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楚童,随着弓腰,成年男性淡金色的短发滑落,楚童很仔细地放好后抬头,发觉冷芳携正用一种打量式的眼神盯住自己,楚童没有任何不自在,坦然地直起腰身。
“小风和忠叔就住在隔壁,他们会保护你。你有什么事,也可以交代他们去做。”楚童说。
他在第三区里也有其他事要做,但不跟冷芳携一起,大概事情紧急,连饭也没留下来吃,就匆匆离开。
九号已经从冰箱里拿食物,准备今天的晚饭。
“这里有没有摄像头、监控之类的设备?”冷芳携忽然问。
九号放下围裙,来到客厅处扫描,结果当然是没有的。就算楚童要掌握冷芳携的行踪,也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
目送九号回到厨房,冷芳携关上卧室门,同样的问题,再次询问系统。
【卧室里没有。】
冷芳携颔首,按着前进的按钮,来到床头柜前,目光凉凉的落下来。
一只手掌长度大小的娃娃坐在那里,用着浮蘅的外表,背后背着一柄长剑,胸前抱着缩小版霞光剑。眼珠是两枚温润的漆黑玉石,把冷芳携看着,默不作声。
冷芳携皱起眉头:“你怎么跟过来了?”
他的语气厌烦,就好像烬是什么离不开主人的狗狗一样。
第112章 那样漂亮的小青年,的的确确是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好好宠爱着。
被这样嫌弃,烬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抱着霞光剑站起来,小小的一个,向冷芳携解释跟过来的理由。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危险度高,是我切分出去的一片,因为拥有独立意识而反叛我的命令。他很可能伤害你。”
“并且只靠你身上的低级系统,不一定能够顺利将他回收。”
理由听起来很正经,但冷芳携发现,烬虽然面无表情,却在回避与他对视,显然自己也清楚目的不纯,心虚了。
冷芳携淡淡说:“是吗。”
烬补充道:“要保留全部意识进入小世界里,我的存在被压缩到最小,除了你之外的人都无法观测到我,我也不能过多干涉这个世界,否则会被它发现。只有在接触到那片意识的时候,我才会出手。当然,还有你遇到危险的时候。”
“要保护我也得听从我的命令。”冷芳携有些头疼,原本以为能摆脱烬收获一个世界的清静,没想到他还是追了过来。
好在以烬所说,他在这个世界的能力有限,相当于一个旁观的幻影。只要不打乱他的计划,就让他在旁边看着也没什么。
提起烬的领口,毫不留情地往外面一扔,冷芳携很无情地说:“你自己找个地方待着,不准来我卧室里。”
有一个浮蘅长相的娃娃看着,他怎么能安然入睡?恐怕梦里都是过去被纠缠、被侵占的回忆。
卧室门毫不留情地关上,烬悬停在半空,意识到冷芳携不喜欢他这身打扮,乌黑眼瞳眨了眨,打算明天换成另一套。
缓缓降落在茶几上,不远处是闭合的厨房门,清噪系统将大部分做饭时产生的噪音都吸收掉,但还是有小部分穿过门缝,传到烬的耳朵里。
几分钟后,九号推开厨房门,端出几碟小菜。这几天他观察冷芳携的饮食习惯,发现自己的控制者虽然什么菜都吃,但很挑剔,不怎么喜欢味道过重的食材,在主食上更倾向于米饭。
离开基地之前,他特意在数据库中加入了厨房模块,今天虽然是第一次下厨,但已经非常熟练。
放下餐具,九号本来想去卧室里叫冷芳携吃饭,路过客厅时脚步忽然一顿。
扫描仪悄无声息地运作,客厅一片安静,除了家具、空气微粒之外什么都没有,九号的直觉却告诉他,茶几上有一个活动中的生物。
九号停顿了几秒钟,“看”见了对方。
是一个仿佛等比例缩小的人娃娃,衣着是旧时代风格,怀里抱着一把利器。
九号默不作声地与他对视,忽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和与生俱来的敌意。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该抱着那样一柄剑。
这种情绪本不该产生,如果被拒绝协议检测到,九号会被立即格式化,并进行销毁。每一台机仆芯片中都搭载了拒绝协议,一直以来,没有能够绕过协议的办法。
偏偏这一回,拒绝协议仿佛产生了故障,没有向检测中心发出任何警报。
“……”九号最终抽离视线,去敲卧室的门。
……
公寓最近搬来一位新邻居。
新邻居的外貌非常出色,乌黑的头发,雪白细腻的肌肤,是那种昂贵上流的长相。偏偏他的腿似乎出了问题,每次外出的时候,张越都看到他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一台银色机仆。
无论是轮椅的材质,还是那台机仆的设计,毋庸置疑地透露出一个消息€€€€邻居很有钱。
公寓里的人来来往往,前一天刚搬进来的人,第二天可能就死在哪个掘金场里,所以人情交往一向淡薄,偏偏对于这一位邻居,张越发现有许多人都在暗中观察他,议论他。
中心环的贵族不太可能刻意搬到一个混乱的地带居住,哪怕是家族斗争中落败的贵族子弟,最落魄地也能住在小别墅里。
所以对于邻居身份的猜测,最终集中在“情人”这一个选项。
事实上,以邻居的相貌条件,除了这一个职业,公寓人想不出第二种答案。
那样漂亮的小青年,的的确确是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好好宠爱着。不然,他该怎么活下去呢?
要是没人守护着,恐怕早就被人抓回家里锁住,成为禁脔了吧。毕竟邻居的腿有问题,根本跑不了。
尽管这么多天,张越没有发现有陌生男子出入邻居的房门,但他和其他公寓人一样,坚信这样的猜测。
他认为邻居的男人大概只是忙于杂事,没能抽时间来看他,却有人把这当做邻居被厌弃的信号,蠢蠢欲动。
早上八点半的电梯很热闹,上学的、去工作的,或者去外出办事的,全部集聚一堂。
张越嘴里叼着一片面包,匆匆挤进去,他昨晚熬夜玩新游戏,早上差点没起来,制服扣子凌乱不齐,头发乱糟糟的,电梯映出一张困倦的脸。
他本想靠着电梯争分夺秒再眯一会儿,余光忽然瞥见电梯里部的地带。公寓人刻意地留出一片空白,那里坐着他观察了很久、刚在他梦里出现过的邻居。
蓦地扯下面包,打直背。浑身困意一下子被冲没了。
张越看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和水肿的脸,绝望地想:他现在一定很丑。
对面抱臂作不耐状的男人见状冷嗤一声,投过来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显然看出了张越那点少男情思。
张越冷冷地看过去,发觉男人的目光已经更换落点,注目着最里面的美貌邻居。
在所有或靠或站的人群里,青年要矮一头,他今天穿着白衬衫,套着奶黄色的马甲,衬得肤色莹润生光,看起来像个学生仔。
安静地垂眸,似乎在发呆,浑然不觉自己即将成为他人的猎物。
张越皱起了眉。
电梯抵达一楼,陆陆续续的人出来,还有十几分钟就要迟到,张越却没有夺腿狂奔,而是倚着入户厅的廊柱,眼神落在电梯口。
男人也没走,就站在电梯之外。
人群瞩目中,青年是最后一个出来的,银色机仆推着轮椅,在转弯处被男人伸出的脚挡住了。
青年偏头,礼貌地说:“先生,请让一下。”
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好听。
男人痞痞的笑着,直勾勾盯住他,眼睛里充满了炽热。
“请教你一件事。”男人歪头,笑容意味深长,“你一晚上多少钱?”
“嘭€€€€”
张越刚打算过去,那台跟在邻居身后、始终安静的机仆瞬间动手,男人被狠狠顶住腹部,扔撞在电梯口。
邻居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漠然地继续前行。
男人躺在地上,等轮椅声渐远,才缓缓撑着坐起来,捂住伤口发笑。
围观的人嘲笑他,说他跟废物一样,被机仆抓小鸡仔一样抓起来扔出去了,就这样,还想耍流氓?
“他娘的,那是机仆!我又没钱装义体,怎么打得过?”男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那你他娘地敢直接过去,就仗着人脾气好是吧?”
男人痴痴地笑:“他娘的,你们别装!这种品相,我把自己卖了也要搞一次!”
“散了散了,又在做白日梦,看看人多白多嫩,是你高攀得起的?”
公寓里的邻居素质参差不齐,既有还在学校里的学生,外出工作的上班族,又有混混,在酒色场合挣钱的流莺。
挡路的男人不是第一个冒犯冷芳携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把公寓和附近的建筑设施逛了一圈之后,冷芳携中午回家,在电梯里碰见了一名衣着暴露的金发女郎。
浓郁的香水味和酒味,丰唇红艳,胸前呼之欲出,身材极好,脚下踩着黑色高跟鞋。女郎靠着电梯,浓妆掩盖不住她的疲惫。
看到冷芳携进来,她按灭了香烟。
电梯缓缓运行,女郎的目光始终集中在冷芳携身上,说不出是欣赏,还是别的什么。
越过五楼后,她忽然开口:“以后要是被情人抛弃,走投无路了,就来找我。我住在十六楼,可以给你介绍顾客。”
“当然不是那些身家平平的酒鬼和毒虫,都是些颇有家资的大客户,没什么特殊癖好,能把你养得好好的。”她很认真地说。
难道他看起来很像别人的金丝雀吗?
冷芳携哭笑不得。
他听得出金发女郎完全是好心,也就没说什么,点点头,离开电梯前还冲她招招手。女郎愣了一下,刚想抬手回应,电梯已经关合。
鱼龙混杂的公寓,来历不明的邻居,但这些天观察下来,冷芳携发现,公寓里的这些住户已经算素质比较好的公民,至少他们之中没人吸毒,还好好地生活着。
“最近过得怎么样?”楚童没时间到公寓里看他,就在通讯中询问冷芳携最近的生活情况。
视频里的男人手里搭着风衣,白衬衫裹着紧绷的肌肉线条,彬彬有礼地将一切暴力因素掩藏起来,温和地笑着。
“第三区是个矛盾的城市,有的人喜欢,有的人却厌恶至极。”
冷芳携看向窗外:“太吵了。这里的颜色。”
霓虹灯闪烁不停,昼夜不息,远处飞艇在高楼间穿梭,横挂着刺激眼球的立体广告横幅,两翼五光十色,留下一道道白色喷气。吵闹的音乐广告中,夹杂着隐约的枪鸣,街道上的行人穿着千奇百怪,随处可见的义体和金属,比冷芳携在基地里见到的还要夸张百倍。
纵然是晴天,第三区的天空也灰蒙蒙的,像给世界套上了一层奇异滤镜,一切都显得如梦似幻。
冷芳携想到他在交界点处看到的第四环的人,狭窄巷口处,无数人戴着脑机瘫坐,沉迷在电子鸦/片中浑身痉挛抽搐,小便失禁。而在这里,却有很多人衣着光鲜亮丽,出入医院和银行。
楚童说:“中环里的颜色会干净很多,大公司不喜欢太鲜艳的东西,相反,住在外围的公民却痴迷于迷幻的色彩。”
闲谈完毕,楚童带来第二个任务。
“目标跟大公司没什么关系,这一次,你不用再束手束脚,可以尽情施展了。”
比起第一个任务,这个显得更加轻松。
冷芳携点点头,在楚童挂断通讯之前,忽然问了个额外的问题:“这栋公寓住户的资料,你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