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记得从前因烬肆意妄为而受的折磨与屈辱,从没忘记过,因而无论烬如何向他诉说爱意,他也只把烬当成一头彻彻底底毫无情感,只知凭借本能行事的凶兽怪物。
可现在,即便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再被欺骗,冷芳携还是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丝微妙。
这样的情感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被冷芳携压下去,却还是被烬捕捉到。
主神不明白冷芳携凉浸浸的眼神为何忽然柔和了些,却不受控制地翘起嘴巴,完全忘记刚才在嘴上发过牢骚,很快说道:“无论他们成长成什么样子,内核本质不会改变。对你的爱写在基因里,因此不论起初对你抱有什么看法,只要和你接触,就会很快沦陷。这不是我能左右的。”
他不会说情话,只是平铺直叙阐述事实,造成的效果却与在人耳畔倾诉情衷无异。
这一晚,烬等到冷芳携陷入熟睡才离开房间,环抱双臂,从容悠然地穿过卧室门,来到图灵机面前。
图灵机正在观察庭院里的花卉,自从情人节赠礼后,他就爱上了将不同颜色、不同状态的花枝搭配在一起的活动。
仔细钻研过后,图灵机才发现他之前送的花束是多么糟糕,以至于这些天来偷偷尝试不同搭配,却不敢再将实验品送给冷芳携。
那条织了一半的红围巾也是,自从博物馆一行,看到过去自己的作品,图灵机回来就把围巾拆掉重新织了。
仿生人或许有完美主义症结,礼物必须达到最好状态才会送出手。
烬居高临下地看着图灵机,此刻的他,拥有前所未有的底气。
唇边的笑容跟焊上去了一样,怎么都消不掉。
刺眼万分。
图灵机强行抑制着愤愤不平的心情,佯装平静地说:“恭喜,总算通过装可怜获得了爱抚。”
“啊,让让!我要给芳携裁剪花束!没手没脚的生物别妨碍我了!”
烬完全听出了他的破防。
看来从人类那里搜集的资料也不是全无用处。
……
午后日光明媚,落在身上却没多少温度。
最近几天,郑说一直在购入新物件,花里胡哨的家具陆续将原本空旷的客厅填充。冷芳携现在就缩在其中一件猫爪形状的懒人沙发中,绵软如云的毛衣外套袖口圈住半个手掌,只露出五根雪白如葱的手指,和云贝般淡粉的指甲。
浓密的长睫垂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资料一页又一页划过。
最近几天,冷芳携一直在查找大意志及意志井的资料。
刚刚苏醒,接入芯片后,冷芳携知道大意志的影响力远比旧联邦时代强盛。现在透过一些细节,更清晰地意识到对方在新时代的主宰地位。
从前高悬于天际,只在政府和研究所最高级别加密资料中才能见到的身影,现在越发频繁地展现出对世界的影响力。
€€就像另外一个太阳,只不过底色是漆黑的。
这个时代每一位新生儿都受€€影响,模糊不清的未来道路被扭曲,无论过程如何,最终都驶向疯狂的路径。文明被分割成荒野与城市,大公司沦为€€的爪牙,异化地产生公司意志,追求资本、追求盈利,在统一思想的裹挟下,哪怕是公司掌门人也无法扭转。
据说,在方舟和千姿的核心部门里,设有名为「意志井」的联络通道。
如同旧时代通过神坛沟通神明,获取神的旨意,进而以此为刀剑,征伐天下,增强控制力,两大集团的高层通过这一口“井”与头顶的黑日沟通,执行€€的意志。
有好处吗?
不见得。
但要是反抗,可能就会招致倾覆之灾。
大意志能如此轻易地从人类手中夺取情感,毁灭一个世俗的产物自然易如反掌。
在天空受到管制的当下,意志井是目前唯一能够接触到大意志的路径。
但意志井究竟是什么模样,被两大集团放置在哪里,如何通过井沟通大意志,资料只是含糊地一笔带过,想来这种极度敏感的知识,不被允许传播。
不管怎样,冷芳携得想办法到方舟大厦里。
郑说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途径,但看他恨不得整天与冷芳携腻在别墅里的态势,求助不是个好选择。
而且算算日期,他的躁动期快到了。
夜里的梦处于盛夏,高温度炙烤,空气都扭曲了,嘈杂的蝉鸣萦绕耳畔,叫人心烦意乱。
没什么连贯的情节,冷芳携感到自己在一直流汗。水液淌落,一身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湿得彻底。
醒来之后,床单上果然一片湿痕,有的是汗水,有的却不是。
冷芳携蹙眉,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让图灵机把床单、被子和枕套拿去清洗。
清洗身体时,再柔和的水流也让他细微颤抖,一身雪白的肌肤云蒸霞蔚般泛着绯色。
此刻的情潮还没发展到澎湃而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冷芳携皱着眉头,草草解决。
纾/解用品落在新南公寓里,没带过来,现在购买很有可能被郑说发现,进而盘问。冷芳携不相信别人的自控力,以方舟太子爷目前的状态,口头上的问询很有可能演变为动手动脚。
在过去的世界里遭遇过的事情,他还没忘。
“尝尝这个,温室培育的新品种,皮薄肉多,清香不甜腻。”吃完早饭,郑说端出一盘洗好的水果,红彤彤的果皮,每一枚都有拳头大小,形状跟芒果类似。
郑说殷勤地递给他一枚,冷芳携瞥他一眼,若有所思。
是否要与郑说达成合作呢?
就像他和楚童一样。
一直到晚上,褪下长裤,由图灵机涂抹药汁时,冷芳携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冷吗?”图灵机在他双腿上盖了张毛毯,半蹲下来仔细地推展药液,务必让每一寸肌肤都涂抹到。
机仆掌心的金属微微发热,落在腿上的力道恰到好处,冷芳携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眼神散漫,显然正在发呆。
他们都没注意到卧室的门没关严实,风一吹就露出了一道小缝。
郑说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前,佯装路过,无比自然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不得了。
青年猛地推门而入,惊讶万分又怒火冲天:“你们在干什么?!”
冷芳携侧对着他,以郑说的角度,只看见机仆宽大的手掌捏住小腿,光溜溜的头几乎要埋进去,画面无比煽情刺激。
这、这€€€€
郑说脸通红,两眼怒瞪,那表情像当场抓到了小三。
冷芳携诧异地转过头来。
发觉郑说误会了什么,他倍感无语:“……”
这人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解释过后,郑说尴尬地咳嗽几声:“原来是在按摩……对恢复有作用吗?”
冷芳携道:“聊胜于无。”
郑说不由自主地看向被机仆掌握的苍白双腿,或许是因为经过多次按压推拿的原因,苍白的肤色一点点润出粉意,水迹覆盖在上面,他的喉结紧了紧。
即便只是按摩,完全没有郑说想得那样刺激,机仆也只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工具,郑说还是觉得,这样的场面实在太过……
冷芳携与机器人贴在一起,令他不得不回想无意间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些古怪言论€€€€譬如冷芳携曾经被仿生人俘/虏一类的。
落在图灵机身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上敌意。
郑说捋起衣袖:“真要按摩,还是人手更加灵活。我来帮你吧。”
被迫让开位置的图灵机:“……”
按摩工作,图灵机已经完成大半,只剩下推展药液,让它们充分吸收的毫无技术性的工作。因而郑说很快上手,掌心粗糙温热地裹着药液,起先小心翼翼地按压、推开,试探冷芳携能够接受的力度,逐渐地压实。
红色短发擦过膝盖,冷芳携打量郑说,觉得这是一个试探的好时机。
他需要降低郑说的危险性,确认他能够安全无害地帮助他渡过躁动期。
掌心间嫩滑的触感令郑说呼吸一窒,下意识抬头,就对上了冷芳携低垂的眼睫。
这么近的距离,药液的味道、热烘烘的温度、从皮肉里散发出的暖香混杂在一起,郑说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从他的角度,甚至能数清冷芳携的睫毛。
青年的眼尾弧线自然秀丽,睫羽翩跹,容纳着的却是一双如霜如雪的眼睛,清澈而凌冽,蕴藏无限智慧。
暖灯的光在其间跳跃,顺着他低眉垂眼的一瞬间,倾泻出无限冷淡的风情。
郑说看得有些痴了,没注意手上的力道,五指圈住了大半腿肉。并不疼痛,却让冷芳携回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画面。
舒展的秀美登时蹙起,用命令的语气斥责他:“轻点。”
与此同时,无力的右腿应激性地抬起,踹了郑说腹部一下。
非常轻的一下,比羽毛还柔软。
腹部肌肉蓦地紧绷,铸成钢板一块,郑说手比脑子还快,捉住了细瘦的脚踝。
郑说:“……”
真的是只手可握。
没等冷芳携提醒,他就迅速地放开了。
那只捉过脚踝的手不自在地搭回膝盖,烧手般的烫意顺着掌心传递,一下子点燃五脏六腑。
郑说面部若无其事,唇线平直,耳廓连带脖子却已通红。热血汩汩,紧绷的肌肉始终不能放松下来,不到半分钟,后背就出了汗。
趁着擦手的间隙,郑说扯扯衣角,遮盖住下shen的动静。
随着这一次短暂接触,两人之间本就温热的氛围瞬间变得暧昧起来。
郑说头昏脑涨,不太清醒,完全凭借本能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他不愚蠢,在很多场合里,郑说得到过“敏锐得像头野兽”的评价。他已经从冷芳携的态度里察觉到什么,立刻想到€€€€
原来他也对我抱有好感。
居然默许他的冒犯,没用鞭子抽他。
冷芳携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看了郑说两眼,踹了一脚而已,直接就把方舟太子爷弄成翘嘴,欢欣鼓舞地想:再过不久,他就能取代郑白镜了。
浑然不知类似的场景,楚童也遇到过。
他并非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图灵机静静地在一旁看着,郑说捉脚踝那一下,他差点亮出武器。此刻,他正在思考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冷芳携患有性/瘾,需要定期纾解,他从前的情人已经归于一片尘埃,在新时代里找不到比郑白镜更加稳定的人。
楚童年纪太老,没有稳定的工作,家资不丰,身为反动组织首领,无法给冷芳携提供安稳的生活。
郑说年轻力胜,条件很好,性格却桀骜凶厉,按照数据库,有0.09%的家暴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