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上,梁北林态度明确,和Liam是个人恩怨,毫无回旋余地。当然Liam被证监会调查后勒令市场禁入是后话了。
不过他也给了中间人和老人家面子,没把事做绝,不妨碍净界和Liam家族的继续来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今晚这场应酬免不了,但他心里不痛快,从酒桌上直接来医院,连沾满烟酒气的衣服都懒得换。
他没想到自己开了口问,程殊楠却说“忘了”。
怎么可能忘。那么脏的词,那么难听的话,那么恶毒的诅咒。
哪怕程殊楠表现出一点点愤慨和委屈,哪怕说一个字,梁北林都不会觉得胸口这么堵。
默了半晌,梁北林说:“没事了。”
这话说得含糊,程殊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梁北林坐了一会儿,然后去卫生间洗漱。程殊楠便知道他今晚是不打算走了。从自己住进来,梁北林就跟着住在医院里,不管忙到多晚,他都会来病房睡。
等他洗完出来,程殊楠还靠坐着,似乎有话要说。
梁北林看到了,擦头发的毛巾往旁边一扔,走到床边坐下,用眼神示意他说话。
“教授说……Y大西北分校今年开始招生,”程殊楠嗓音有点嘶哑,手指抠着被面,眼睛落在手指上,“我可以转过去,念完最后一年。”
梁北林面容冷下来。
“……我想过了,我留下来会让很多人觉得碍眼,你也跟着生气。”程殊楠试探着说,“我们……不如早点结束吧。”
梁北林眉峰锐利,气压一点点低下去。
程殊楠紧张到发抖,但话头既然起了,他无论如何要说下去:“我们好好谈一谈,你先……不要生气好不好?”
“谈什么,谈你要走?”梁北林声音很冷,“你别忘了,合约没到期,我气也没撒完,你走不了。”
“可是,你又不爱我,你……要订婚了,我们就到这里不好吗?”
梁北林黑沉沉的眼珠盯着程殊楠,说:“我不会订婚。”
康家虽多次抛出橄榄枝,但梁北林一直不接招,大家彼此心知肚明,这事便了了。只是仍有联姻传闻出来,成为好事者口中谈资。
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胀痛,程殊楠紧紧握住拳头,隔着被子抵在胃部,颤声说:“……求求你了。”
梁北林早晚要结婚,即便不和康小姐,也会和别人。程殊楠的未来走向大约是和别的情人一样,要么打发了,要么继续受折磨。打发了算是好的,可总有别的什么人虎视眈眈,昨天是康柏,今天是Liam。
他很害怕,一年之后即便梁北林肯放他走,他也未必走得了。
现在梁北林对他是有愧疚的——可能是因为那些难听的话,或者因为这一场胃出血——他能感觉得到,不然梁北林不会每天来医院守着。
自尊在生存面前不值一提,他低声下气地求,或许梁北林会同意,也或许能在愧疚的前提下,挡一挡外面各种不怀好意的人。
他从医院醒来就在想,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我没害过你……求求你,让我走吧……”
程殊楠伸出手,慢慢抓住梁北林搭在床边的手臂,圆眼睛里漫上水雾,全是可怜。他全无尊严地求人,要低到尘埃里,只希望能掌控他命运的人施舍一点恩惠。
梁北林反握住他的手,交叠着按在床褥上。
“但你爱过我。”
“我说过,你既然爱了,就要一直爱下去,毫无条件和保留地爱下去,无论多么痛苦,多么害怕,都不能放弃。”
“你若害过我,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痛快,”梁北林叹息一声,另一只手抚上程殊楠的脸,再慢慢滑到脖颈,“但你爱我,我们的账就没法算清了。”
是个无解的结。
程殊楠紧紧闭着眼,眼泪很快将睫毛濡湿,他不想哭,可是眼泪不争气。这真的是他曾经不顾一切爱着的人吗?
“你不讲道理!”
“讲道理能解决问题的话,你就不会拿刀了。”
梁北林从一旁拿了一块湿毛巾,挨上程殊楠的脸,将眼泪擦掉,动作轻慢缓揉,语调却阴冷异常。
“小楠,忘掉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
第34章 他不是男朋友
小护士拔掉滞留针,程殊楠去卫生间换好衣服,出来后开始慢慢收拾东西。
只是住了五天,病房里就堆满了生活用品,有燕姨拿来的食盒,有路清尘拿来的画册,他甚至还带了一个很大的拼插玩具让打发时间用,把程殊楠当成小孩子。
小护士说:“你男朋友和医生做出院谈话,你等他回来再收拾吧。”
程殊楠笑笑,没接话,但手下动作没停。
他病刚好,看着虚弱无力,小护士看不下去,便帮着他一起收拾。
“回去之后呢要注意营养和休息,不要吃生冷,不要干重体力活。”小护士边收拾便做医嘱。
程殊楠看着很乖,长得也好看,多数人对着这种人是心生愉悦的,小护士便想着多嘱咐几句。
“这些都跟你男朋友说过了,医生今天肯定还要再强调的。不过身体是自己的,别人记住不如自己记牢。
“你还在上学吧,不要觉得年轻就无所谓,身体一旦落下病根,将来会受罪的。”
“三个月后记得来复诊。”
程殊楠将一个很大的果篮从角落里挪出来,不知道是谁送的,因为梁北林不让探病,说要静养,除了路清尘和燕姨,谁也不让进,所以人家送到门口就走了。
“你要是不嫌弃,这个拿给你们吃。”程殊楠将果篮推给小护士,顿了顿,然后说,“他不是。”
小护士开心收下,说“谢谢”,然后又问:“不是什么?”
程殊楠低声说:“他不是男朋友。”
小护士:“……对不起哦。”
程殊楠勉强笑笑,说“没事”。
门外传来脚步声,梁北林推门进来,小护士正因为自己误会了尴尬着,见正主来了,赶紧撤退。
梁北林手里提着病例和药,一言不发地将剩下的东西打包放进行李箱。他一回来程殊楠便插不上手,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开车回去,梁北林一路上没有一句话。他冷着脸,侧脸线条绷着,好像在生气,车也开得很快,有几次踩着黄灯过路口,还急刹。
程殊楠不敢出声,一开始还能忍着,渐渐地有点不舒服,捂着胸口,恶心感一点点漫上来。
最后什么也顾不上了,难受得两条腿踩在座位上,紧紧抱住膝盖,试图将那股眩晕感压下去。
“怎么了?”梁北林终于开口。
程殊楠声如蚊蚋:“……难受。”
梁北林冷酷无情:“不乱说话就不难受了。”
程殊楠额上全是冷汗,脑子里闪过他和小护士说的话,不知道哪句算是乱说话。他闭着眼,车辆每一次颠簸都让他难受到想要去死。
眼泪和冷汗濡湿了裤子,崩溃来得很快。今天莫名其妙的生气,昨天那样低三下四的求饶,再往前,Liam口中恶毒的话和梁北林毫不留情的一脚,让身体和精神都处于极限的人迅速破裂。
他觉得自己活了20多年真的很没用,一件事都解决不了。
绝望铺天盖地。
心脏被紧紧揪起来,耳边全是自己的哭声,哭到最后断了片,脑子里木木的,眼睛看不清东西。梁北林似乎停了车,急促地喊他名字,他也通通听不见。
最后清醒过来,是在自己床上。
慢慢睁开眼,室内没开灯,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将能视物。他一动,旁边有人影立刻跟着动。
梁北林往前靠了靠,仔细观察着程殊楠,见他醒了,半晌之后开口:“我去叫燕姨过来。”
说罢站起来,僵硬地转身走了。
燕姨熬了汤,喂他喝了几口,不住叹气:“刚出院,怎么又搞成这个样子,医生不是说要好好养着,不要压力太大,也不要情绪激动。”
程殊楠点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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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北林在墓前坐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说出的话会让外公不高兴。
父母的印象存在于7岁之前,距离现在太久远了,他人生大部分时间是和外公一起度过,很多话很多事更习惯和外公说一说。
如今外公和父母的墓碑紧挨在一起,不管说给谁听,都会知道的。
“外公,我是不是很失败,谁都留不住。”梁北林喝了一口烈酒,短暂麻痹了神经,让他放松了些。
“你们谁都能抛下我。”他淡淡说着,像在聊天气。
“是不是到最后永远都只剩我一个人。”
“不是说爱我吗,为什么要走,爸妈,你,还有……”
梁北林眼前浮现出程殊楠抓着他衣袖哭求离开的样子,真是可怜,可怜到每个人看了都要心软。
“我没心软,没有的,他只能陪着我,代替你们陪着我,偿还程家的债,一辈子都要在我身边。是他先招惹我的,招惹了就要负责到底,外公,你说对不对?”
“我不爱他,一点也不,但……如果他乖一点,好好陪着我,我可以既往不咎。外公,你不要生气,我只是让他陪着我,没有爱上他。”
起风了,天阴沉沉的,梁北林站起来,整了整衣襟,最后冲着三座墓碑鞠躬,然后转身离开。
程殊楠在家躺了几天才回学校。他看起来又恢复如常,每天吃饭睡觉上课,和梁北林闹得这场小波澜好像从未发生过,他也再未提过离开的话。
梁北林却感觉到有种东西正从程殊楠身上流失,很快,快到抓不住。
生活照旧,梁北林变得比之前更加冰冷无情。他在家里极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和卧室,就连吃饭也像一个机器,吃完就走,没有多余的情绪和交流。
程殊楠更是不会多话,有时候梁北林在家,他甚至不敢下楼吃饭。
家里以前还有点人气,现在冷得像冰窖。
梁北林除了工作好像对其他事完全丧失兴趣。但他在床上却变得很爱折磨人,程殊楠常常被做到哭泣求饶,每当此时,梁北林就拍着他的脸问:“会说话了?”
“哭什么?”
“不是什么都无所谓吗?”
“我还以为你是个充气娃娃,完全没感觉呢。”
这么多指责砸在程殊楠头上,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明明是梁北林冷得像冰,不说不笑,怎么自己躲着走也是错,怎么做都是错。
到后来他连求饶都不会了,咬牙忍着,即便是哭也静悄悄的不出声,没想到梁北林反而更暴躁了。
只有一次他喝醉了,做完之后,竟然抱着程殊楠轻轻吻了他额头。因为这一吻,让程殊楠惊魂未定,吓得一夜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