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下 第64章

隔了一会儿,程殊楠将手抽出来,有些不太自在,从袋子里拿了一块饼干塞进嘴里,转过头没再看梁北林。

第74章 连备胎都不是吗

春末的域市干燥多风,程殊楠下了摆渡车,只两步的距离,就被吹了一头一脸沙尘。

他提着行李往外走,口罩帽子捂得严实,一出大厅,就看到一大一小站在不远处。程安安跳起来冲他挥手,满脸喜悦。梁北林站在她身后,情绪没那么明显,手里抱着一大束花,衬得他人温柔许多。

程殊楠脚步加快,一手抱住程安安,一手抱住花。程安安好久没见程殊楠,话多到说不完。她现在住校,每周末回家,上周末正好遇到程殊楠出差,她便被梁北林接回自己家里,这周末好不容易回来,想小叔想得紧,就差把自己挂到程殊楠身上。

程殊楠也有很多话要问她,首当其冲就是她在学校打架的事。

事情起因很简单,程安安是插班生,又从W国回来,和同学相处不太顺当。她在做小组实验时和同组的男生因为顺序问题发生冲突,动了手,直接将男孩的头摁到实验仪上。

老师给程殊楠打电话时,他已在临省,应接不暇,情急之下只好找梁北林。

后来怎么处理的,梁北林只说了大概,是那个男孩挑衅在前,安安才动手,没什么大事。

但程殊楠显然是不信的,在车上当面问起来,程安安当即绘声绘色描述了全过程。

“是他先骂我没爸妈没教养的,我要是连这个都能忍了,他以后就会永远欺负我,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会觉得我好欺负。对这种人,根本就没有沟通的必要,只有动手才能让他闭嘴。”

程殊楠:“等等,这话谁给你说的?”

程安安心虚地瞟了一眼梁北林。

“……入学前,梁叔给我说的注意事项里有。”

程殊楠一脸无语,他怎么不知道还有入学注意事项:“所以你把他头撞实验仪上了?”

程安安小声说:“……还按进培养池里了。”

程殊楠:“……”

“梁叔说,要动手就要出其不意嘛,一举震慑住对方,才有效果。”

程殊楠:“……所以最后到底怎么解决的。”

梁北林开了一辆商务车来接人,空间够大,程安安坐在座位上,腿伸开,先叉着腰学对方家长趾高气昂的样子,又转回身学梁北林的样子。

“他爸妈说他儿子头破了,缝了六针,让梁叔赔偿各种费用,还要当面道歉,吧啦吧啦说了半天,梁叔说好。”

程殊楠惊了:“?”

这绝对不是梁北林风格。

梁北林开车的手很稳,偶尔会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说话的两人,并不打断。

“对方家长一听梁叔这么说,立刻就要蹬鼻子上脸,梁叔挥挥手,说先别急。”

程安安学着梁北林挥手的动作,脸上挤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梁叔跟我说,安安,等他病好了来学校,你见到他,继续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只要打不死,多少钱我们都赔得起。这不是大事,关键是你要开心。”

程殊楠手里拿的牛奶差点甩出去,瞪着前面驾驶座上的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正好红灯,梁北林停下车,回过头:“安安,你笑得过于反派了,我没那么笑过。”

“好吧,我是笑得不如梁叔阴阳怪气。”程安安说着做了个鬼脸,“不过当时那孩子爸妈和校董的脸都绿了。”

“对付这种不讲道理的家长和孩子,让他知道我们更不讲道理就行了。”梁北林插话补充道,“经此一役,不会再有同学欺负安安。”

“对!”程安安兴奋地说,“之前好几个孤立我的同学都不敢了,还有同寝室的室友,去哪儿都要和我一块,我现在有好几个聊得来的朋友了。”

绿灯亮了,梁北林左转一把方向盘,下个路口往里拐,就到程殊楠家了。

程殊楠看着安安这么开心,当然也跟着开心,但他还是有些疑虑:“这样真的可以?”

程安安说:“当然可以,最后我们只赔了试验仪和医疗费,那男生还当面跟我道歉了。”

梁北林接话:“小孩子都有慕强心里,你比他强,他自然不敢欺负你,甚至崇拜你。虽然这不算太正确的引导,但管用。”

梁北林自小经历过太多这类事件,他读书时境况比安安还要不如,当地同学合伙欺负他,都被他单枪匹马干趴下了才消停。

域华虽说管理严格,但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安安这种外来户,初入学不一定会顺畅,他便悄悄告诉程安安,遇到事不要忍,只要打不死人,所有问题他都能解决。

知道自己可以被毫无保留地偏爱着是什么感觉?

程安安虽然不清楚梁北林和程家之间的恩怨,但隐隐是听大人说过的,所以她一直对梁北林抱有戒备和敌意。但从那时候起,小姑娘算是彻底接受了梁北林。

“舍友问梁叔是我什么人?”程安安继续说,“毕竟不一个姓嘛,我又不能说是我家长。”

说完她看着程殊楠,似乎想要一个答案。九岁的小姑娘早熟得很,从言谈细节中隐隐窥见梁北林对程殊楠的爱意,但程殊楠态度却一直模棱两可。

同学问起来,她也想找个合适的身份形容梁北林,但是找不到,只好求助程殊楠。

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不只程安安,梁北林压在方向盘上手背紧绷着,眼睛直视着前方,也在等答案。

“安安,现在有梁叔护着你,但你长大了,将来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程殊楠赶紧岔开话题,生怕小姑娘再问出什么来。

也怕万一哪天梁北林不护着了,程安安总要失望的。

梁北林何等敏锐,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程殊楠。他还是笑吟吟的,目光却静下来,一只手扶住程安安的肩,耐心和她说话。

梁北林眸光微凝,话是冲着程安安说的:

“长大了也会护着你,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护着你,将来我老了你不管我怎么办。”

这话梁北林说得很突然,也随意,就像一个普通父亲会对女儿说出的话,带了点宠溺,也有点委屈。

话一出口,程安安和程殊楠都愣了。

程殊楠被这句话硬控了三秒钟,干咳一声,耳尖红了。倒是程安安想了想,认真回复梁北林:“梁叔,等你老了我会管你的,还有小叔,放心吧,有我呢。”

梁北林提着箱子跟着叔侄俩进了家门。这套两居室不算大,但布置温馨,阳台上开辟了一块专门区域做程殊楠的工作区,客厅靠近沙发一角是叽叽的猫窝。程殊楠这几天出差,叽叽便被梁北林带回家,燕姨帮着照看。

两人一进门,程殊楠便换衣服洗澡,程安安回屋写作业。梁北林在客厅把行李收纳好,又把程殊楠出差穿过的所有衣服放进洗衣机。

他接人之前就去超市买了食材,分门别类放进冰箱,又挑了几样蔬菜出来,晚上做几个清淡小炒。

等程殊楠洗完澡吹干头发敷完面膜出来,菜也差不多好了。三人围坐在餐桌旁吃饭,程安安说着学校里的趣事,程殊楠听得津津有味,偶尔也会分享下自己出差的见闻。

吃完饭,程殊楠和梁北林一起收拾餐桌,然后吃水果。时钟指向晚上九点,梁北林怕程殊楠累,便起身要走。

程殊楠打着哈欠将他送到门口,挥挥手,便关上了门。

一回头,方才就已回房间的程安安出现在程殊楠身后,吓了他一跳。

“怎么又出来了,赶紧回去睡,明天还要回学校呢。”

程安安皱着眉毛,眼底带着审量:“小叔,你到底把梁叔当什么啊?”

说是员工吧,没见过哪个员工事无巨细参与到老板家庭生活中的:每天接送上下班,在家里亲自下厨吃早晚餐,午餐在工作室一起吃,还要兼顾接送孩子、处理家务、解决老板各类大小问题。

说是男朋友吧,每天吃完晚餐九点准时离开,不见约会,不见亲嘴拥抱,连句甜蜜的话也没听他俩说过。

“小孩子问这些干嘛。”程殊楠揉揉鼻子,回避着程安安目光,嘀咕道。

“小叔,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我该说梁叔是我什么人呢?”程安安换了个说话。

程殊楠心一横:“不知道。”

程安安撇撇嘴,一副看渣男的表情:“这么惨,连备胎都不是吗?”

**

酒吧里,沈筠喝下一杯烈酒,取笑梁北林:“你现在不会连备胎都不算吧?”

梁北林不理他,自顾自地喝着果汁,一副洁身自好的样子。

沈筠睨了那杯黄橙橙的芒果冰沙一眼,很嫌弃:“叫你出来喝酒,你给我整这出。”

梁北林淡声说:“明天工作室有早会,得早点去接小楠上班。”

沈筠阴阳怪气:“嗯,从他家到公司走路十分钟,可远了。你今天喝一杯酒,明天就得宿醉,和你的小楠清晨走在路上再被查到酒驾就不好了。”

梁北林靠在卡座里,整个人很懒散,先捏着杯口的一枚樱桃吃了,又喝了一大口沙冰,然后很不客气地评价沈筠:“你火气很重。”

“我已经通知董事会,这周召开本季度第三次全体会议,议题是重新任命卸任的前董事长。”沈筠放下酒杯,又点了支烟,冷静地说,“我私下跟一些股东接触过,他们对我极不信任,需要你重新上任的呼声高达96%,你完了。”

梁北林冷酷无情:“不去。”

沈筠急了:“你说你,事业事业没有,爱情爱情没有。现在要怎样?连友情也不要了吗?既然你回来了,好歹来帮帮我,你这个破公司我撑个小半年还行,你打算让我撑到天长地久?”

“至少现在不行。”

沈筠快要被气死,扬手招服务生过来,哐哐点了六七杯烈酒,然后指一指梁北林:“全都算他账上。”

服务生:“好的老板。”

梁北林拗不过,最终陪着沈筠喝了几杯。

酒吧人不多,角落里很安静,梁北林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屏幕,沈筠凑过来,隐约看到一句“明天早上吃芋头饼”,是发给程殊楠的。

沈筠啧了一声:“还没个明确说法?”

梁北林脸上掠过一丝纵容和无奈:“哪敢要说法。”

“没说法,没身份,你行,好歹你们那时候还有一纸协议呢,现在你倒好。”

沈筠哪壶不开提哪壶,让梁北林有点尴尬。他做的那些事不能想,一想起来恨不得自己都要掐死自己。

“那你有什么打算?”沈筠又问,“总不能一直这样。”

梁北林:“慢慢来吧,能到这一步我就很知足了。”

沈筠举起酒杯:“那祝你好运。”

**

程殊楠睡得正迷糊,突然听见门口传来轻微窸窣声。他睡觉向来浅,这会儿揉揉眼坐起来,疑心听错了。奇奇怪怪的声音还有,他从床上爬下来,悄悄移到门口,竖着耳朵听,好像有人在开他家门锁。

大半夜外面有人撬门锁,是够瘆人的,程殊楠一下子清醒了,从旁边柜子里拿了一根早前梁北林给他防身用的球棍,贴在墙边,然后中气十足地怒吼一声:“谁!”

门外动静停了,几秒后,一道声音传来:“……小楠?”

是梁北林。

他应该是醉了,不然不会在程殊楠开门后辨认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不好意思,我是要回家的……怎么在你这里。”

程殊楠扶着他躺在沙发上,然后去厨房泡蜂蜜水,等端着水杯出来,梁北林已经坐起来。他看起来面目冷静,五官因为酒气和灯晕变得深邃,手放在膝盖上,如果不是目光有些发直,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像在参加重要会议。

程殊楠隔着茶几将水杯递给他,问:“喝了多少?”

梁北林两只手捧着水杯,喝了几口,如实回答:“和沈筠喝的,在Flame,是他开的酒吧,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没问你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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