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差点砸到严峥鼻尖,严峥伫立在门外的高大的身形默然得像夜里的山。
过了一会儿,他望着木门上经年累月留下的纹路,慢慢收回视线。
今天白天,严峥见不得小孩儿自己一个人坐在墙沿上,跟受了什么委屈似乎的。
跟被雨打得蔫巴的白桔梗似的,花瓣叶子都垂着,在墙根无精打采地站着,像是被人欺负了。
结果白桔梗刚刚有点精神,就抡着花苞给他来了一下。
严峥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心情轻松不少。
他走回院子里,胸腔里的那颗老心已经老神在在地恢复了平常的频率。
小孩儿白天送的狗尾巴草被摆在石台上晒了一下午,已经变干变黄。
严峥伸手拿起来,狗尾巴草因为白天被某人缠在手上,现在是个有点拧巴的形状,可怜巴巴地蜷缩在一起。
一想到这凄惨的东西是某人口中的酬劳,严峥就有点想笑。
他把这根狗尾巴草收在掌心,往屋子里走,已经有些松垮的尾巴稍稍扭曲,末端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搭在严峥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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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一个礼拜,路易然没有再遇见过严峥,严峥似乎终于有了点身为老板的忙碌,每天都见不到人影。
路易然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这人上次表面说的好听,结果背地里连夜搬去了别的地方。
可那天晚上严峥的反应太稳,太平静,路易然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他耍了,让段干嘉去打听打听严峥以前有没有和男人谈过恋爱。
段干嘉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莫名有点耳熟,他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行,你等着吧,最迟下下个礼拜我给你答案。”
路易然懒懒“嗯”了一声:“上班上的怎么样?”
“就那样,”段干嘉在屏幕上朝他撇撇嘴:“前几天还见到你哥了,问我你卡收了没,我告诉他你把卡扔垃圾桶了,他当时的表情好恐怖,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去找你了。”
路易然当没听见。
他把宽大的藤椅拖进了房间的窗边蜷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对面。
两人又聊了几句挂断电话,路易然翻翻手机查看其他消息。
冯子成每天都在给他播报进度,冯子成找了批人装其他公司的想要投资,工作室的人立刻就答应把路易然踢出局。
现在两方还在拉锯是先打款还是先踢出局,工作室的人按住了他们已经和路易然签订合同这件事没说,试图以此为筹码。
路易然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忽然在屋子里听见院门被敲响。
在这地方会上门找他的只有严峥了。
路易然想到那天还有点别扭,出门后特意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拉开大门:“干嘛?”
他的脸色故意摆得有点臭,吓了门外的人一跳。
路易然这才看清门外不是以为的人,他眯了眯眼睛:“冯子成?你怎么来了?”
冯子成今天带的还是那副圆框眼镜,被路易然不善的目光看得手足无措:“你在等人,还是已经有约了?”
路易然听见这话脸色一黑:“没有。”
冯子成小心翼翼地看着路易然的神色,试探地问:“你上次不是要看我的工作室吗,我今天有空。”
路易然思考了一下,同意了。
关上院门前他鬼使神差地往隔壁看了眼,隔壁院门紧锁,几辆单车又停在了严峥院子门口。
路易然翘了翘唇角,看来严峥回来又要开始整理门口了。
想到这里,路易然的唇角又渐渐拉平,啧,说不定人家也不在意门口变成公共停车位呢。
他脸色冷酷地跟着冯子成离开,两人在路边打了辆出租,二十分钟后,冷酷的路易然往外瞅,见路边越来越杂乱:“...这地这么偏?”
司机大哥搭了句话:“可不是么,这地界儿什么人都有,你们下车了要小心,别被抢了。”
路易然:“抢劫不怕警察抓?”
“进去了就出来,抢了再进去,”司机大哥唏嘘,“反正都没钱,怎么过都行。”
司机谈心起了,说这地方本来就乱,最近因为要拆迁更是什么人都来了,听见两人是来这里看工作室的直摇头:“要我说,在这儿开公司的可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儿,你们可不要被人骗了!”
路易然意味深长地看向冯子成,冯子成嗫喏了两句:“我就是手头紧,这是我的房子,还在等拆迁款。”
两人到了地方下车,路易然站定,缓缓打量了一圈。
这地果然和司机说的有点相似,虽然坐落在比较繁华的城区,却是像块褪色的街区,硬生生镶嵌在周围五光十色的高楼里。
冯子成给他带路,两人在这片老旧街区里穿行了几分钟。
路边一家店铺里忽然闹腾起来,里头传出巨大的打砸声,不少人挤在里头闹哄哄地说着什么。
路易然来了点兴趣,看热闹似地多看了几眼,冯子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赶快把视线收回来。
“又闹起来了,”他蔫头耷脑地说,“工作室就在附近,今天下午会很吵。”
路易然挑了下眉,视线在里面混乱的人群中转悠了圈:“那群人在闹什么?”
“拆迁费谈不拢,一闹就是几天,”冯子成叹了口气,“我早就签了,但是因为签的人太少还没打款,我才去拉投资的。”
路易然收回视线,挑了下唇:“看来是我捡漏了。”
冯子成带着他穿行进店铺隔壁的路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上。
两人走后不久,一辆悍马停在了店铺前的马路上。
车门打开,一条长腿从里面支在地面上,随后车里人跨步下车,径直往店铺里走去。
店铺里已经乱成一团,严峥走进店铺时,就听见里头乱哄哄的一团,有人尖叫着不给钱别想拆房。
严峥面无表情地听着,森寒的脸色在他本就不好惹的长相上看起来更为吓人。
旁边把他叫来的周煜吓得低头,生怕现在就要被教训。
桌椅碰撞声,玻璃破碎声和□□间的磕碰声混杂在一起。
混乱中,有个什么东西朝严峥面门飞了过来。
严峥用手挡了一下,铁皮盒子在他手背上划拉出长长的血口。
严峥翻手看了眼,看见鲜血直流的手背。两个保镖挤进人群试图维持秩序,严峥手一收,随便找了根残缺的金属凳腿,甩手朝地上一砸。
“哐当”一声巨响,整个店铺都安静下来了。
“吵什么?”
严峥站起身,神色自然的像是刚才的事不是他做的。他神色已经缓和下来,摸了根烟点上,手背上青筋凸起,夹着烟的双指有些粗糙。
“好好说话。”
他锐利的视线扫过,让不少人缩了缩脑袋。
最开始的下属走到他旁边,低语几句。严峥听完,睨着周围惊疑不定的人群:“赔偿款我都是按政府定价给的,闹什么,要熬就看谁熬的过谁。”
骚动的人群中有人喊:“价格不对,前两年拆可以赔一套房子的!”
“一套房?”严峥嗤笑一声,手指弹了下香烟,毫不客气地说,“你把那人叫到我面前说。”
手背上的血滴不断落下来,顺着肌肉的轮廓往下流,周围的人群渐渐安静了。
严峥一根烟都要抽完了也不见这些人放半个屁,他不耐烦地瞪了眼把自己叫来镇场子的周煜,这点事都干不好,还没有路易然会吓唬人。
严峥在房子里走了一圈,环视了一圈店铺里被砸烂的玻璃和桌椅,懒懒地一靠:“行了,砸我这么多东西,怎么赔?”
带头那人有点惊恐地睁大眼睛:“你还要我们赔?!”
严峥讥讽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你们砸都砸了,还到我这里来讹钱,我还不要你们赔?”
带头那人只听说闹事就能拿到更多的钱,没想到钱没变多,居然反过来被要赔偿,当即转身就往人堆里钻。
严峥说:“跑,我都记着你长什么样,这几个带头的,尽管跑。”
听见这话,人群一哄而散,都往门口窜,屋里三四个下属一时间拦都拦不住。
严峥靠在柜台边等到屋子里空了,才扔掉烟头,冷笑道:“一群怂货。”
他又朝最开始就在这里的周煜后脑勺呼了一巴掌:“你也是个怂货,吓唬人还不会?”
周煜有点委屈地捂着后脑勺:“我吓唬了啊,没人听我的。”
严峥:“那怎么就听我的了?”
周煜往严峥凶相十足的脸上看了眼没说话。
“我们的章程是和政府谈好的,拆迁款也是几个投标里最良心的,别让人当软柿子了,”严峥说:“告他们我们也告的嬴,下次能登记的好好登记,不能登记动手的你碰瓷还不会?”
进门没拦住严峥的保镖没忍住往他手背上看了眼:“严总,不用碰瓷,你可以告他故意伤人。”
这点小伤也可以?
严峥背手看看,说:“那我以前打人也可以告?”
旁边的周煜没忍住插嘴道:“我们以前那个叫互殴!”
严峥轻“啧”了声,接过保镖拿来的毛巾按在手背上。
严峥解决完手头的事,周煜过来和他说最近的情况。
严峥听完了,提出一件事:“你之前叫过来的统计表有几户缺漏。”
周煜愣了一下:“怎么会缺漏?”
严峥看了他一眼:“你问我?”
他换了块毛巾擦拭手臂染上的鲜血,边说边往车边走,他身边杵着两个高大的下属,一个绕去开车,一个要给他开车门。
这些保镖都是最近刚招来用的,严峥不讲究派头,摆摆手指后头,让保镖去看着,自己准备上车。
周煜有点急了,严峥难得让他干点事,还能砸在他手里不成?
周煜打电话问了严峥的秘书缺了几户,问清楚后上去拦住严峥。
“严哥,您就等我五分钟,我早就摸清楚了,这几户都是常年有人在家的,我现在一户户去问,马上就有答案。”
严峥看了他一眼,周煜表现得惶急,他准备离开的动作也就停住了。
他站在原地说:“去吧。”
他看着周煜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靠着车边等人时忽然接到赵子俊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