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攀折天之骄子 第75章

这也是一种试探,试探病毒对他究竟有多少宽容,试探的结果涉及他接下来将要采取的行动。

天成帝没有责罚,是冷芳携预料之中的结果。但全无怨恨,只有试图将一切揭过去的旁若无事,却令冷芳携有些惊讶。

天成帝难道真的爱惨了他?以至于在他面前完全失去作为帝王的尊严。

答案不得而知。

棺€€冰冷的触感令冷芳携想到昨天暴雨不歇的夜晚。

刚刚响过宫钟,天色便瞬间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珠几乎迫不及待地鞭打大地。

雨水如注,夜色昏冥,梁惠同路慎思却在这时候来到揽雀宫。

梁惠一身衣衫尽数湿透,紧紧贴着猿背蜂腰,勾勒出健壮的身体轮廓,衣袍湿哒哒还淌着水。

他一身寒气,掀袍跪下,同往常一般将主子的话学给冷芳携听。仿佛一切如旧,可无论是雄浑的钟声,倾盆的大雨,还是梁路二人苍白的脸色,都昭示着再不复从前。

冷芳携坐在上首,感到二人身上的阴冷气息一点点蔓延,他将手指拢在袖中,听得梁惠将天成帝生前的安排如实复述。

他与路慎思,龙虎卫与天成帝私下培养的暗卫,全数交给冷芳携,随他使用。

朝堂之上,亦有他留下的人为冷芳携四处支应。

“……还有太子。”梁惠缓缓道,“陛下,是服用鸩毒而死的。若大人认为太子不堪大用,亦可借此废东宫,重行册立事。”

有无上权力,有忠诚下属,还有足以除掉太子的把柄。

天成帝死前纵然没有见冷芳携最后一面,却把他这一生积累的东西都留给了他。

冷芳携很清楚,他那一箭并不致命,以天成帝的体魄,好好休养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忽然将他送回揽雀宫,忽然招来太子侍疾病,忽然服毒自尽……一切都太快了。他很想知晓,天成帝当时想到了什么才做下这个决定。

如此果断地放弃性命,还是手握天下、权柄两无的一条命。

虽然他的决定并未影响到冷芳携的计划,但冷芳携还是忍不住心生叹息。

雪白虎袍的龙虎卫跪在他跟前,飞扬的浓眉凌厉,眼窝深陷,墨色的瞳仁陷在一片混沌之中。

他像个最忠心不二的仆人,把身家性命交托在冷芳携手中。

“大人,从此以后,路某任凭你差遣。”

若冷芳携真想搅弄风云,没有比他与梁惠更利的刀了。

可惜。

冷芳携完全没有再留下来的打算。

他道:“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你们日后随意,不必在意我。只是,飞羽宫里的人€€€€她乃陛下的旧人,你们当好好照顾她,任何人都不能冒犯她。”

两只深夜暴雨前来投效的小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他踹到一边,扔给别人。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权力,也就被他三言两语拒绝。

梁惠心头苦涩,果然不出预料。

可冷芳携,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和路慎思走出宫外,冷芳携送给他们两支伞,却完全不能遮挡风雨。

路慎思面色平平,辨不清喜怒,好似被弃如敝履对他没有影响。但梁惠知晓他的心思,没有忽略暗淡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阴戾神色。

……

大殓过后,太子在群臣数次劝进之下终于择日登基。

虽有些许波澜,很快也被解决,平稳地迈向新朝。

新帝即位,后宫自然也要一清,在冷芳携的安排下,越云岚前往秀月园。那里风景秀丽,远离朝中动荡的中心,是最合适的修养之所。

越云岚在那里住了一阵,显然心情愉快,差人送来的信上写满了在秀月园里养的兔子,抓到的小猫。

到底还是个小女郎,嘴上说着一人住在宫中就很愉快,其实那只是不得已的选择,真正出了大明宫,却是海阔凭鱼跃。

越云岚还让冷芳携也搬去那里,被他拒绝。他仍旧是揽雀宫中阖宫上下皆知,却讳莫如深的中贵人。

太子好似将他当作长辈,纵然政务繁忙,常常宵衣旰食、衣不解带,也会抽出时间每隔几日到冷芳携这里坐一坐,过问他的生活。

他与先帝血缘淡薄,长相也截然不同,却在行事作风上,渐渐相似。

冷芳携起初还想着他年少时孤苦,待他总比旁人宽容,最近就不喜欢与太子说话了。往往对方来揽雀宫不到一刻钟,便被他寻各种由头赶走。

太子哭笑不得,却还是老老实实遵从他的指令,完全看不出身为帝王的威严,在冷芳携面前好似只是个寻常小辈。

纵然新旧更迭,揽雀宫仍然屹立在权势的顶峰。

那些以为冷芳携会随着先帝薨逝而落败的宫人朝臣,立刻抛却了这念头,再不敢私下议论这位贵人。

只是新帝的心腹谋臣庞飞善似乎不怎么喜欢揽雀宫,常常在朝会提及冷芳携的侍郎之位,言他既然身为先帝旧人,就不该占据朝臣之位,又批驳他在吃穿上的奢靡,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

太子总是顺着他的话打马虎,却从不因此责罚冷芳携。

庞飞善对太子的心思心知肚明,心里不痛快,但不得不对揽雀宫的特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太子还能忍耐多久,每回太子去揽雀宫,他都心惊胆战,生怕哪次传出太子欲行不轨之事,被冷芳携刺伤的消息。

但好在太子仿佛保有理智,在外界看来是个平和英明的君主。其内里的阴暗,以及对冷芳携的下流想法,只有庞飞善一人知晓。

赶走了太子,冷芳携把药奴叫进去问话,特意让十一先回房练字。

十一委屈得不行,不明白为什么总避着他。从前冷芳携与他最亲近,药奴像个寻常宫人一样,没什么存在感,可近来不知为何,冷芳携与药奴越走越近,却待他疏远了。

他又生气又伤心,憋着一泡泪在纸上恶狠狠地写药奴的名字,笔尖如刀,恨不得将其刺穿。

“我命你做的事情,成效如何?”冷芳携问。

药奴道:“已试验出药方,配出了一服。效果……绝佳。”

青年冷淡的面容霎时间冰消雪散,眉宇间说不出的柔和。

他很高兴。

药奴心头却沉甸甸的,不解像只怪鸟,始终萦绕在心房上发出嘶哑的怪叫,令他夜不能安寝。

他不能理解冷芳携的选择。明明一切都在好转,天成帝去世,太子即位,他完全可以离开大明宫,像个普通人一般光明正大地行走。

可为何?可为何!

沸腾的恐慌好似炽热岩浆,一点点蚕食五脏六腑,药奴心间抽痛。他曾想过要想法设法、不惜使出下等手段阻止冷芳携,但他了解自己的新主人,对方不会因任何障碍而妥协,即便没有他,也会有另一个人。

他只能接受,只能麻痹自己。好似为冷芳携配置的是苦口良药,而非入口即化的剧毒。

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压在心底,药奴再次开口,声音平稳地像什么也没发生。

“沈大人前日联系我,说再过三日,他的人会来接应我,命我将您带出大明宫。”

天成帝的死对沈质无异于最佳时机,他早就在筹谋救走冷芳携的事宜。而太子即位后的种种举动令他嗅出几分古怪的意味,沈质忽觉太子心怀不轨,纵然现在不露声色,以后也会变成第二个天成帝,便立即联系药奴。

但他不知晓药奴已经为冷芳携所用,他苦心筹谋、要瞒着师弟进行的计划,被药奴全数透露给冷芳携。

冷芳携唇边翘起细微的弧度:“师兄还是这般不辞辛劳。”

药奴说:“沈大人一直挂念您。”

青年幽幽叹息:“只我怕要辜负他了。”

他起身,逶迤的乌发滑落肩头,步入屏风之中。

“明日,便将那药带来。”

“……是。”

第二日,十一还在辛勤地练字,打算偷偷进步惊艳冷芳携,夺回他的注意,就听见冷芳携叫他。

他立即放下笔,小狗一样地冲到殿里。冷芳携坐在那里对他勾勾手指,他便什么委屈都忘了,幸福地靠近他。

嗓音甜腻得很:“大人,怎么了?”

冷芳携端详他一阵,缓缓垂眸,道:“近来很想念御芳斋里的桂花糕,十一,你去帮我买一提回来。顺便还有玲珑书院里的孤本,你也去替我拿来,可好?”

接到任务,十一兴奋地大声答道:“十一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立刻拿上腰牌出宫,离开揽雀宫时碰巧与药奴擦肩而过,后者不知为何停下脚步,用一种深沉的目光送他远去。

……难道他因为冷芳携叫我做事嫉妒了?

十一这么想着,快快乐乐地奔向大街。

……

前日的风雨已经散去,太阳重新回到天际,彰显自身的权力。但它散发出的光线并不炽烈刺目,反而异常柔和。

药奴缓缓走进宫中,就见冷芳携躺在院里的藤椅上,头发披散着,半眯着眼。

在他四周,风也安静了。

“来了?”冷芳携起身,看到了药奴手里的瓷瓶。

“此药,味微甜,须用水送服。一入喉肠,瞬息起效,但毫无痛苦。”药奴将药递给他,那时一粒米色的小丸子,看起来同糖丸差不多。

送服的水,冷芳携提前备好了,就放在手边的小桌上。

他捏着药丸,放到眼前打量,神色不明。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就连他的话,药奴也听不明白。

“你先走吧。”冷芳携道,“去别的宫转转,留在这里,我的死可能会牵连到你。”

药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只说:“等大人离开后,我再走。”

冷芳携倒没有那种自杀不准人看的怪癖,他点点头,从桌上的瓷瓶中倒出一杯酒来。澄澈的酒液晃荡在瓷碗里,漾出一阵清淡的花香。

是梨花的味道。

冷芳携将药丸含在齿间,持杯一饮而尽,缓缓闭上了双眼。

仿佛就这么陷入了熟睡之中。

【任务评估中……】

【任务完成度:73%。】

……

【正在脱离中……】

【成功登出世界。】

【欢迎回归,快穿任务者7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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