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离开得仓促,且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带走叽叽。后来他不是没想到把叽叽接出来,甚至有过偷猫的念头,但他不敢。
梁北林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过去的事仿佛已经距离很远,但刚刚得知程殊楠“死讯”的那段时间却脱离了物理桎梏,时不时走到眼前来,痛苦真切具体,近在咫尺。
他有点呼吸不上来,偏过头看别处,半晌之后吐出几个字:“不会抓你……”
怎么会舍得抓你,如果那时候你能回来,你肯回来,哪怕给我一点消息让我确定你还活着,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这些话压在心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程殊楠没听清,疑惑了一瞬,随后继续说:“我以为你会扔掉叽叽。”
梁北林倏然抬头:“不会。”
别说叽叽了,程殊楠所有的东西都在,就连做完DNA检测的牙刷,都被梁北林要了回来。
梁北林声音低沉:“你怎么会这么想?”
程殊楠静了片刻,说:“因为觉得它不会得到善待。”
【作者有话说】
看看是谁破大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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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我顶多推波助澜
门外一个小孩子骑着滑板车经过,笑声响了一路,那孩子是这附近的老住户,隔着老远便喊“安可”。
这名字像是魔咒,瞬间击碎梁北林。
他想到之前施加在程殊楠身上那些细碎的、深切的、不堪的苦难,他从不曾善待过自己的爱人,遑论爱人留下的猫。
如今,他抱着过去踯躅难行,他爱的人已经涅槃重生。
他想让他等一等,再等一等,而程殊楠愿不愿意停下脚步,愿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皆是未知。
“你离开之后,我把猫窝搬到了卧室,有一段时间叽叽总是夜里不睡觉满屋子游荡,大概是太想你了。有一次甚至跑去外面,我找了很久才在小区花坛里找到它。”
梁北林坐在厨房前面的矮凳上,他不忙的时候喜欢坐在那里,是个不显眼的位置,但离门口最近,有人进出或者有什么其他事情,他都能第一时间照应到。
他说话声音平稳,声调柔和,像在普通叙事,但谁都能听得出字字句句背后的痛苦。
“刚开始,我每天出去找你,回到家它就在门口等我,以为我能带你回来。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像只猫,倒像是被抛弃的狗。
“我去了几次景州……那时候没有你的消息,”说到这里,梁北林惨淡地笑了笑,“我大概是魔怔了,有一次便带了叽叽去,我一直觉得猫是通灵且有直觉的,想让它看看……下面的人是不是你。”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到多年前那场事件。两人都避之不及的事件,因为对他们来说都太沉重,尤其是梁北林,那是将他拖入阿鼻地狱的入口。
“叽叽很安静,没有太多反应,我带它走到沟底,它嫌脏,赖在我怀里不肯下来。”
梁北林抱着猫坐在坍塌桥体外围的一块石头上,一坐就是两个小时。最后叽叽饿了,挠了他两爪子,梁北林才抱着叽叽上来。
“那时候我就知道,桥下的一定不是你。”
叽叽似乎听懂了梁北林的话,喵呜叫着,去舔程殊楠的手背。
程殊楠任它舔,心里五味杂陈。
“不管是不是,那里都压着一个人。”他慢慢地说着,始终没有抬头看梁北林。
压的是那个流浪汉,也是过去的程殊楠,都曾经是鲜活的、温热的灵魂和生命。
那之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程殊楠。他丢掉用了二十多年的名字和身份,丢掉域市的一切——家人的抛弃,爱人的算计,在淤泥中求得一线天光。
可他有时候会想,人真的能完全抛开过去吗?无论痛苦的还是快乐的,都是属于他人生的一部分,无论程殊楠还是安可,都是过去现在和未来共存。
只不过他现在更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身处何种逆境,都要抬着头生活。
他学会了抬头,学会了往前走,另一个人却低着头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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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静走着,梁北林已经来店里两个多月。试用期快要结束,程殊楠看起来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意思,梁北林没着急,柳米倒是急了。
趁没人注意,她悄悄跟梁北林说:“你要想留下,我给你出个主意。”
梁北林和柳米保持了两个身位的社交距离,闻言摆出虚心求教的表情。
“你加把劲追到他,做老板娘,他就不好辞退你了。”
梁北林:“……”
“你喜欢他连叽叽都看出来了,为什么就不肯努力追呢?”柳米恨铁不成钢。她还想吃梁北林做的饭,而且自从梁北林来了之后,工作室脏活累活全都他一个人干了,他们可太需要这个男人了。
梁北林说:“不急。”
柳米扶额,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有些事要慢慢来,我不想让他不开心。”梁北林说,“如果他真的要辞退我,我认了。但你放心,我就在这附近,不会走远的。”
柳米便明白了梁北林的意思:“即便工作不干了,人还是会继续追?”
梁北林点点头,眸中露出温柔笑意。
这两天程殊楠早上开店门总是闻到门口臭烘烘的,很影响心情。柳米也闻到了,原本没当多大事,结果这天早上竟然在门前发现了不明排泄物。
押花店门口没有安监控,但两人一合计,再结合一些蛛丝马迹,很快便明白是隔壁美容店搞的鬼。美容店老板一直和他们不对付,找过几次麻烦,程殊楠为此没少和他们吵架。
程殊楠要去理论,被柳米拉住,试探着问要不要等梁北林回来再说。
也巧了,这两天梁北林去外地进一批货,自己开车去的,因为有一批手续没办好,来回奔波太麻烦,干脆在外地住了两天,等着全办完一起拉回来。
这些活儿原来都是程殊楠做,梁北林怕他累,便要求自己去。
程殊楠冷笑一声:“以前就咱俩不照样把他们干趴下?”
不过他转念一想,没有妄动,当天下午就让跑腿送了摄像头过来,悄悄安装在正对着店门口的位置,果然当天晚上就拍到两个混混在店门口随地大小解的画面。
其中一个混混看着面熟,是和美容店老板认识的,但这不能说明就是对方指示的。
程殊楠拿着视频报了警。警察来之后取了证,很快便找到其中一个混混,因为只是便溺,没有更过分的行为,最终只是责令纠正。至于隔壁店老板,因为没有证据,警察了解情况后也只能做调解。
警察一走,美容店老板态度恶劣地站在门口骂骂咧咧,程殊楠气不过,在门口和对方又大吵一架,最后堪堪吵成平手。不过他被这么一顿气,午饭没吃,胃疼得难受,下午干脆躺床上睡觉去了。
梁北林回来的时候已经傍晚,卸完货又收拾完,程殊楠还没醒。柳米有些担心,绘声绘色跟梁北林说了对方气程殊楠的过程。
梁北林冷着脸听完,从抽屉里找出一副平光眼镜戴上,他原本为了干活方便穿着一件运动背心,又在背心外面搭了一件休闲衬衣,然后开门走出去。
柳米怕他动手,一时不知道该担心哪个,赶紧上楼喊程殊楠。
梁北林进了隔壁店,老板一看来人,知道是押花店新招的店员,虽没觉得怎么样,但见人身高腿长像一道墙站在那儿,还是有点犯怵,硬着头皮问:“你来干什么?”
梁北林站在原地没动,眼睛和衬衣都削弱了他强悍冷硬的气质,比平常看着多几分斯文。
“我来道歉的,”梁北林语气平和地说,“大家都是出来做生意的,和气生财,您大人大量,别再找人闹事了。”
美容店老板一听,原来这人看着不好惹,竟是个软柿子,当下便挺着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是你们的错。”
随后便细数程殊楠种种过错,其实没什么大矛盾,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积怨,但他越说越生气,根本停不下来。
梁北林认真倾听,看起来态度诚恳,期间对方骂了几句很难听的,他也安静听着,没什么反应。
这人越说越过瘾,最后口出狂言:“你回去告诉安可,他要是再不老实,我有的是办法治他,几个混混算什么,就他那细胳膊细腿的,麻袋一套扔护城河里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临近傍晚,美容店里只有老板和一个坐在柜台后面的店员,这些话很大声,在场的人都清楚听到了。
梁北林嘴角突然露出个浅笑:“是吗?”然后将手机录音功能关上,说,“这些够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距离那老板很近,整个人的气势倏忽之间就变了,明明方才还毫无攻击性,现在整个人都变得咄咄逼人。
老板盯着梁北林手里的手机,再看看梁北林的架势,吓了一大跳:“你、你干嘛?”
“我老板善良,做事留一线,但我不会。”梁北林欣赏着店老板哆哆嗦嗦的样子,继续说,“你找人来便溺,不是多大事,顶多调解,但你刚才承认了指使行为,还威胁恐吓,就可以行政拘留了。”
“你老婆在矿务局干财务吧,还有你两个孩子,在对面上小学。”梁北林淡淡地说,接着又报了老板的家庭住址,家里财务情况,和老婆的闺蜜开过几次房,分别是在哪几个酒店。
云城就那么大,随便说两句就能扯到关系,何况梁北林说了很多句。
柜台后面的员工一脸吃到大瓜的震惊。梁北林说到最后,店老板脸已经白了。
“你想干嘛?”店老板声音软下来,颤巍巍擦着脑门上的汗。
梁北林淡淡地说:“我想让你搬走,可以吗?”
程殊楠气势汹汹冲进店里,正看到梁北林和老板说着什么,声音很低他没听清,但他显然误会了。
他抓着梁北林手臂往回拽,挤到梁北林和老板中间,梁北林顺着他的力退后几步,看到程殊楠一张着急的脸。
“你别动手,要不然性质就变了。”他语速很快,语气不稳,生怕梁北林把店老板打死的样子。
“没动手,”梁北林轻声说,然后补上一句,“在讲道理。”
程殊楠才不信,回头瞪着老板:“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没完!”
然后扯着梁北林往回走。
等回到押花店,程殊楠先一步进去,梁北林跟在后面。柳米上来拉着两人问:“怎么样,战况如何?”
她留在店里看店,这会儿比谁都着急。
程殊楠刚吵了一架,觉也没睡好,还要担心梁北林和别人打起来,一通忙乱下来,口干舌燥的,愤愤坐在椅子上喝水。
结果一抬头,发现梁北林竟然在笑。
“你笑什么?”程殊楠很不高兴。
“跟谁学的那些话?”梁北林压了压笑意,问。
程殊楠嘀咕道:“吵架不都是放狠话。”
这有什么难学的,他这两年还说过更难听的话。
“好了,别生气了,”梁北林坐在自己的矮凳上,将眼镜衬衣脱了,柔声哄人,“我录了音,他承认指示行为,还有威胁恐吓。把这些证据给警察,严重的话可以行政拘留。”
“真的吗?”柳米问道。
梁北林点点头。
“那之后他再来闹事怎么办?”柳米还有些担心。
“不会了,”梁北林说,“他会搬走的。”
当时梁北林这么说,程殊楠是没当真的。可没过几天,隔壁店竟然真的搬走了,外玻璃上贴着招租信息,店里还有一些家具没动,显然走得很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