显有问题的杜五月,执法修士将其带离。
此后又历十二场,厉凌尘连战连胜,最终位居榜首,成为此次大比的三榜第一!
得知结果,厉凌尘第一时间看向半空中观试台的位置,发现冷芳携果然撤掉灵机,温和地看他,罕见地露出笑颜。
一时喜悦不已,转而生出更大的野望。
只是看见师父的笑容,已经难以填补他内心越来越大的空洞了。
浮蘅看到他微变的表情和眼底难以隐藏的渴望,带着笑意的眼里泛起阴郁。
第9章 圣尊待师父那样,不像是师徒,倒像是情人道侣€€€€
暮霭沉沉,宗门大比落下帷幕。
厉凌尘顺利进入内门。此次大比大半关注和光华都被他吸收,所有人都在讨论他,讨论他的出身、天赋,即便后续有内门弟子挑战真传之位也未引得更多关注。
内门在求是峰,比起外门建筑古朴,内门则各有各的奇异非凡,只因内门弟子数量较少,人人都可在喜欢的地方结芦筑舍,又因能进内门的往往家世非凡,除了个别苦修士,吃穿住行从不委屈自己,里面装潢陈设,无一不精致夺目。
厉凌尘没钱,随意选了块靠水的地方搭房,造型和在外门时住的房舍大差不差。
内门不似外门每日皆有固定的课程,弟子们可自由挑选感兴趣的课听,胆大的亦可前往其余灵峰近眼旁观各类修士,虽无明确师承,但按照宗规,九宸上下皆师,即便道中拦住掌门请教,掌门也不会说什么。
接下来数月,厉凌尘接触到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能修士,身旁也多了不少说得上话的同行人。可他并不开心,他发现冷芳携一直未露面。
难道师父厌弃他了?可师父让铸剑师送剑给他。
姜剑雨不耐烦跑出去走这一趟,堂堂铸剑师眼巴巴到求是峰上送剑?别开玩笑了,她连一峰主位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名刚入道的小弟子。
被她差遣送剑的是位火人,脾气暴躁,对厉凌尘很看不上眼。当时厉凌尘接剑,头发差点被火燎到,火人非但没有道歉之意,还用熊熊火焰比了个鄙视的手势。
同行人笑他难得露出狼狈模样,接着安慰他说:“姜前辈之前被合道堂塞了个棘手的任务,得外出好几个月,心情不好,她临近的铸剑师被揍得鼻青眼肿。不是专门针对你的。”
不是专门针对?
厉凌尘怎么觉得那火人就是憋着一肚子气来找他呢?
但那只是个小插曲,烦恼过一刻便罢,厉凌尘还是担心冷芳携。
虽说他一名修为低微的弟子担心高高在上的元婴道君听起来很奇怪,但他总觉得师父出事了。
师父替他铸的剑很好,用起来得心应手,天生就该是他的剑。可厉凌尘无心碰剑。
没能见到冷芳携后,他尝试在玉珏上联系,之前偶尔还能得到三两语的应答,最近却一点声音也无。加之冷芳携自大比结束回到剑峰后再无露面,宗门里也没有相关消息,厉凌尘心中的担忧越发浓厚。
此时,他再度回想起大比上看到的惊悚画面,当时他将那种不详按在心底,此刻越想越不对。
辗转反侧一夜后,厉凌尘决意去剑峰拜见冷芳携。即便遇到浮蘅圣尊被他驳斥,他恭敬道歉便是,想必那样通天彻地的大能不会在意他。
可他到剑峰山下,还未迈一步,就被冒出来的小童阻止。无论如何询问小童都不透露更多,只说:禁止入内。如此一连数次,厉凌尘闹的动静越来越大,最后一次还想强闯,却被小童打得半吐血。
厉凌尘倒在地上,依稀看见一只巴掌大的鸟儿突然飞来,原本高高在上的小童忽然变了脸色,头垂得低低的,快要低到地上。那鸟偏头瞧他,视线冷淡,透着人的灵性。
难道师父察觉到他了?
突然,鸟的双目变成赤色!厉凌尘惊骇万分,一时头晕目眩。
再醒来时,他已不在剑峰,头顶是熟悉的黑木房梁。厉凌尘侧脸,看到窗楹处的绿植,窗外的水潭。
他试图起身,胸腔却泛起阵阵锐痛,一时支撑不起倒回床上,又见床边站着一名玄衣修士。
“厉师弟,你在剑峰可闹出好大的动静。”
厉凌尘还是名瘦弱凡人时便见过他,冷芳携当时唤他“大师兄”,在九宸生活了这么久,他知晓“大师兄”意味着什么,连忙又想起身。
大师兄摆摆手,示意他不要乱动:“你伤势未愈,不要妄动为好。不然我叫来的药师又要对我吹胡子瞪眼了。”
厉凌尘点头应是。
大师兄问他:“你数次前往剑峰,最后闹成这样,想见师弟么?”
厉凌尘再次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