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信白身体微僵,目光移向别处。
以他和祝经诚胡闹的频率,孩子估计今年就会有了,是得好好积一积福气。
秋华年坐了一会儿,得了一旦提刑按察使司有消息就通知他的承诺,起身离开了。
回到家时,杜云瑟也回来了。
司泾是襄平府知府,发生在襄平府地界上的拐子案,他一直密切关注着。
杜云瑟上门拜访,说明来意,司泾没有敷衍这位大有前途的天之骄子,找出卷宗给他详细说了说情况。
“目前提刑按察使司那边已经有了些证据,知府大人手里也有,不过知府大人和按察使有些不和,所以具体计划还没定下。”
“知府大人还能与人不和?”
司泾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的好脾气,连秋华年都听过他的名声。
“正因为是司泾大人,才只是不和而已。”换成别人,可能更加严重。
秋华年叹气,“只希望这些官场斗争,还有官员自己的脾气,别影响到破案,害了无数黎民百姓。”
秋华年和杜云瑟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舒家夫妻,失去了孩子的父母,根本无法宽怀,脸上一片浑浑噩噩。
郑意晚年轻时做生意太拼命,伤了身子,生下如棠后便无法再怀孕生子。舒华采与她夫妻情深,发誓终生不另娶不纳妾,如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如人间蒸发般丢了后,对他们的打击更胜于其他人家。
黄大娘和黄二娘姐妹陪着两人,继续大海捞针般找孩子去了。
秋华年唏嘘叹气,让人时刻关注着祝家那边有没有新消息,同时更加严肃地教育九九和春生注意安全。
端午后第二日,如棠和朱霞失踪之事尚未有进展,秋华年先久违地见到了闵乐逸。
以往闵乐逸来拜访秋华年,都是一个人松松快快地来的,这次上门,身边却跟了一位嬷嬷,两个小厮,还有两个婆子。
进门之后,也不再像以往一来就找奶霜玩,而是规规矩矩地和乡君问好。
秋华年被他这问好弄得浑身不自在,伸手扶他,两人对视的时候,闵乐逸突然极快地眨了下眼睛,逗了个乐子。
秋华年哭笑不得,假装没看见,放下心来。
秋华年把他让到一进院子的会客厅坐,伺候的人们也都跟了进来,有的站在门口听命,有的站在闵乐逸背后,那位嬷嬷则站在侧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闵乐逸坐下来,刚想把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看了眼嬷嬷,又乖乖交叠着放在了腿上。
秋华年也被他的反应影响,下意识坐直了些。
“乐逸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我想起之前借了乡君一本书,一直忘了归还,时日太久,所以亲自上门来赔罪。”
闵乐逸身后的小厮拿出一本书,秋华年看了一眼,那根本不是他的书,不过也没有揭穿。
“你不说我都忘了,劳烦你专门还一趟。”秋华年努力演着戏。
两人又这样假装半生不熟地聊了几句,秋华年找了个话头。
“对了,乐逸,我新做了几件衣裳,你跟我去里面,我换上后你帮我瞧瞧哪个最好。”
闵乐逸立即起身,差点按捺不住。
秋华年赶在嬷嬷开口前说,“是预备着过几天赴宴时穿的,我不想叫太多人看见,金婆子你好好招待乐逸带来的人。”
主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位宫里出来的嬷嬷也不好说什么。
闵乐逸跟着秋华年穿过垂花门,来到主院,直到进了正房关上门,闵乐逸才长长舒了口气,一下子倒在躺椅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秋华年忍俊不禁,“哪里来的猴儿现原形了?”
奶霜正好在正房里,闵乐逸一把将它捞过来,埋头吸了几口,终于活了过来。
“华哥儿你不知道,我最近好惨的。”
“每天五更天就要起床,寅时才许睡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吃饭!”他满脸悲愤,“都只许夹离自己最近的菜,还每次不能超过一筷头。”
秋华年拿起旁边的爆米花篮子给他,闵乐逸抓了一把,嚼得咯吱咯吱响。
“这嬷嬷的规矩这么严?”
闵乐逸嗯嗯点头,“是啊,是啊,她还嫌弃我女红不好,请了位绣娘天天盯着我练。”
“你瞧我的手,上面好多针印子。”
闵乐逸可怜巴巴地伸出一双白皙漂亮的手,食指和拇指的指肚上,一片红肿,布满了针痕。
秋华年皱眉,有几分心疼。
“你这次怎么这么听话?以往谁能这么管教你,你父亲怎么说?”
闵乐逸放下爆米花,垂头叹了口气。
“前阵子郁氏大夫人来的时候,我装了几天乖,实在忍不住,又偷偷跑出去玩儿了,结果差点就不小心闯了祸。”闵乐逸没具体说是什么祸。
“那天我偷偷溜回去,被我父亲拦住了,我以为他会发火,结果他只是看了我许久,一直没有说话。”
闵乐逸难受地说,“我丧母后就一直跟着祖母了,那天我才发现,我记忆中文采潇洒的父亲,已经有了许多白发。”
“我没了生母,也没有继母,父亲后宅里甚至连个能管一管事的妾室都没有,他只能百忙之余亲自费心操心我的婚事。”
“我和嬷嬷闹起来,丢的是他的人。”
闵乐逸闷闷道,“我不想叫他再为我烦心了。”
秋华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郁氏那边到底怎么说,怎么没定亲,先送个嬷嬷来教规矩?”
“郁氏大夫人说,郁闽的婚事,她一个人没法做主,而且现在定下太匆忙了,很多礼数都不全,索性等秋天郁闽乡试后再定。”
“她说郁氏很重规矩,怕我到时候不适应,提前帮我请一位嬷嬷教一教。这位嬷嬷是三皇子的生母颖妃娘娘宫里放出来的,一般人轻易请不动,愿意来是看在郁氏的面子上。”
秋华年听完后点头,“郁氏那边的意思是乡试后定亲?”
“他们是这么说的。”
闵乐逸吸了口气,握着双拳给自己打气。
“还剩两个多月了,我可以的,一定能坚持住!”
秋华年正待说些什么,金婆子突然来敲门。
“乡君,祝家来人说拐子的事儿有消息了。”
秋华年赶紧开门出去,闵乐逸也很上心地跟在旁边听。
祝家来报信的人长话短说,“大公子专门重金打点了提刑按察使司下面的皂吏和捕快们,那些人下了大力气排查,找出了几个看见了疑似拐子的人的证人,还找到了一块有药的帕子。互相对比验证之下,确定了拐走如棠小姐和朱霞小姐的,就是最近犯案最猖狂的那批人。”
闵乐逸听了一小会儿,明白发生了什么,急得撸起袖子,露出白嫩的小臂,“都有证据了,怎么还不排查抓人,这群拐子在襄平府犯了这么多案子,还能好好地继续猖狂,别是有狗官收了好处庇护吧!”
宫里出来的嬷嬷重重咳嗽了一声,闵乐逸僵硬了一下,放下胳膊,袖子盖住手尖,乖乖站好。
“乡君这里有正事,我们就不叨扰了,请闵小公子回府歇息吧。”
闵乐逸苦着脸,依依不舍地用眼神和秋华年告别。
秋华年安抚他,“过几天我下帖子请你来我们府上聊天。”
闵乐逸终于高兴了些,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闵乐逸的话给秋华年提了醒,这群拐子拐了许多富家小姐居然还没被彻底清扫,背后一定有利益牵扯。
他们不能完全指望提刑按察使司,得另辟蹊径。
秋华年让金三把舒家夫妻接过来,黄大娘和黄二娘也一起来了。昨日起两家生意全都停了,黄大娘和黄二娘没有亲生的后代,如棠是所有人眼里的宝贝疙瘩。
秋华年同步了一下信息,对几人说,“现在已经确定拐走如棠的是那些专拐富家小姐的拐子,按以前的卷宗看,如棠不该在他们的目标里,可如棠却被拐了,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在这方面,秋华年不是专业的,连侦探小说都没看过两本,但他知道凡事都要从最细末的违和处入手,找到突破口,才能继续调查。
“……这。”舒家夫妻大脑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思考。
倒是黄大娘见多识广,有了想法,“咱们先别管什么拐子不拐子的,既然如棠被拐蹊跷,就想想谁会对如棠出手?”
舒家夫妻愣愣地看着对方,突然一起吸了口气。
“可是想到什么了?”
舒华采咬着牙说,“我只有如棠,又不纳妾不另娶,老家的爹娘便惦记着让我过继弟弟的儿子,其实就是想等我们死了吃绝户罢了。”
“我一再回绝,最后实在受不了,把他们从府城赶回了老家,自此便结了仇。”
“一个月前,我那个弟弟突然醉醺醺地来敲门,说自己欠了赌债,张口就要二十两银子,我没有搭理。之后我和意晚小心了许多天,一直没再见他来闹事,才渐渐放下心来。”
郑意晚捂着胸口吸了几口气,一夜未眠,焦心劳神之下旧疾隐隐有复发之势。
“那家人当初把华采从家里赶出去,他光着脚逃荒到府城,结识了我,我们一起拼出了这份家业。现在看华采发达了,又觍着脸认亲,还想吃绝户,他们怎么不去死!”
舒华采把郑意晚搂在怀里,支撑着她,怕她激动之下昏迷过去。
秋华年让金三去请大夫,把郑意晚让到客房的炕上躺一会儿,自己则去了书房。
他斟酌了一下,把事情写下来,没有给提刑按察使司,而是给苏信白一份,再以杜云瑟的名义给知府司泾送了一份。
……
朱霞从昏迷中悠悠转醒,大脑疼痛欲裂,鼻子和嗓子里还残留着恶心的味道,她试图说话,反而差点扯烂了喉咙。
眼睛无法适应昏暗的环境,她隐约看见身边还有个人影,呜呜了两声。
那人影开口,声音也是嘶哑,“我们被拐子拐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朱霞听见舒如棠的声音,终于想起来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全身发抖。
拐子用铁链锁着她们的脚,手倒是放开着,能撑地坐起来。
如棠靠着堆积的旧箱子坐着,“我比你早醒一点点,刚才拐子的人来过了,放了吃食和水,还有恭桶,都在那边,让我们自己收拾好自己。”
朱霞愣愣地躺了一会儿,突然又哭又笑起来。
如棠也在发抖,她心情复杂,“拐子是冲我来的,你、你为什么要跟上来提醒我?”
朱霞没有说话。
如棠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后悔了,想和我和好呀?”
“胡说!”朱霞恶狠狠开口,“我才没有后悔,我就是不想和你好了。”
她吸了口气,一股脑说道,“谁要和你好,你家里那么干净,你爹娘那么恩爱,你那么受宠,谁都喜欢你,谁要和你好了!”
“你、你不是说我爹娘都是假恩爱,我爹迟早要纳妾吗?”
朱霞啜泣着骂道,“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你这样的到我家活不过三天!连话都不会听,我不知道你爹真心爱重你娘吗?我不知道祝家大公子是什么样的痴心人吗?我不知道杜却寒她兄嫂多恩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