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感受到程殊楠也缓缓回抱住他,叫他“大北”,然后抽抽噎噎地倾诉:“我男朋友对我不好。”
“他骂你了?还是打你了?”梁北林的心快要疼死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他,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家。”
这时候程殊楠突然挣了挣,梁北林不敢用力,只能松开他。
程殊楠仰头看着梁北林,一张惨白的小脸因为剧痛变得扭曲,他将手按在胸口上,喃喃地指控:
“不要用浴缸,很疼的……”
“不能咬,牙齿没了。”
“吃太凉太快……会吐血。”
“好多手啊,我害怕。”
梁北林大脑里传来很轻的咔哒声,像一扇门被打开了,然后那些过往的、不愿回忆的不堪,争先恐后涌出来。
原来程殊楠嘴里的“男朋友”不是梁北林以为的赵隽,而是他自己。
梁北林抖着手按开玄关墙上的镜前灯。啪一声,暖洋洋的灯光照亮了米色走廊。
哪里有程殊楠。
噩梦之后的又一场幻觉而已。
**
林医生接到电话时,刚送走一位来诊所的病人。他仔细听完梁北林的情况,举得有些棘手。
梁北林的妄想症情况比较复杂,持续了两年多,头半年最严重。林医生在业内声誉很高,刚接到委托时,梁北林治疗不是很配合。因为病人自身并不想治好,原因很简单——妄想症能让他见到已经去世的爱人。
甚至有几次是沈筠强行把人带去诊所的。
治疗断断续续,效果不是很好。梁北林的病症不影响正常生活工作,但他很痛苦,为了保持清醒,做出过一些高危行为。
有一次沈筠将他推进诊疗室,当着林医生的面,将梁北林衣袖扯开,大臂肌肉上的划痕清晰可见。
“再不治就疯了。”沈筠气急,“人还要不要找了?”
病人不积极,林医生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但一直和梁北林维持着联系,偶尔会指导他用药,也针对性提供一些心理疗法。
像这样主动给林医生打电话,还是第一次。
尽量不要太压抑自己,不要受刺激,建立正确的思维模式这类话,林医生已经说烂了,只能电话指导他用药的品类和剂量。
“等我回去,约着见一面吧。”梁北林在电话里说。
“好的,我把时间空出来。”林医生立刻应承下来。病人愿意主动配合,这是好的开始。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林医生有点好奇。作为心理医生,他知道梁北林的事。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说:“我想早点治好,不能吓到他。”
梁北林回到域市之后处理了几件重要公务,然后按照约定时间见了林医生。他谨遵医嘱,带走一堆药,又和林医生聊了很久。
林医生挺欣慰的,这个棘手病例总算有恢复希望了。梁北林一离开,沈筠电话便进来,问治疗情况如何。
林医生如实说了。梁北林是内心十分强大的人,会表现出更强的自我修复能力和适应能力,只要积极地参与康复过程,会比常人更快地恢复健康。
沈筠安静听完,叹了口气,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
原以为梁北林这次回来会多待几天,没想到隔天又不见人。沈筠看着空空如也的办公室,骂了一声难听的。
梁北林最近把很多保密项目交到他手上,沈筠累得前胸贴后背,出去玩都力不从心了。他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心里默念可千万别来真的。
其实沈筠想错了,梁北林这次没回云城,而是转道去了临市。
他查了赵隽,知道赵家在当地是富贵大户,家庭环境复杂。赵隽不坏,但玩得很花,女朋友恨不能一月换一个,还有几个暧昧期的同性朋友。
梁北林看着手里的照片和资料,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这些事不是程殊楠能应付得了的,他和赵隽在一起,一定会受伤害。梁北林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回到云城后,依然住在之前的酒店,从窗口就能看到程殊楠的押花店。之后两个周末,赵隽都准时出现在这里,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换了辆越野车,和程殊楠有说有笑,在一起很轻松的样子。
好在叫柳米的女店员也回来了,大部分时间三个人在一起。这让梁北林没那么紧张。
但有一次赵隽带着程殊楠出了门,两人开车走的,梁北林没法控制自己,什么也顾不上了,冲出酒店开车跟上。
他租了一辆当地牌照的普通轿车,在路上不显眼,一路跟着赵隽的车,开到山脚下。
程殊楠先下车,跑去山脚下卖土特产的摊位前挑挑拣拣,赵隽跟在后面。两人买了几大包,将东西放进后备箱之后便开车返回。
这一趟出门总共用时不到四十分钟,也只是买了特产,是一趟再正常不过的行程。
但这让梁北林意识到,赵隽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万一赵隽带程殊楠去没人的地方,要做点什么,万一他正好不在云城,或者没有及时跟上,梁北林不敢想后果会怎样。
他虽然按时吃药,但因为赵隽的出现导致他精神压力太大,不利于康复。有一天晚上他站在卫生间洗漱台前,等反应过来,一次性剃须刀已经刮到手臂上。
血液沿着大臂往下流,他猛地惊醒过来,将剃须刀扔掉,然后用随身携带的纱布包扎好。
不可以这样。他想,他必须要好起来,才能更好地照顾程殊楠。
**
赵隽在酒吧玩到深夜,和同来的朋友告别,然后穿过巷子去对面停车场。
拐角处有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赵隽没在意,扫了一眼,往自己车旁走。
没想到那道身影突然出声叫他名字,赵隽一手已经按住车门,回头看,黑影走到灯光处,露出冷峻阴沉的一张脸。
赵隽打了个激灵。
“聊几句。”梁北林手里捏着一只黑色文件袋,视线在赵隽车上转了一圈,“车里?”
久经商场厮杀的成熟男人身上自带一股冷静煞气,即便只是简单站着,也让人倍感压力。赵隽经过不少场面,面对梁北林时也忍不住发憷。不过他绝不能认怂,要不然在程殊楠跟前的面子可真是丢尽了。
他强撑着一点硬气,将已经打开一半的车门关上,后背靠在车上,微扬起下巴,摆出一幅轻松模样:“什么事?”
梁北林看了他一会儿,走到距离赵隽三步远的位置。
赵隽站直了些,视线忍不住左右扫了扫,凌晨两点的地下车库里连只虫子都没有,空落落得瘆人。
梁北林将手里的黑色文件袋递出去,示意赵隽接。
赵隽扫一眼,嘴角抽动,心想里面不会放把刀吧,这前夫哥来头不善,要在这里了结他?
见赵隽迟迟不接,梁北林干脆自己拉开文件袋,将里面一沓照片拿出来,递到赵隽眼前。
——是赵隽跟不同人喝酒跳舞的照片,甚至还有搂着去酒店的,日期和地点都很分散,一看就是被人跟了一段时间。
赵隽顿时恼了:“你查我?”
“你既然有男朋友,就不该三心二意。”梁北林神色冷静,但眼底隐隐透出一股冰冷杀意,“安可是很好的人,你不该辜负他。”
赵隽脾气也被激起来了:“我当然知道他是很好的人,用你说。你算哪位,跑到这里来给我看这个,有本事你直接给他啊。”
梁北林沉声说:“我没把这些东西给他,就是给你留了余地。”
赵隽呛声道:“你不敢吧,毕竟这是我们俩的事,跟你这个局外人没关系。”
梁北林将照片扔到地上:“跟我有没有关系,你可以试试。”
“他和你早就分手了,是你死缠烂打,我们的交往过程不必跟你汇报。”
空旷的车库里隐有回声,赵隽的话刺激着梁北林的耳膜。他没想到赵隽不但不知悔改,还如此冥顽不灵。
第60章 劝退
梁北林盯着赵隽的脸,是一张年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脸。
他耐心有限,现实中遇到这种人,话都不会多说一句,可为了程殊楠,他必须得忍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跟赵隽说:“看看条件。”
赵隽这次接了,狐疑地打开信封,看到支票上的数字时,惊讶的表情一点也不像见过世面的样子。
赵隽简直忍不住大赞一声牛逼,姐姐爱看的狗血电视剧里的事情竟然在他身上上演了。但他忍住了,别说他不是真的和程殊楠在一起,即便在一起,梁北林的钱他也不敢拿。
他悄摸跟家里打听过梁北林。虽然两家不在一个城市,生意也是八竿子打不着,但圈子就那么大,总会有交叉。这一打听便吓一跳,梁北林做人虽然低调,但这几年做的事却声势远播。
赵隽原本还想着多缠缠程殊楠,这下得知了梁北林真实身份,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人他是真的惹不起。
“我不缺钱,也不会离开安可。”赵隽将支票塞回信封,拿在手里晃了晃,梁北林是惹不起,但做人总不能太怂。
梁北林表情不变,看着赵隽。
他查过赵家的情况,赵隽被家里看得很严,钱都是定额给,虽然生活富贵,但手上真正能用的钱不多。如今钱不要,那对程殊楠就是势在必得了。
被一个毛孩子一再挑衅的底线趋于崩断,梁北林想要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看来是不行了。
赵隽见他不说话,转身开车门要走,这个鬼地方他真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车门只来得及打开一条缝,他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力压制住,前胸狠狠撞到车门上,砰一声,大体量越野车晃了晃。随后一片冰凉贴住了他的后颈。
赵隽被梁北林死死压制住,一动也动不了,脖子上毛孔全都立起来。很快,他知道这片冰凉的来源是什么了。
“你疯了吧……”赵隽被迫扬起脖子,离那片薄刃尽量远,但是躲不开。
身后传来的声音依然冷静,但因为两人距离过近,比方才听着更加瘆人。
“我有两年的诊疗记录,妄想症,情绪难以控制。”梁北林手腕用力,嘴里却淡淡地说着,“今天看了你的照片,刺激太大,失手杀了你。”
“顶多在医院里关几天,应该不用坐牢。”
赵隽紧紧咬着牙,呼吸都不敢大声。
真他妈操蛋。他毫不怀疑,梁北林在此刻是真的想把刀插进他脖子里。
他咬着牙问:“杀了我,你以为安可就能和你在一起?”
“即便不是我,也不应该是你。”梁北林的声音阴森冷怖,“他值得更好的。”
薄刃进了一寸,赵隽顿觉刺痛。
“好好好,我答应你,”赵隽立刻认怂,“我和他分手。”
几秒沉默之后,脖子上的冰凉撤去,身后的桎梏也松开了。赵隽捂着脖子,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梁北林。
梁北林依然站在三步远处,姿势未变,神情冷淡,仿佛从未有过动作。
赵隽真是怕了他,掏出手机说:“我现在打给他提分手,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