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老太太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进来说话。”
反正这里已经清点了金银,封条也重新贴了回去,只有几个钱箱子是打开的,黄金又封存了起来。
只是,田浩听了这个消息,眉头都皱了起来。
张林家的都有些傻眼了。
“老太太。”姐俩儿进来,快速的看了一眼养母,发现张林家的有些脸色惨白,但人还好好地站着,应该是没她什么事儿。
但这会儿,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黄鹂口齿伶俐,就有些哆哆嗦嗦的跟丁云氏道:“外头周婆子来说的,这不是要晚饭了吗?大伙房那边早就做好了,让人轮流去吃,有人去叫金善全家吃饭,结果发现他们家房门紧闭,屋里寂静无声,可是没听说他们家出去啊?这不是,他们家现在闲置了,也怕他们家的人跑出去,大管家早就说了,让他们家的人不要离开府里,所以他们家应该是有人在家的,可这会儿没人来应声,就推门进去了,然后……然后就发现,金善家里人都……都悬梁自尽了。”
“啊?”老太太听了这个消息,害怕倒是没有害怕,但惊讶是真的:“全家都没了?”
“是,金善、金善家的,还有金丝和她弟弟金老疙瘩。”黄鹂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一家四口,都没了。”
金善家里就四口人。
金丝是当姐姐的,她还有个十二岁的弟弟,叫金老疙瘩,是金善和他媳妇儿的老来子,而且眼看着是能站住养大了的儿子,还指望这个儿子给他们俩养老送终呢。
金丝再是大丫鬟,长得再好看,再是老太太的贴心人儿,也是个女孩子,将来长大了,是要配人的,就是别人的媳妇儿了。
他们没指望金丝能当个姨娘什么的,她也没那个福气,只是这才禁足在家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全家自杀了。
“姥姥……。”田浩看向了老太太。
然后他发现,他这位姥姥,对死亡无动于衷,反倒是一脸的若有所思:“这才一天的时间,就干脆利落的去寻了短见,不应该吧?难道是羞愧难当,畏罪自杀?”
“姥姥,先看看银子在哪儿吧?”田浩抹了把脸:“不管是不是他们家做的贼偷,拿了银子总该有个花销的地方不是?他们家是全家都在府上吗?”
“是,金丝全家都在府上。”黄莺道:“金善原来是车马房那边的人,可是后来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就求了大管家,调入了角门那里值夜,那个活儿清闲,白天还能在家看着点儿金老疙瘩,金善家的跟金丝都在老太太这里当差,每个月的月例可不少,家里也过得下去,加上他们家吃住都在府里,内子墙房子也够用,他们家独占了三间呢!”
“外头没有产业?”田浩问了一句。
这一句话,就问的没人回答了。
田浩看向了老太太,老太太笑了笑:“按照规矩,这奴才是贱籍,是不能有私产的,如果有了私产,主家是可以没收的,官府都不管。”
田浩明白了,贱籍之人也有划分的,比如说戏子,就可以有私产;但是奴才奴婢的是不可以有私产的,他们的一切,包括命,都是主人家的,犯了错误,打杀了之后,只需要去衙门报备一下,再一卷草席丢去乱葬岗,就行了。
如果有人因为什么死了,主人家给赔上那么十几二十两银子,就算是厚道的主人家了。
“那他们的银子,弄去了哪儿?”田浩提醒老太太:“银子总该有个去处吧?家里的儿子还小,也不可能去吃喝嫖赌吧?全家都在府里,没地方花销,还没有私产,或许是有,只是咱们不知道?”
“那不能。”老太太摇了摇头:“置办私产,总该有个名头,他们家在这府上是家生子,不然也不会凑到老婆子我的跟前儿来听用。”
“确定吗?万一偷偷的买了呢?”田浩觉得有可能啊,这古代什么都不便捷好么,也没有什么系统可以查证,他们家要是偷偷地置办了家产,没人知道也很正常啊。
“偷偷地买,总该要挂名下才行吧?如果挂在别人名下,算怎么回事儿?”老太太肯定的道:“而且容易鸡飞蛋打,不可能的。”
田浩点了点头:“既然没有花钱置办产业,那就是银子还在他们手里,可有去钱庄存钱,拿了银票的?”
“也不可能。”这事儿,不用老太太说,张林家的就说了:“他们全家都在府里当差,又是家生子,亲戚朋友也在府里。”
说句不好听的,家生子是什么人?
那是奴才生的奴才,从落地开始就是主人家的私产,可以随时打骂甚至是杖毙。
命都不是自己的那种。
尤其是家生子,从小就生活在这个环境里,他们要是出了这府的大门,都不知道怎么活儿,因为他们除了伺候人,就没别的能耐了。
那些丫鬟、大丫鬟们,副小姐似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连做衣服都不太会,只会绣个花儿朵儿,饭都不会做,更别提养鸡喂鸭,下田种地了,连菜,他们都不会种。
这样的人出了府门就没活路了,哪怕有点积蓄,出去做个小地主,那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落魄,跟府里的生活,是没办法比的。
田浩听了呲了呲牙,这种生下来就低人一等、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给人当奴才的人生,简直是悲惨啊。
他对身边的人都很客气,跟谁都是平等相处,虽然可能达不到平等的水平,但他的心里,从来没把谁谁谁不当人看的好么。
非花犯了错误,连牛奶娘都说,要把她打发出去,是田浩没表态,才没有真的把人撵走。
何况非花的父母都在老家那里呢。
唉,她一个小姑娘,出去了能做什么?
“走,长生啊,跟姥姥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老太太往外走,田浩赶紧跟上。
倒是张林家的劝道:“老太太,那晦气的地方,您就别去了吧?”
田浩恍然,老太太年纪在这里摆着呢,见了自杀现场是不太吉利:“姥姥,你别过去了,先把钱库封好,看看菜牌子,咱们晚上吃什么呀?长生还想吃鱼,不过又不爱挑刺儿。”
“那就叫人做个鱼茸丸子,那个也鲜甜好吃得很,还没有鱼刺。”老太太果然立刻就提议道:“再叫他们做个糟溜鱼片儿,大鱼的肉多,刺儿也大,好挑一些。”
反正主人家吃饭用的是单独的灶房,跟下人们的大锅饭不同。
并且老太太还点了几道清淡爽口的菜品,大夏天的吃这个比较好。
黄鹂麻利的去厨房吩咐了。
田浩把老太太扶回了屋里,叫人给老太太拿了灞凉的果子来吃半个,剩下半个他吃了:“姥姥,您在这里等饭,长生去看看热闹。”
“你也别去,都是一些晦气的死人,去看什么看?”老太太自己不过去,也不让田浩过去:“叫几个胆子大的去,把房间好好搜一搜,老太太我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搜不出来,就找人报官,奴才偷盗主家的财物,还真是少见!去跟老大家的说,与他们全家有亲戚的全都撸了差事,闲置起来。”
“是,老太太。”张林家的赶紧去传话。
老太太这是生气了,生了大气了,也是,那金善全家也太贪了一些。
“姥姥,让长生去看看吧,长生很好奇,他们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呢?”田浩拉着老太太的胳膊轻轻地晃了晃:“长生是个男孩子,不是闺阁千金,大舅父二舅父他们都肯定见过死人,而且见过不少,表兄们也是如此,长生不要当胆小鬼。”
“这……。”老太太对自己狠,对儿孙们更狠,但是对长生就格外的疼爱,格外的舍不得:“真的要去看死人啊?”
“长生去,姥姥不去,在这里等长生回来吃晚饭。”田浩道:“长生就是要看看,谁在兴风作浪,搅风搅雨。这么多的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从内宅姥姥您的钱库里倒腾出去,好手段啊!”
老太太一听,就立刻点头:“对,长生去吧,帮姥姥把银子追回来,那些银子姥姥将来给你娶媳妇儿用,打造个好东西,送给你媳妇儿。”
田浩哈哈一乐:“那您老可有得等了。”
“等什么?等你及冠了自然有姥姥给你张罗亲事。”老太太向往的道:“必定要找一个大家出身,十全十美的才配你。”
“哦,那也得我自己看上了才行。”田浩往外跑:“姥姥,我先走了,一会回来吃晚饭。”
“你慢着些,还不快跟上去!”老太太一看他跑了,赶紧叫人跟上,都是有经验的,知道怎么照顾孩子。
倒是黄莺,端了一杯荷叶菊花高山绿给老太太润喉解渴:“长生少爷真是越来越活跃了,刚来那会儿啊,一看到长生少爷,奴婢都不敢随便开口说话呢。”
这是说田浩太有气度,也太一板一眼了。
“他啊,刚来的时候,跟咱们都不熟悉,才会处处拘谨,如今慢慢的放开了就好。”老太太喝了一口茶,头都没抬的就突然问了一句:“下头的人怎么说的?”
“大家都在悄悄的说,没人敢大鸣大放的谈,不过啊,一开始大家觉得长生少爷小题大做了,可是今天清点钱库差了这么多银子,事儿一传出去,他们才觉得自己冤枉了长生少爷,说长生少爷是文曲星下凡呢,小小年纪就考中了举人,那能是糊涂的吗?”黄莺低头脆生生的道:“有一双看透世人的眼睛,一看那金三就不安好心,攀扯牛奶娘,是为了给自己求一道保命符呢,大家又说,长生少爷是真正的聪明人,灵透的很。”
“算他们识趣。”丁云氏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子:“叫人管好他们的嘴巴,那些闲言碎语少往外吐,真管不好了,老太太我不介意做个恶人,把人都发卖了去。”
“是。”黄莺抖了抖,赶紧应声。
发卖了出去,对府里人来说,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田浩还不知道老太太的厉害,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太太,看死人的场景,但是他自己却是好奇的,提起来,还是个笑话呢,他那个时代,想看个死人没那么容易,不过也不难。
比如说车祸现场?
他上下班的时候就遇到过好几次,别说是完整的尸体,残肢破碎的都没少看。
何况他在图书馆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迷恋侦探推理类的书籍,从古典名著到推理小说,他都拜读过。
他把这次失窃事件当做一个案件来看,密室丢银案。
是他给这件事情起的名字,你还别说,挺合适的咧。
倒是跟着他的田小宝,嘟嘟囔囔的道:“少爷哥哥去看看花花草草的多好,非要去看什么死人,他们家偷了那么多银子,死了也是白死,不死更惨,被送官法办,连个囫囵个的尸体都保不住。”
“你怎么知道,连个囫囵个的尸体都保不住?”田浩挺好奇的,田小宝这么大点儿,能知道什么?
“当然了!”田小宝挺胸抬头:“这样的奴才,到哪儿都得不了好的,以后就算是发卖了出去,也不会有好人家要的,人牙子们收了这样的奴才都是低价买入,然后转手卖去矿区,挖黑煤灰的料。”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啊?”田浩哭笑不得,他可没教这个小宝弟弟这些事情。
“以前听管家他们喝多了,就说谁谁谁家的奴才背主了的事情,还告诫我们以后不可学那种人。”
田浩懂了,是田府的管家,进行过忠心教育。
“小宝啊,以后千万别这么想,对真心相待你的人,自然是要用真心换真心,但是如果主家不好,你完全可以不用忠心耿耿,那叫愚忠,懂么?”田浩可不想让他视为弟弟的人,思想僵化成一个小古板。
“啊?”他这话说的田小宝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少爷哥哥,小宝是不会背叛你的。”
倒是给俩人领路的张林家的都有些无语了:“长生少爷,你不能这么教小宝的,朝廷还讲究个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呢,何况是下人们,尤其是家生子,那一身荣辱都系在主家身上,不对主家忠心耿耿,对谁忠心耿耿呢?”
田浩叹了口气:“道不同不相为谋!”
作者闲话: 江湖有话要说:更新时间基本上不变动,如果有加更的话,比如清明,那就在晚上六点、八点加更哈!
第103章 自缢还是谋杀?
这些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高门大户里的奴仆,过得比外面的小地主都要滋润一些,毕竟是生活在府里的,哪怕是个下人,那也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说出去,也能糊弄糊弄人,有些时候,他们就代表了主家。
所以他们对自己的奴才身份很看重的,被赶出去,哪怕是成了平民百姓,都是让他们难以接受的……大环境下皆如此。
但是田浩不同啊!
他在江南那会儿,就觉得别扭,各种生活不方便,要不是他还在病中,要不是……算了,他需要改变的话,就得从娃娃抓起,田小宝跟他最久,先改变田小宝,其他人再说。
至于张林家的,算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张林家的没什么学问,听不太懂田浩说的是什么,但也不再讨论此事,因为他们已经到了内子墙。
其实所谓的内子墙,在田浩看来就是有些内围墙的意思,或者是邻园墙的意思,在起到隔断作用的同时,这样的墙因为足够高,又被人利用起来,在那里盖了一溜儿的房屋,门窗皆备,只是不甚通风而已,但住人是够了,且家家户户都是在府里上差的,每日在屋里待着的时候少,多数都在主子跟前儿听用,或者是出门去办事,或者是在府里的某一处干活。
因为死了一家子的关系,这里已经请了两位阴阳先生来,贴了几道黄纸符篆在门窗上,定国公府的大管家,薛鼎正在指挥人手:“快,让其他人都不要回来了,把这里封存好,等国公爷回来再说,还有,不要嚼舌头根儿,不然别怪本大管家不客气。”
薛鼎是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人。
他跟定国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只不过他武艺不行,只能靠文事来安身立命,不过他这个人,倒是识文断字的,还很聪明,应变能力强,被定国公丁超委以重任,做了定国公府的大总管。
田浩与他打交道的时候太少了。
他一个大总管,对老太太那里是没有权利指手画脚的,而且也不方便往后宅跑。
有了什么事情,自然是老太太去管,老太太身边不缺使唤的人,也用不到他去操持费心。
除了田浩来的第一天匆匆见了一面,其他的时候,全靠二门上的婆子小子们相互传话,也没打过什么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