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赫莱现在困意深深。他昨晚没有睡好。
可加菲尔德并不满意。
他用阴沉的、威胁的语调说:“难道这些入不了你的眼吗?我亲爱的公主。如果你不喜欢这些,我会让你看更有趣的东西。”
那种意有所指的语气,瞬间让赫莱想起午夜时分的炽热物体,加菲尔德分明还穿得严严实实,他却像被这话烫到了一样,颤抖了一下。
赫莱别无他法,只能勉强自己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加菲尔德花里胡哨的法术。
就算目光里有不情愿的意味,但他那双比晴空还明媚的蔚蓝色的眼睛驻足在加菲尔德身前时,灰袍法师立刻勾唇微笑,将魔力和精力投注在他以前不屑一顾的法术之中。
法师们的世界里没有感性的色彩,那些贵族小姐和骑士一见钟情,互赠玫瑰的浪漫故事在他们看来愚蠢而无趣。但他们并非没有感情,魔力的循环是他们独有的戒圈,复杂的规则和咒语演变出的法术则是他们捧出的鲜花,虽然没有形体,但魔力凝聚到极致又溃散之时,便是一捧最艳丽的红玫瑰。
加菲尔德从前嘲讽抱有这样想法的法师是没有求爱能力的瘸腿鬼,只能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以为在外界看来自己神秘而痴情,实则普通人只觉得你有病。
但他没有料到后来会遇到赫莱,会沉默地抒写法师的情话,尽管这在对方看来,只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耀武扬威。
六棱雪花溃散,一束冰蓝色的火焰自它尸体中升腾而出,影影绰绰照亮四周。这束火焰没有温度,既不炽热,也不冰冷。加菲尔德递到赫莱面前,示意他触碰。
“……”赫莱伸出右手食指,轻轻触碰淡蓝色的外焰。
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像在触摸一片空气。
灰袍法师收回手,火焰停留在赫莱手指间,在他安静注视的时候化作一个大小合适的圆环,圈住了他的手指。
微僵的手指瑟缩了下,蓝焰戒圈便消失不见。
加菲尔德再次乐此不疲地重复游戏,他玩得很开心。从前傲慢的法师认为与弱于自己的人交谈是浪费生命,现在却沉浸在这些“愚蠢”的游戏中,一点也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只是赫莱有些倦了,正当他想要赶走加菲尔德,看到法师嘴角的笑容忽然隐没。他不笑时冰冷压抑,极具压迫感。
冷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不到一秒钟,加菲尔德又勾唇微笑,看向赫莱。
“我们有新客人了。一个阳/痿自大狂,还有一只可怜兮兮的脏小狗,他们未经主人允许就闯进我的地盘。我应该狠狠惩罚他们,让他们再也不敢擅自闯入。”
直觉令赫莱询问:“是谁?”
“啊€€€€”加菲尔德眯着眼,倾身摸上赫莱的眼角,“两个人。一个你也许希望看到他,和另一个,你绝对、绝对、绝对不想看到。”
他用了三个表示肯定的修饰词,赫莱听着,有种不详的预感。
冰冷的指腹往下滑,顺势来到脆弱的要害处。
加菲尔德抵住那可爱的喉结,抚摸着缓缓浮现出的纹路,低语:
“感受到了吗?€€来了。”
“……”赫莱低垂的睫羽微颤,他被圆床滑顺的丝绸和柔软的锦被包裹住,鸦羽般的长发四散,一张小小的脸,苍白异常,仿佛被丈夫描述的外界恶魔吓住了,没有声响。
“宝宝,你乖乖待在这里。”看到他乖顺的姿态,加菲尔德满意地挑起一根头发捻了捻,叮嘱他说,“我去迎接客人。你困了吧?那就好好睡一个觉。睡醒后,你会看到我在床边等你。”
大门关上,锁住。这片空间又与外界隔绝。
赫莱缩在被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的吊灯和大片漆黑的花纹。那些纹路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最终聚合成一对翅膀的形状,轮廓流畅,呈现半垂的姿态。赫莱正对着它,那简直就像……
他被黑色羽翼紧紧包裹起来。
就和梦境里发生的事一样。
加菲尔德离开前那句话带来的阴影挥之不散,赫莱放缓呼吸,试图令自己保持冷静。可他失败了,呼吸反而在隐藏于心底的恐惧中变得急促起来。
€€。
光明神。
他感到浑身渐渐发烫,不用看也知道皮肤被神纹占据。赫莱甚至不想伸手去触碰。
而且,明明在一个严密封闭的房间里,他却觉得很不安全。
有谁€€€€在看着他?
第49章 “去吧,看看你以前的朋友们。他们现在过得很好。”
加菲尔德在法师塔三层的大厅见到了不速之客。
他懒洋洋地说:“讨厌鬼来了€€€€”
时隔多年与自己的半身在亚格相见,却没什么兴奋的神色,只有被迫处理事情的无聊倦懒。不过,当他的视线来到光明神身后的灰发青年身上时,加菲尔德的瞳孔在兴奋下缩成一道锐痕。
“约尔德€€加里亚。”他念着从光明神那里得到的名字,据说名字的主人与他的公主相伴长大,是公主的追随骑士,以格里默家族的传统,他们会一起长大、一起变强、一起生、一起死,生死相随。
听起来不怎么令人高兴。
约尔德的长相还凑活,一对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罢了,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但他的身份却让加菲尔德想起经常听到的贵族与骑士的风流轶事。南国的土壤充盈浪漫的气息,贵族小姐对领地里骑士的青睐往往会传为美谈,其中不乏一国公主倾心骑士的传说。
对它们,加菲尔德向来嗤之以鼻。但现在面对约尔德,他却不得不感到危机感。
要不是他的半身将公主从狼群中掳走,他也不曾遇见赫莱,那现在赫莱与那臭小子间是不是已经产生了暧昧的情愫?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加菲尔德就嫉妒得发疯。
他盯着约尔德的目光越来越冷,对方对他也没有好颜色,时刻保持警惕的姿态,加菲尔德越看越觉得碍眼,负面情绪最后堆积出一个冷笑。
“公主身边的一条猎犬。”他说着,话音落下,约尔德变成了一条灰色的野犬。两耳直直耸立,肌肉强壮的前腿,宽厚的背,和强健有力的后腿,每一寸绷紧的肌肉都说明约尔德犬的矫健、结实。
发现异常,约尔德并不惊慌失措,近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被变成一条狗的事实。
加菲尔德还觉得不满,不过他得应付光明神,只能作罢。
“隔了这么多年重返亚格,看到熟悉的塔群和建筑,你不觉得很感动吗?”加菲尔德伸开双臂,虚情假意地说,“我的兄弟。”
兄弟?
约尔德犬的眼珠动了动。加菲尔德与光明神的关系不一般。
见光明神不说话,加菲尔德放下手,眯起眼睛:“还是说,你在怨恨?怨恨亚格曾经放逐你。当然,你是有资格愤怒的。重回这里,或许你在思考用什么方式摧毁亚格。”
他的声音轻缓,低沉,像一只藏匿在阴影中引诱犯罪的魔鬼,潜藏着无数恶意。
面对明里暗里的挑衅,光明神以平静回应,看到€€这幅圣洁得像个天使一样的状态,加菲尔德撇了撇嘴:“你真让我作呕。”
这时,光明神开口,说了走进法师塔后的第一句话:“放了他。”
“嗯€€€€”加菲尔德无辜地眨眼,“谁?”
光明神:“你明知道他是我的妻子。”
“妻子?我怎么不知道。”加菲尔德说,“他是我的学生,和我一同在法师塔里学习,他可以自由地离开,而你让我放了他?”
光明神平静地看着他狡辩。
加菲尔德理直气壮地说:“好吧,好吧。可是好不容易他主动撞过来,任谁看了那么一只可爱的小羊羔都会忍不住动心,你不也把他关了那么久?现在又假正经,真会装啊……”
“不过€€€€”加菲尔德摆摆手,“这么久没见,不想好好看看他吗?”
说完,他做出往上走的动作,光明神直接跟过去,约尔德犬见状也跟过去。
到了塔顶最高处,唯一一间房间的门口。
加菲尔德站在门边,像个服务生一样,微笑着打开房门。光明神径直走进去,但当约尔德犬跟着进去的时刻,加菲尔德把他踢走,狠狠关上了门。
……
门开的声音。
安静地躺在床上的美人心口紧了紧,发现走进来的人一头金发,个子很高,有一张熟悉的英俊面容€€€€是亚瑟!
他怎么会到亚格来,还进了以太塔群,被加菲尔德放进房间?
赫莱惊疑不定,但转瞬间,他看出了真相。
不,那不是亚瑟。尽管€€披着亚瑟的皮。
一种呕吐感从胃袋顺着食管,横冲直撞地闯入口腔。赫莱不得不咬住嘴唇,才能将突如其来的作呕感重新压回去。
体表的神纹一点点蔓延,伴随着疼痛、快感,冰冷和热意,神纹以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彰显着自己。他的心脏疯狂跳动,在空荡荡的胸腔出发出哀鸣。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
€€,来了。
被丝绸遮蔽的左手攥紧了。
赫莱想,自己一定出了一身冷汗。
但表面上,他仍然保持平静,就好像未曾认出对方是谁,只是恹恹地垂着头,用苍白的脸色和嘴唇,虚弱无力的喘息将自己装点成一幅病态的画作,或者任人宰割的弱小动物。
这种任凭人控制的模样一定会令他们高兴,他们会觉得已经完全掌控了他,他就像一只被剪掉羽翼的金丝雀,只能在笼中踱步,再也飞不起来。
他逃走了一次,但事实证明,无论逃到哪里,€€都会找过来。
这种拥有无上权势和力量的人有一种共同的劣根性,面对完全臣服、毫无威胁的对象,他们会自然而然地放松警惕,被猎物的软弱所麻痹。
所以,不能表现出明确的反抗,不能让他们觉得“你是一只还会挣扎的可爱的猎物”。现在只需要忍过惩罚€€€€神找到了他潜逃的妻子,怎么可能不对他施加折磨?
他恐怕会面临非常难堪的境地,就像以前被浮蘅捉着后遭受的一切。
光明神走到床前,加菲尔德跟在他身后,两人的长相迥异,站在一起时却有股极为相似的特殊气质。zll
出乎意料的是,见到赫莱,€€逃跑的妻子,光明神没有情绪上的波动,€€很平和地捉起赫莱的手,问道:“吾妻,你状态如何?”
€€就像面对妻子出轨时用一切掩盖真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老实丈夫。
这有点出乎赫莱对光明神的预料。
接下来€€也没有动手,一抹乳白色的光顺着€€的指尖溢出,在赫莱的体表蔓延,又往下沉,没入皮肉之下。赫莱只觉得自己像被一束温暖的光照过,随后,光明神终于露出平静之外的神情。
€€€€平直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平淡的,几不可见的笑容。
“你没有受伤。”€€对此非常满意,只是不喜欢妻子身上留下的黑色痕迹,但那是加菲尔德做的孽,与€€无辜的妻子没有关系,光明神便没有提及。
赫莱沉默地盯着他。
他大概以为自己还保持平静的表情吧。实际上一心警惕光明神的青年双眼瞪得圆鼓鼓,薄唇微微抿起,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说:光明神这么好?我不信!
这副小动物一样警惕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加菲尔德想。
真不想给第二个人看见。
可他必须考虑光明神的存在。让他的半身见到赫莱只是一种权宜之计,以加菲尔德对光明神的了解,他绝对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他释放赫莱€€€€
但,已经送到嘴边的羊羔,他能任人夺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