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好了馅食罐,接下来就是“扫材”,即把棺材头抬起,孝子放些铜钱在棺下,然后用新笤帚、簸箕扫棺盖上面的浮土,倒在床底下,取“捎财起官”的意思。
也是想让逝去的先人,能保佑后代,兴旺发达。
可田浩抱着馅食罐呢,那罐子因为是给夫妻俩一起用的,故而比单人用的馅食罐大了很多,田浩又瘦小,身体还不好,纸片人儿一样,抱着那么大一个罐子,已经很吃力了,如何能“扫材”?
其他人也没资格替他。
丁洋一看,立刻上前,伸手单独拎了田浩怀里的馅食罐:“我是姑母的亲侄儿,我替你拿着,你去扫材吧,我们兄弟不分彼此。”
田浩抹了把脸:“谢谢六表哥。”
可怜啊,他一个人,要主持这么复杂的葬礼,还真不容易。
丁洋说的也是事实,且没人反对,这位六少将军,可真是个煞星,前两天送去牢房里的几个老头儿,已经有一半死在了牢房里,剩下的他不发话,谁也不敢放人,也不敢让人探视。
原来一直漠不关心田家的官员,也有两个被他直接叫人打断了腿,也不知道哪儿得罪了他,反正现在没人敢跟他反着干。
第015章 繁琐的出殡
田浩拿着新的扫帚,扫了棺材上,轻微的灰尘。
有些难过的想哭,他也真的流泪了,只是性格倔强,不肯发出声,无声的眼泪,更让人心里不好受。
“礼……成!”有礼仪先生在一边指导他还要做什么。
这里的出殡的程序很复杂,并不是扫材完了就起棺走人,尤其是田家乃是官宦之家,又是夫妻俩骤然横死,这就更麻烦了。
按照这个时期的风俗规定,在灵堂里,装好了馅食罐之后,就撤走所有的东西,只留下棺椁在,然后要先转棺,将棺材移出门外,再抬起棺材头,备好祭祀用口,由礼仪生主持各种礼仪,丧主,也就是田浩,需要跪啊拜的,礼生读完祭文后,由僧道引导孝男教妇“旋棺”,可老田家只有田浩一个人了。
没办法,田福管家跟田忠管事,他们俩一个是田夫人的奶兄弟,一个是田老爷的奶兄弟,田浩就招呼他们俩过来:“扶着我,一起送一下我父母吧!”
“少爷!”俩人真的都不敢相信,少爷会选择他们俩。
要知道,这个时候能扶着少爷“旋棺”的人,都得是少爷的至亲。
六表少爷还在呢!
“你俩,一个是我父亲的奶兄弟,一个是我母亲的奶兄弟。”田浩擦了擦眼泪:“父母生前也经常说,信得过你们,这才将田家的大小事务交给你们处理,现在,我也信得过你们,送我父亲母亲吧。”
“哎,哎!”俩人擦了擦眼泪,一左一右扶着田浩,开始“旋棺”。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姓“田”。
丁洋抱着馅食罐,跟在他们三个身后,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个小表弟,看着太弱了,太弱了啊!
在棺材周围绕行三圈之后,就有人用绳索捆好棺椁,并且盖上了棺盖。
这会儿可以抬棺了,棺椁即将起行,送葬队伍也要准备好,一般是长子打幡在前,次子抱灵牌,次子以下的孝属们持裹着白纸的“哭丧棒”,大儿媳抱“馅食罐”。
同样的,老田家,千晌地,就田浩这么一棵独苗苗,哪儿来的长子次子啊?往后的就更没有了。
十三岁,还未成亲,也没大儿媳妇。
丁洋这会儿也挠头了,想了想,决定道:“小表弟,你只管抱着馅食罐,打幡在前,我为姑父姑母捧灵牌。”
这等于是他充任了次子的角色。
“可以吗?”田浩眼泪汪汪的看着请来的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是个清瘦的中年道士,有些仙风道骨,闻言摸着山羊胡叹了口气:“可以,丁少将军,好歹也是田夫人的内侄儿。”
田家三代单传,至今为止能到场的就这么一个亲近的亲戚,不是他来,谁来?
“旋棺”还可以让家仆扶着少主人来完成,可这出殡就真的不行了。
这也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
“麻烦六表哥了……。”田浩这会儿是真的想哭了,这都什么事儿啊?一个出殡就这么能折腾人,老田家还只剩下他一个,可着他一个人折腾啊?
“不麻烦,我也为姑父姑母尽尽孝心。”丁洋看着可怜的小表弟,也心疼的很,他们家就没这么瘦弱可怜的孩子。
一下子这匡扶弱小的心就被激起来了。
不仅自己亲自上阵,后头他的下属们,也都成了孝属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还持裹着白纸的“哭丧棒”,看起来跟黑白无常差不多。
倒是挺应景的。
终于,该安排的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人们也都摆好了整齐的队伍,准备妥当后,即可起杠,伴随起杠动棺,还有两项礼仪:一项是把死者生前所用的枕头拆开,把里边的荞麦皮等和枕头套一起烧掉;另一项礼仪是“摔瓦”,即把灵前祭奠烧纸所用的瓦盆摔碎。
烧东西倒是好办,牛奶娘带着一群披麻戴孝的妇道人家,不管是仆妇还是丫鬟,全都在努力的拆,努力的烧,哭声一片。
一个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都要抽过去了。
田小宝更是哭着撕了老爷和夫人常用的睡枕,丢进了火堆里。
而摔瓦盆的这个事情,还真的,只有田浩一个人能办,这次,连丁洋都替代不了他。
没办法,这东西,别人根本摔不了。
第016章 摔丧盆儿
这个瓦盆呢,也不是随随便便设置的,它有个学名叫“阴阳盆”;俗称“丧盆子”,不过在这个时候,不能叫这两个名儿,不吉利!
要叫“吉祥盆”。
“少爷,摔吉祥盆了。”田福管家还让比较健壮的田忠管事,扶着点田浩,但是不能一起摔。
因为这个仪式很重要,摔盆者一般是死者的长子或长孙,是关系非常近的血亲之人,如果无儿无孙,而不得不由别人来摔盆,这一仪式就会使摔盆者与死者的关系变近,甚至确立财产继承关系。
摔盆讲究一次摔碎,甚至越碎越好,因为按习俗,这盆是死者的锅,摔得越碎越方便死者携带。
瓦盆一摔,杠夫起杠,正式出殡。
送葬队伍随行跟上,这才叫出殡!
因为是夫妻俩一起嘎了的,这吉祥盆就跟个洗衣盆那么大,而且是黑色粗陶的那种,别的不说,田浩觉得这玩意儿相当的沉,相当的结实……他摔得碎吗?
“高举过头顶,大声的说,请父亲母亲上路了!”阴阳先生正色道:“摔得越碎越好,如果摔不碎,那说明死者不安息,不乐意离开,这殡,还出不了。”
这么一个有道修士的角色,这么意义不明的话题,说的人人背后都冒凉气,人们的哭声都小了许多。
“嗯?”丁洋看向那阴阳先生的眼神都不善了:“他们不是出意外去的?是有人暗中算计了他们?”
阴阳先生无奈的道:“六少将军,这、这可是你说的,老道可没这么说。”
他是疯了还是傻了?会这么说?出意外是大家盖棺定论的结果,他可不敢无的放矢。
“六表少爷,摔吉祥盆都是如此。”田福管家悲哀的道:“就算老爷夫人舍不得少爷,但毕竟人鬼殊途,请老爷夫人安息,少爷也是个举人了,又有外家扶持,不会有事情,一定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
说到这里,田福管家哽咽的无法继续说下去。
丁洋也是个少年,别看长得着急了一些,络腮胡子都是毛绒绒的,一看就嫩得很,如果剃干净了面皮,也是个少年郎。
他不懂这些,但是他只需要足够彪悍就行了。
“那……小表弟,你摔吧!”他摆了摆手,抱好了怀里的灵牌。
田浩抹了把脸,把馅食罐暂时交给了田忠管事抱着:“我自己来!”
这个时候,只有他有这个资格,谁也不能碰这个“吉祥盆”!
小小的瘦弱少年,披麻戴孝的走到了吉祥盆前,深吸一口气,伸手把盆子抬了起来……好沉!
起码有十斤的重量!
而他这个小体格子,估计还不到八十斤。
惨啊,真不是一般的惨,他能举起来吗?
观礼的众人也跟着揪心:到底行不行啊?
这要是不能摔碎了,岂不是成了一场闹剧?
其中,负责主持仪式的阴阳先生跟礼仪先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些不同的情绪。
可这个时候,谁也伸不上手,帮不了忙,包括丁洋在内。
没办法,他虽然是田丁氏的内侄儿,可到底他姓丁,不姓田。
“小表弟,争气一些啊!”丁洋忍不住低声嘟囔:“加油呀!”
田浩差点气笑了好么?
这事是能加油的事儿吗?
但是不管怎么说,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丢人现眼,一咬牙,一切齿,把盆子就举到了胸口……然后再深吸一口气,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看到体育队人,练习举重,后来也在电视上,看到过举重比赛什么的,大家都知道吧?他就是用举重的姿势,把这盆子给举了起来!
幸好啊,他不用再把盆子放下去,举过了头顶,颤颤巍巍的两条芦柴棒一样的小细胳膊,看着就那么让人胆战心惊。
田浩脸红脖子粗的喊了一嗓子:“父亲母亲,上路了!”
喊出来,这口气也就泄了,他也没了力气,盆子“哐”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多片儿。
成了!
那边的阴阳先生喊了起来:“起……灵……!”
随后礼仪先生也走了过来,指导大家如何走出田家。
丧乐奏起,人们迈出了脚步,最前头的几个壮汉,披麻戴孝的同时,一人手里挎着个篮子,里头装满了雪白的纸钱。
第017章 出殡遇路祭
出殡的规矩也很大。
谁让田老爷是在任上去世的呢!
他是本地知府,正儿八经的官员。
加上田夫人的娘家更显赫,这规矩就大得很,按照阴阳先生的安排,这出殡的队伍也是早就排好了顺序的:前面是一对草扎的云雁。
知府的官服上绣制的图案就是青云之上飞翔的云雁。
同时,因为大雁是忠贞的鸟儿,也代表了田氏夫妻俩的恩爱,生死相随的不渝之情。
如果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前头扎的就是普通的稻草,不会有什么造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