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 第230章

煎熬的时间过了约莫两刻钟,院外的声音没有丝毫平息,反而越来越近,有的听起来已经攀到了墙上。

春生和陆奥紧紧盯着四周的院墙,如果有贼人在院墙露头,就立即将他刺下去。

秋华年虽然心中有数,在此情形下,也不免皱起眉头。

他意识到,自己和杜云瑟在慎王和晋王那里拉得仇恨值,比之前预想的还要高。

这两方人都派了不少混入京城的宝贵人手,誓要趁此大好时机,把齐黍县主斩草除根。

而为了不暴露太子一方已事先知道其他势力的计划,将要坐收渔翁之利,秋华年不能提前避险,只能留在府中,假装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

他就像一只诱人的饵,让那些已经走火入魔的人眼中再看不见其他东西,坚信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越是这样,杜云瑟和太子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便越高,杜云瑟也就越安全一分。

秋华年对杜云瑟说的“共进退,同生死”,从不是虚言。

“华哥哥!外面街上好像又有人马来了!”

春生擦着脸上的血过来喊道,方才有两个贼人在墙上露了头,春生和师父陆奥一起用长枪把他们挑了下去。

贼人被戳破的喉咙中喷出的鲜血淌下,热腾腾洒在春生脸上,让他心里涌起一阵阵兴奋与豪情。

秋华年也听到了外面街道上轰隆隆的马蹄声与脚步声,连地面都在震动。

如果这是敌人的增兵,仅凭暗卫与外面的守兵,府中根本难以抵挡!

但换个想法,如果敌人真的能在此时派出如此多的增兵,也就说明,宫里的杜云瑟失败了。

那么,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赢了,是全家团聚,输了,也是全家去黄泉下团聚而已。

“我们去大门边吧,星觅你们留在里面,九九和春生跟我走。”

星觅犹豫了一下,依旧紧紧跟在秋华年身边,其他人也没有后退。

秋华年看着大家,笑了一下,“走吧。”

秋华年走在最前面,穿过穿堂和垂花门,来到天井,外面的兵马声更加清晰,一波波冲击着鼓膜。

还能行动的暗卫从四处出现,围在众人身边。

秋华年听见有数匹马来到门前,仅隔着一扇大门,厚底军靴落地的声音无比清晰。

“启禀齐黍县主,吾乃吴深将军麾下副将,奉将军之命,入城后分兵一支,来解杜府之围。”

九九等人脸上露出喜色,秋华年却皱着眉,没有出声,其他人见他如此,也重新将心提起来。

外面的声音非常陌生,究竟是援军还是敌人的阴谋,仍未可知。

“辛苦副将,但此时乃非常之时,恕我暂时无法开门相见,等我家老爷回来,我再面谢于诸位。”

外面的副将没有意见,“应该的,我这就派几个人去御街那边看看,杜大人马上就来。”

秋华年舒了口气,袖中的手一直攥紧,已经失去知觉。

过了一会儿,秋华年又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骏马一路疾驰,刹那间就到了门外。

秋华年下意识往前走了几小步,匆忙的脚步声、零落的门环声与熟悉的声线几乎在同时传入了他耳中。

“华年,我回来了。”

秋华年眼中瞬间涌起一阵热意,挺直的背突然垮了下去。

他上前移开沉重的实木门栓,下一秒,大门应声推开,他落入了逆着光的人影的怀抱。

杜云瑟沉默地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紧紧圈在自己身体里,两个人的呼吸、心跳与颤抖渐渐同步,仿佛融为了一体。

门外的兵卒与门内的家人们默契地移开目光,没有人打扰这场无声而盛大的重逢。

“没事了,华年,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秋华年蹭了蹭杜云瑟的胸膛,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红着眼眶站直了。

“里面……怎么样了?”

“晋王与平贤王同时带兵逼宫,谋反夺位,已被太子殿下当场诛杀。慎王受平贤王所惑率军入京,被吴深发现后就地擒拿。”

“陛下急怒攻心,大病不起,已写下禅位诏书,将帝王之位传予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再三推辞恳求,陛下却心意已决,宣布旨意后便退居坤宁宫中,不再出来。”

杜云瑟朝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方才太子殿下下旨命吴深带兵入城清扫叛贼残党,命栖梧青君安抚城中勋贵与皇亲国戚。”

“命你我二人严管京城,稳定民心。”

“等万事平定,钦天监选定黄道吉日,新帝,便要登基了。”

秋华年下意识抬头,澄澈的天空碧蓝无际,一只鹰隼从皇城方向飞起,鸣叫着越过御街与万万千千的雕梁画栋。

新的天地,要来了。

少年壮志谋天阙,待到秋来冠京华。

【第三卷·京华新贵(完)】

第189章 梅家

九天宫阙,御街长安,无数背着黄旗的快马奔驰踏过,扬起阵阵烟尘,将皇城新主人的命令送往四方。

吴深在城内驻兵压阵,栖梧青君稳定贵族阶层,杜云瑟暂时接手了一切政务,保证新帝登基前裕朝各地不起动乱,秋华年则负责安抚被京中气氛吓到的百姓。

纵然有漏网之鱼仍想兴风作浪,但改朝换代的进程依旧稳稳推进着,没有掀起什么波折。

在正式登基之前,新帝有许多紧迫之事需要先一步处理。

第一批动用玉玺下达的正式旨意,是对参与逼宫谋反的诸奸贼的处置。

平贤王嘉和晏、晋王嘉泓瀚虽身死但重罪难消,被夺去王爵,家眷一律贬为庶人,送往皇陵守墓,世代不得外出。

慎王嘉泓漪受平贤王蛊惑,擅离职守,率军逼京,新帝念手足之情,夺其王爵,留其一命幽禁府中,派翰林院庶吉士日夜轮值为其讲学,教导其仁孝忠君之理。

文妃检举平贤王、慎王叛乱有功,念其哀请,免毕咏时株连九族之罪,毕府上下贬为庶人,抄家流放三千里。

江南迟氏罪孽累累,证据确凿,贼首一系斩首示众,余者着有司仔细核查,凡涉罪者一律重判……

……

空荡荡的谨身殿寂然无声,除了坐在桌案后的人,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嘉泓渊提笔悬置许久,默默将笔放回笔架。

真的来到这个位置,整个天下都随自己的命令而动,嘉泓渊反而愈发谨慎。

许多事,不是杀一个人、一批人、一族人就能解决的,杀得越多,反而乱得越快。

如果同时对数个世家大族下死手,不给他们留一丝活路,那些在地方上树大根深的世家一旦狗急跳墙,苦的只会是当地的百姓,损失的是大裕的国祚。

不过嘉泓渊早已预料到此时的情景,也做好了耐心蚕食鲸吞的准备。

嘉泓渊亲手展开一张新的黄签贡纸,继续仔细安排无数人的命运。

庶人嘉泓瀚事败伏诛,其母颖妃于宫中畏罪自戕。母族晋州解氏重罪难逃,即刻抄家,全族贬为官奴。

光禄寺卿郁闻借职务之权为晋王乱党提供便利,叛斩刑,辽州郁氏为官者皆贬去官职,除祭田外所有家产一概没收。

趁夺嫡之争兴风作浪、无视国法的世家不止这三家,但只有这三家站得最前,罪证确凿。

新帝对这三家采取了三种轻重不同的处置方案,迟氏主家斩刑,解氏全族为奴,郁氏没收家产与官职,这是为了让世家们“缓一口气”。

嘉泓渊很清楚,如果将一群人关在完全封死的屋子里,他们会团结起来奋力反抗,但若给这个屋子开一个仅容一人出入的小洞,他们便会为谁能从洞里出去费尽心机,从内部自己杀起来。

世家传承庞大,居安已久,本就很难下定决心殊死拼搏,让他们看见新帝的态度有软和的可能,脆弱的联盟立即就会破碎,为了争取更好的待遇,甚至会互相攻击。

如此徐徐图之,被盯上的世家,迟早会如温水煮青蛙一般在不知不觉间走上新帝规划好的死路。

写完所有对罪臣贼子的处置,太阳已经高悬当空,嘉泓渊咳嗽数声,早上只用了半碗胭脂米粥,此时却丝毫不觉饥饿。

他的视线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环视一周,突然开口,“十六到哪里了?”

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启禀陛下,十六公子数日前传来信说自己已顺利进入江南迟氏,与抄家人马汇合交接后便会回来。”

嘉泓渊没有说话,十六的去向,他自然一清二楚,他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全新的身份,全新的权力,全新的住所,一切都那么的陌生,让嘉泓渊在百忙之余感到恍惚。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熟悉的人一直陪在身边,帮助自己定位自己是谁,这个人只能是十六。

嘉泓渊轻轻叹息,从手边取来当年汾王之乱所有的卷宗,以及从平贤王府上新搜出来的机要资料。

苍白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划过一卷卷资料,迟迟没有打开。

二十多年前,汾王在东北边境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元化帝为了削弱汾王的兵权,开始频繁调动更换东北边境的中低层将领。

孤竹梅氏父子作为元化帝刻意从南方调去北境压制汾王的将领,本是有功之臣。

然而汾王之乱中,梅氏负责把守的情报暗线接连出事,致使朝廷大军损失惨重。不等朝廷问责细查,梅家驻守的丰山县便被外敌攻破,梅家全家十几口人尽数死绝,只活下来一个被家人尸体层层掩住的小哥儿。

叛乱平息后,元化帝命平贤王前往边境调查始末、收拾残局。据平贤王抓住的数位探子的供词所言,梅家在出事前早已与汾王叛党勾结,那些情报才被泄露了出去。

那时当事双方的主事人已经死亡,梅家和汾王供词都拿不到了,但平贤王不止找到了人证,还找到了许多二者间书信往来的物证。

借这些证据,平贤王给梅家拟定了诛九族之刑,后来大理寺与刑部核查汾王相关案件时,认为梅家私通叛党的证据并不连贯,且梅家父子毕竟因守城亡于鞑子刀下,是有功之臣,将诛九族改为了五服内亲眷没入奴籍或流放。

再后来,他有了十六。

嘉泓渊垂下长长的眼睑。梅家出事之时,十六尚且年幼,对家中之事一无所知,时间久了,他也不敢确定自己的长辈们究竟有没有私通叛党。

这就是为什么十六一直不敢求自己深查此事,他怕真相是难以接受的。

好在查抄平贤王府时,嘉泓渊特意叮嘱负责抄家的吴深留意汾王之乱相关的机密资料,找出了平贤王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构陷数位忠良之将的证据,其中就包括梅家。

虽然梅家被流放出去的亲戚没两年就被平贤王斩草除根了,但知晓自己家族是无辜的,至少能让十六心里好受一些。

此外,十六应该还有个别亲人尚存于世,如果以帝王之令倾尽全力去寻,应当可以寻到。

嘉泓渊放在书卷上的手不自觉攥紧,这是他这几天最纠结的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的事。

如果十六找回了亲人,恢复了身份,他还会愿意一直留在宫中,待在自己身边吗?

不,嘉泓渊在心里说,无论是十六对他,还是他对十六都是最与众不同的。十六亲口说过,除了自己身边,他哪也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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