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简短的信读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秋华年见状问出什么事了,杜云瑟把信折好收入怀中,说回去再说。
回去路上四周没有别人时,杜云瑟才将信中的内容告诉秋华年。
秋华年低声惊呼,“边境居然又起战事了?”
“大裕立国以来,边境战事一直不断,不过自十几年前被圣上率军亲征收拾过后,北边的鞑子一直是小打小闹。”文晖阳从不是足不出户的腐儒,杜云瑟跟着他学习,对边境之事亦有了解。
“吴深说鞑子最近进攻不知为何突然厉害了些,吴深在靖山卫英勇杀敌,立了功劳,不过因为他父亲的原因,这次他应该很难得到明面上的升迁和奖赏。”
吴深在信中没有太在意这个,主要炫耀了自己的功绩,顺便提了几句鞑子的异常以及自己的担忧。
“圣上登基后大力整治军队,驻边的尽是精兵良将,现在边关的战力远不是二三十年前所能比的。上一次鞑子攻破边境,还是二十来年前东北几州天灾不断闹饥荒时。”
“吴深在信里说,这次来犯的鞑子的粮草似乎比往年这个季节时充足,手中的刀刃也崭新锋利,虽然尚不及朝廷军队,最后依旧折戟而归,但还是让人不安。”
秋华年皱眉思索,北方的鞑子是游牧民族,没有能够锻造优质铁器的生产技术,也种不出什么的粮食。
他们虽草场开阔,天然能养出成群的优良战马,军队却没有足够多的兵器,而且缺少粮草,所以很难成气候冲破裕朝边境。
历朝历代所有朝廷都会对草原实行严格的铁器管制制度,裕朝也不例外。吴深信中提到的鞑子手中有新兵器之事可不简单,绝非小事。
“难不成是中原有人私运铁器给到草原?”
杜云瑟深沉道,“兵刃在我朝民间也是管制之物,普通商人没有这个本事,恐怕是朝中另有内情。”
文官、武将?勋贵、宗室?
杜云瑟抬手抚开秋华年皱起的眉心,他们现在还在乡野之中,对这些事鞭长莫及,担忧也没有什么办法。
“吴深肯定在奏折中详细禀明了此事,铁器关系重大,圣上会细查的。”
秋华年缓缓点头,漳县离边关并不算太远,快马三四天就能到,希望现在和平的生活不要被打破。
吴深信中的事,毕竟离现在的生活太遥远,秋华年回村后忙碌起来,很快就把它暂时抛到了脑后。
过了几天,几间房子连带着游廊一起提前完工了,木匠也把门窗和家具送了过来。
秋华年请来盘炕的手艺人,给正房和两个厢房都盘了炕住人,正房两侧的耳房则没有盘炕。
东耳房设了重新抛光打磨过的书案,新添了一个书架,作为书房;西耳房让匠人顺手盘了一个能放两口锅的大灶,以后就是厨房了;等后面的罩房盖好后,留一间做库房。
正房秋华年和杜云瑟一起住,西厢房给九九,东厢房给春生,这样一来大家终于不用挤在一起,各自有各自的房子了。
软装方面,秋华年暂时不打算做太多,但为了住的舒服,零零碎碎的准备也不少。
比如每张炕上都要换新草席,买来的布要裁剪缝合成合适的大小做床单,褥子和被子也多缝了几条,全部换了新布。
家具方面秋华年和木匠买了一些新的,原本那些木料结实不错的旧家具也没有丢,秋华年和雇来的人一起用砂纸把旧家具打磨了一遍,刷上桐油重新抛光,搬到新房子里,依旧漂亮好看。
开工的第十八天,一家四人终于从旧草房搬进了收拾好的新房,前面的院墙也差不多盖了起来,他们搬过来后,后面的草房就要被推倒按秋华年设计的盖成后罩房和园子。
搬家的时候,秋华年用老院子里的灶做了最后一顿饭,之后做饭的地方换到了新耳房中,室内的厨房再也不用担心刮风下雨时不好做饭了。
站在亮堂宽敞的房子里,秋华年还好,春生已经兴奋激动到说不出话来,九九张着嘴半天,突然擦了擦眼泪。
这样宽敞亮堂的砖瓦房,这么漂亮的院子,哪怕镇上也没几个人家盖的起,真的是他们能拥有的吗?
原本杜家村最好的房子是杜宝泉家的,比族长家的还要新一些,但那房子和秋华年家的这院一比,瞬间什么都不是了。
别的不说,那足有两间大的耳房、长长的屋檐、连通正房和厢房的游廊,已经不是村里能见到样式了。
更不论还有后面一排尚未盖好的后罩房,一整个侧边单独开门的大园子,都是更像城里房子的盖法。
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房子更漂亮,更舒服,但村里乡里少有人这么盖,比毕竟多盖一点就要多费不少材料,多请几天工匠。
也就秋华年这样手里不缺钱,又舍得为了生活质量花销的人愿意这么盖。
虽然院子还没有完全盖好,但已经有不少村里人带着菜果礼物结伴上门,借机参观,回去后绘声绘色讲给外村的亲朋好友们,让这座与众不同的院子的名声传的更广了。
桃花镇的宋举人府专门派了仆役过来,送了一套汝瓷茶具,一对花瓶摆件作为乔迁贺礼。
杜云瑟中了“小三元”回来后,宋举人府对他们的态度热络了许多,时不时就会让仆役送些夏日用得上的小东西。
如果不是知道他们家正在盖房子,人忙得走不开,恐怕早就下帖子邀他们去府上做客了。
杜云瑟收下贺礼,取了两本自己默背抄写的古籍作为回礼让宋府仆役带回去。
这些古籍大多是市面上少有流传的孤本,杜云瑟借着恩师文晖阳的光,才看过这么多,用来做回礼正好。
秋华年把茶具收起来,一对缠枝牡丹瓶摆在正房的桌上,与后面秋华年亲自画的中堂相映成趣。
住进新房子的第一天晚上,秋华年罕见的失眠了。
虽然在府城时,他与杜云瑟已经同室而眠了十几日,还做了一些出格的事,但那毕竟是客居在外,而现在他们却于夜深人静时一起躺在自己家中,细微的感觉完全不同。
秋华年在从内到外全新的褥子上翻了个身,手肘撑着枕头,侧头看向半臂外的杜云瑟。
杜云瑟连睡觉时的姿势都十分周正,双臂平放在身体两侧,下颚线在月光下划出流畅的弧度。
秋华年伸手戳了戳杜云瑟的下巴,唤醒了将眠未眠的枕边人。
杜云瑟很快清醒,声音沙哑着问,“华哥儿怎么了?”
他说着就要坐起来,秋华年赶紧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有些心虚的说,“我没想到你已经睡着了。”
杜云瑟柔声说无妨,还是起身给秋华年倒了半杯温热的水。
秋华年胡乱喝了两口,趴在枕头上说,“我有些睡不着。”
杜云瑟躺在旁边,静待下文。
“就是想到刚来的时候,只有草房和塌了一半的炕,现在盖起了大房子,连屋里的地面都用砖铺了,多少有些不真实。”
秋华年说的“刚来的时候”指刚穿越来,在杜云瑟耳中,自动变换成了刚来到杜家时。
杜云瑟胸中酸胀,“你受苦了。”
秋华年却笑了笑,“说这个做什么?这世上总有比我们更苦的人,与其抱怨不如努力奋斗,你看,我们现在不就住上好房子了?”
杜云瑟不知该笑还是该叹,华哥儿总是这样,无论面对什么,都是一副信心满满、干劲十足的样子。
有次他私下里自己调侃自己这叫“卷王”,杜云瑟不解何意,但还是记下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秋华年还是没有困意,心却不安分起来,扯了扯杜云瑟露出被子的里衣的衣袖。
“云瑟,你就没有一点什么想法吗?”
杜云瑟第一时间没有明白,“什么?”
“你看,月上柳梢头,迎风户半开,月移花影动,疑是玉人——”(注1)
“华年!”杜云瑟赶紧打断他,吸了口气后才问,“你是从哪里学的这些、这些怪诗?”
在现代学的,电视上、书店里到处都有,反抗封建礼教的束缚,歌颂伟大人性与爱情的古典戏曲名著,秋华年在心里说。
这些大实话当然不能告诉杜云瑟,但秋华年找到了乐趣所在。
男朋友过于正经,总是让人忍不住在他的底线上来回试探一下。
秋华年撑着尖尖的下巴,眯起小狐狸一样漂亮勾人的眼睛。
“这有什么?我又没在白天外头大街上说。”
“夜深人静,圣人也知道食色是人的本性,况且你难道没做过……”
“唔……”
秋华年后续的话语被一个深吻堵住了,他抓着杜云瑟的肩膀,露出一个得逞般狡黠的笑。
一吻结束,秋华年已经钻进了杜云瑟的被窝,杜云瑟无奈地搂着怀中的小哥儿,没办法也舍不得把他赶回去,只能磨练自己的忍耐力。
而心满意足的秋华年才不管这些,达成目的后,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枕在杜云瑟肩头,呼吸一点点平缓清浅起来。
杜云瑟吻了吻他的额头,调整姿势让秋华年睡的更舒服,与自家小夫郎相拥而眠。
……
又过了两天,院墙和大门已经全部砌好装好了,后面的罩房也渐渐有了样子。
杜云瑟在棉花地里忙着,秋华年一个人坐在正房读书,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他。
秋华年和九九都闻声走到门口,打开院门,外面站着一位关系不错的同村人。
“华哥儿,我刚才在村口遇到一个生人,他和我打听云瑟家,我担心有什么问题,给他指了远路,先来告诉你一声。”
之前赵氏和秋家合谋拐卖秋华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来了个口音不像辽州人的陌生人找杜云瑟,村民难免警惕一些。
“多谢宝真叔,那个陌生人大概长什么样?”
“一个二十多岁的哥儿,骑着马,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口音像我以前在县里见过几面的京城人。”
宝真把话带到就走了,秋华年不认识这样一位人,京城口音,此人八成和杜云瑟有关,他想了一下,让九九赶快去地里找杜云瑟回来。
作者有话说:
注1:改自《西厢记》,是崔莺莺托红娘送给张生的诗,张生看后领悟了崔莺莺的深意,遂夜半前来幽会
第40章
九九见秋华年神情严肃,立即跑出院子找杜云瑟。
秋华年转身回正房,把茶具和清风书院茶会得来的正山小种红茶找出来,预备着招待客人。
他一边稍微收拾了一下本来就很整齐的屋子,一边猜测来者是谁。
杜云瑟回漳县后,除了吴深外,没有和任何在外认识的人有书信来往,想来有他不想牵扯其他人的原因。
宝真说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哥儿,在这个时代,一位哥儿独自出远门真不多见,除了需要胆识和能力,还得家里愿意放人。
那位哥儿有马骑,家境应该不普通,这样的人家不会让自家公子独自外出,所以他八成是替主家办事的手下。
普通的消息,写信即可,这个哥儿一路从京城来到漳县,点名道姓找杜云瑟,要说的事恐怕不简单……
秋华年正在思考,大门处又传来敲门声,他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杜云瑟和九九,而是一位牵着马的陌生人。
此时日过正午,阳光热烈刺目,门外的人却给人一种单薄到阴冷的错觉,仿佛一个永远照不到进光的幽深洞穴,只能看见黑漆漆的洞口,没人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危险。
秋华年愣了一下,看见他阴柔的五官,眉心的红痣,心中了然,让开门问,“这位公子可是从京中来找云瑟的?”
门外年轻的哥儿目光在秋华年脸上多停留了不到半秒,微微颔首,“我家主子让我送些东西。”
秋华年没有多问,请他进院,“云瑟在地里,我已经让人去叫了,公子进来等一等吧。”
“劳烦,叫我十六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