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下 第24章

发生那么多事,怎么还能强求他像之前那样纯粹。

梁北林的恨意,程家人的抛弃,早把他毁了。

动作突然停了,程殊楠不明所以睁开眼,和梁北林视线对上,一下子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出了错,梁北林的眼神看起来很沉,盯着他的视线说不清是爱是恨。

沉默几秒后继续,程殊楠呜咽一声,脖子仰起,绷出一条紧致的弧线。

他两只手在空中乱抓,试图在梁北林冲刺的时候抓到一根浮木,好让他不至于溺死在这深海里。然而没人救他,他能抓住的只有梁北林而已。

完事后程殊楠躺在床上,四肢和腰像是不存在。他没管已经不能看的自己和床单,愣愣盯着天花板发呆。

梁北林回来,和他说了句什么,他也没反应。

以前上完床小嘴叭叭个不停,喊累喊疼,使唤梁北林给他揉胳膊揉腰,撒娇耍赖要事后温存,一定要抱着睡才行。即便有时候累到手指头都不想动,也要一定贴着梁北林。

现在好了,几天说不了几个字。偶尔说句话,还是梁北林不爱听的。

梁北林将床单从他身子底下抽出来,扔到一边,懒得换新床单,干脆直接躺下。

“我爸从小不喜欢我,嫌我是废物,什么也不会。”程殊楠突然开口,有些嘶哑的嗓音打着颤,“我过的怎么样,他应该……不会关心,我没什么用的……”

他眼睛还是盯着天花板,屋里只开了壁灯,他的脸在昏黄的光线中迷茫而憔悴。

“我、我以前不懂事,你想怎么还回来都可以。以后……我会尽量做好,你有什么需求,你和我说,我能做的,都可以做……”

“还有、还有康……我只见过他几面,总共说过不到十句话。”

梁北林听他说了一会儿,问:“你是怕我要你,还是不要你。”

程殊楠很久没说话,他没法回答,因为不知道答案。

梁北林的呼吸声响在耳边,空气中漂浮着熟悉的味道。

程殊楠静静躺在床上,声音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怎么回答问题,就只能重复之前那些毫无营养的话:

“我以前不懂事,以后会改,我知道错了……我爸和我哥,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梁北林干脆坐起来,靠在床头,从这个角度,能看到程殊楠全身。

薄被被他拉到脖子,外面只露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原本是可爱的一颗脑袋,再配上一张矜贵好看的脸,是妥妥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可如今矜贵没了,只剩下小心翼翼的讨好。

“可他听过你弹琴。”

程殊楠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梁北林这句话的意思。

“……他那次来我家,问我弹的什么,我告诉他了,就再没说过别的话。”

“是吗?”梁北林语气平直地疑问着,“那你弹的什么,为什么要弹,弹给谁听的。”

程殊楠变得很不安,小声答:“是梦中婚礼,想求婚用……弹给你听的……”

“既然是弹给我听的,”梁北林低头看着他,说,“那我现在想听。”

之前宴会上那场争执在今夜突然接续上。梁北林是不肯吃亏服软的人,他在程殊楠那里从未有过被动劣势的地位,即便当时争论没有结果,目的没有达成,之后他也会抓住一切机会找补回来。

如今再提,程殊楠再也不能倔着性子说“我不弹”。

“好。”

程殊楠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看起来没有不愿意,但一对又黑又圆的眼睛很空,湿乎乎的。

又问:“去琴房吗?”

梁北林很深地看着他,没接话,而是说:“我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把程殊楠曾经说过的话重复一遍,然后平静地说:“既然如此,你换个人跟,说不定是好事。”

程殊楠下床的腿发软,整个人跌在地毯上。但他顾不上别的,立刻爬起来去抓床垫边缘。他想抓住点东西,好让自己能稳住身体,可他手里一点力气没有,床笠抓了几把都没抓住。

“……不要!”

他最后跪趴在地毯上,吓坏了,哭得喘不上气来,瘦弱的脊背拱起,发出毫无规律的颤抖。

他无法判断梁北林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只知道眼前很黑,长绒地毯扎得他膝盖很疼。

“小楠,”他听见梁北林叫他的名字,一双手慢慢压在他背上,而后说,“你真的对我一点信心也没有啊。”

程殊楠只会摇头,眼泪甩到地毯上,很快留下一块暗沉的痕迹。

信心这种东西,早在家人离开时就没了。他现在就跟随时能易手的玩意儿一样,被扔来扔去,想走走不了,不想走也由不得自己说了算。

梁北林没像往常那样任由他哭,两只手穿过他腋窝,像抱小孩一样将他提起来,而后放到床上。

程殊楠闭着眼缩在被子里,僵着身子不敢动,而后听见梁北林下床走去浴室,没一会儿脚步声回来,一块热毛巾捂在他眼睛上。

“睡吧,”梁北林的声音响在耳边,“没有的事。”

**

周末沈筠组了局,约着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打马球。他求着梁北林一同去,梁北林球技好,能给他拉一下战斗力。

他开车来接,没用司机,见梁北林身后跟着人,咦了一声:“小孩儿也会打球?”

程殊楠低着头打招呼:“你好。”

沈筠:“……”

两人坐在后排,沈筠真成了司机,心里有些不爽,威胁梁北林“给我好好打”,还放狠话“把那几个龟孙儿打趴下”。

“人选好了?”梁北林嫌他聒噪,打断他。

“好了,咱俩打前锋,你进攻,我射门。”沈筠又说了两个人打后卫。

梁北林说不行,要换下其中一个人。

“少一个人怎么打?”沈筠问。人选都是定好的,他自认为技术都可以,临时换人,让他去哪里找替补。

“我和小楠打前锋,你俩打后卫。”

沈筠:“……你确定?”

不但阵容换了,打法都要换?

沈筠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安静坐在后排的程殊楠,细胳膊细腿,蔫头耷脑,瘦得像是营养不良,别说参加对抗性这么强的运动,怕是跑一百米也能累瘫了。

但梁北林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沈筠向来相信他。想当初这家伙刚回域市,很多难啃的骨头都啃下来了,不可撼动的昌存集团也被他一步步蚕食,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可真当穿着马球衫、戴着头盔和护膝的程殊楠出现在场上时,沈筠担忧地问梁北林:“这是什么折磨人的新手段吗?你确定他能完好无损地离开这里?”

程殊楠看着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小一号,再加上他原本就瘦弱,感觉马跑快一点,他就能摔下来,遑论打球了。

梁北林冷冷地说:“管好你自己。”

开场两分钟,沈筠迅速对程殊楠改观。

程殊楠作为2号球员,主要负责组织进攻和将球传给1号梁北林,两人在球场上攻防配合十分默契,一看就有过多次比赛经验。

程殊楠打起球来也不像平常那么弱鸡,策马驰骋,颇有点英姿飒爽的味道。

第一个赛段结束,梁北林已经进了两个球。节间休息3分钟,沈筠兴致高涨地给程殊楠递水:“小孩儿,干得漂亮!”

因为剧烈运动,程殊楠面颊绯红,呼吸有点急。不过整个人倒是恢复了一点神采,没有出门时的死气沉沉。

程殊楠喝了一点水,呼吸很久才平息下来。太久没运动,体能变得很差,但他这个位置更讲究技巧,即便跟得有点吃力,梁北林也总能在各种时候补上。

但第二赛段开始后,程殊楠明显体力不支。

梁北林策马紧随其后,灵活地攻防转换,最后半分钟,他从对方球员脚下抢断球权,带球向对方球门疾驰而去。

在球落地瞬间,梁北林举起球杆全力一击,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稳稳落入球门之中。

场上传来喝彩声,梁北林回头去看程殊楠。

他脸颊红彤彤的,露出一个很浅的笑,但没像很久以前赢了球那样,冲梁北林疯狂比大拇指。

【作者有话说】

wb:她行歌

是这样的,这个文最开始叫《我以前不懂事》

第29章 运动和甜食

中场休息,大家坐在一起聊兴很浓,对方一个球员一直在夸程殊楠打得好。程殊楠礼节性地微笑,捧着一杯果汁慢慢喝。

工作人员牵了马过来,换马之后还有两个赛段要打,梁北林却突然说:“累,不打了。”

沈筠不乐意了:“不是吧,再打两场咱们稳赢,到手的第一要飞了?”

梁北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累的样子,要说累,旁边那位倒像是体力不支的。

沈筠扫了一眼程殊楠,最后只能妥协:“好吧,换人。”

剩下两个赛段打完,沈筠扔了鞠杖下马,满面春风走回休息室。只有梁北林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投影里在播的国际新闻。

“人呢?”沈筠四处看了看,没看到程殊楠。

梁北林说:“睡了。”

沈筠这才看到角落一条长沙发上躺着个人,身上盖着毯子,睡得很沉。

“你说你,叫他出来干什么,”沈筠压低声音,“两场球就累成这样。”

梁北林没说话,手里拿着遥控器,眼睛依然看着屏幕。

沈筠无语,只好把话题扯到最近公司几个项目上,又说起最近域市的经济风向,梁北林便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几句。

长沙发离他们远,中间还有大片绿植,他们声音压得低,不怕程殊楠听见,也不怕吵醒人。

“就他这点运动量,怎么能开心啊。”沈筠又把话题转回来,调侃道。

梁北林眼底微黯,一副不怎么高兴的表情。

沈筠决定不再刺激他,拿来平板点餐。球场的餐食简单,沈筠点了两份套餐,另加了半打蛋挞,指着屏幕上的图片说:“多吃甜的吧,说不定能好点。”

运动和甜食让人开心,这是梁北林固守多年的观念。

他习惯用这两样东西发泄压力和情绪,尤其是运动,程殊楠以前很喜欢陪着他,甚至有一次跟他去了拳场,美其名曰男孩子更要学好防身术。

结果打不到一分钟,程殊楠就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梁北林去拉他,人家干脆直接躺下了。

“我不玩了,不玩了,反人类啊!”程殊楠扒着梁北林的腿撒娇耍赖,“我保证,以后不走夜路,不乱吃东西,不喝酒,不去陌生的地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去哪里都跟着你,这样就安全了。”

梁北林说:“总有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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