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碧油车,是用青蓝色油布作车帷的车辆,以牛、骡子或者驽马拉车,走得平稳。
但车身不大,只有一个牲口拉车,在古代为女子所乘。
既为女子所乘坐的车子,那么这样的车子一般都是女眷与孩童乘坐,所以这车里是谁?
田浩好奇的看了过去。
他来往前后院乘坐的车子,是一辆乌棚马车,与这碧油车大不相同。
如今这几辆碧油车后头,还有三辆乌棚马车跟着,还有一辆拉东西的!
且他刚来那会儿,连车子都没敢乘坐,是二人一顶软轿把他抬进来的。
轿子肯定比马车舒坦啊!但不能常用,因为会被人诟病,说是以人力做畜力。
除非是大病之人、体弱之辈,或者年老之人等等,必要的时候,用轿子人力抬着走。
这几辆碧油车,是大舅母二舅母经常乘坐的,但是剩下的呢?
大舅母二舅母从车上下来,就赶紧过来扶着老太太了。
倒是从另外的车上下来的人,田浩不认识,但一看就应该是自己人。
田浩看到了大舅父二舅父,以及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脸色很好,面白而短须,身量修长,穿着一件广袖长袍,头发乌黑,戴着一三梁进贤冠。
风度翩翩,气质文雅。
大舅父二舅父也都是头上扣着进贤冠,只不过略有不同。
本朝制度,进贤冠主要以梁的多少及所佩绶分官衔等级。
一品为冠七梁,革带用玉,绶用云凤四色花锦。
二品为冠六梁,革带用犀,绶同一品。
三品为冠五梁,革带用金,绶用云鹤花锦。
四品为冠四梁,绶同三品。
五品为冠三梁,革带用银,绶用盘雕花锦。
六品、七品为冠二梁,革带用银,绶用练鹊三色花锦。
八品、九品为冠一梁,革带用乌角,绶用鸂鶒二色花锦。
大舅父自然是一品了,二舅父是四品,那么这位就是五品了。
跟他传说中的三舅父一样,五品,他是地方上的知府,五品错不了。
如果是京中或者直隶的知府,那么四品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这东西不能乱戴,一般人脑袋不够大,还真不敢戴这东西呢!
“母亲!”果然,这个人看到老太太站在那里,双目一红,往前跑了几步,一撩开袍服衣摆,膝盖一软,就跪倒在了老太太的面前。
扶着老太太的两个舅母以及其他人都退了开来。
毕竟人家跪的是老太太,不是他们,这个便宜可不能蹭。
“母亲!”从碧油车上下来一个少妇,穿着一件墨绿底子,绣着缠枝花卉图案,镶边淡蓝绸面的圆领褙子,又着一件烟蓝色撒花缎的马面裙。
头上只是一对儿简单的白玉兰花簪子,一对儿配套的白玉耳坠子,以及一对戴在手腕子上的白玉镯子。
说实话,素是素了点儿,但胜在这少妇气质好啊!
手里牵着个小男孩儿,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娃娃,看到丈夫跪在那里,也喊了一嗓子,带着俩孩子疾走几步,也跪倒在老太太的脚边。
田浩笃定了,得了,这就是自己那期盼已久的三舅父全家了。
老太太看到跪在脚边的儿子儿媳妇,还有俩懵懵懂懂的孩童,多年未见,顿时也哎呦一声,抱着那三儿子就哭上了:“我的儿啊!”
哀泣的声音,让人心里酸酸的:“这十几年你离家,娘都要想死你了!”
老太太是真的哭了,眼泪一双一对的掉,吓的两个舅父和舅母们赶紧劝慰:“老太太,老三一家子回来了,以后都不走了,这是好事儿,您老可别哭了,哭坏了眼睛可不好。”
“是啊,老太太,有什么事情进去说,这二门上风大呢!”
“母亲,儿子想您啊!”三舅父还挺情真意切,一个大男人,也流了几滴泪,可见是真的想家、想母亲了。
“想你也不回来!”老太太气的又锤了三舅父好几下:“当初说了,让你留京,你偏不听,出去一走就是十几年,你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啊!”
田浩在一边点头,撇嘴。
三舅父这家世,这背景,这出身,哪儿都能横着走好么。
祖父是定国公,父亲定国公,亲哥还是定国公,哪怕他是个文官,走科举入仕的路子,也没必要真的跟别人一样,苦哈哈的外放,从县令做起,升任知府再调入京中。
在外头熬了十几年,才入京述职,得以归家。
就凭定国公府这名头,连族人都能安排个在京城的职位,滋润的活下去,更何况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嫡支爷们儿了。
“母亲,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三舅父有些羞涩:“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儿子有了地方上的阅历,对政务更能得心应手。”
这个倒是实话,按照朝廷的传统规矩,没有外派,担任过地方官,主政一方的人,是不能作为堂官的,也就是一把手的官职。
比如说六部尚书,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主政一方的经验,甚至每一个人都做过地方上的巡抚。
前朝的巡抚拥有一省行政、军事、监察、司法等各项权力,与总督同为地方最高长官;到了本朝同样如此,甚至在没有总督的时候,巡抚可代掌本省军政、民政、吏治、刑狱、关税、漕政等。
且巡抚职位重要,比起总督是武将担任来说,任用巡抚,多为文臣集体推荐,再由天子下圣旨任命。
总督是武将,而巡抚就是文臣,同为每一省份的最高官员。
但基本上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去,卸任之后,入京最少也得是个六部侍郎啦!
“在京城也能练手,你少糊弄我老婆子!”老太太才不管那些官场潜规则,她一抹眼泪儿,红着眼睛摸了摸他的脸:“走的时候,青葱似的翩翩佳公子,结果现在连胡子都长了。”
“母亲,儿子走的时候都及冠了。”三舅父老脸一红。
而他如今都三十多了好么,还翩翩佳公子呢!
“好了,母亲,让三弟起来吧。”二舅父看够了自己弟弟的笑话,才出声道:“这一直跪着呢!”
“就该让他跪着。”老太太赌气。
大舅母赶紧上前说好话求情:“母亲,不看三弟的面子,也得看看三弟妹呀?这还有俩孩子呢。”
“是啊,母亲,您不疼小孙子,也得心疼小孙女儿不是?”二舅母也道:“这可是咱们定国公府这一代,目前唯一的嫡女啊!”
“长生,快劝劝你姥姥。”大舅父又推了推田浩,没敢使劲儿,谁让老太太就喜欢长生这个外孙子呢。
他也稀罕这个小外甥。
关键时刻,他只能指望这个小外甥了。
“姥姥,这就是三舅父和三舅母吧?”田浩赶紧上前:“这是我小表弟和小表妹?”
两个孩子,一个六七岁大,虎头虎脑的可爱,一个大概只有三五岁的年纪,在母亲怀里惊慌的看着哭泣的父亲和母亲,以及一大圈陌生的人。
“对,起来吧,贤媳你快起来,这些年辛苦你了。”老太太先把儿媳妇扶了起来:“这是我那可怜的小孙子和小孙女儿吧?”
“是,这是丁淳。”三舅母丁姚氏红着眼睛道:“淳儿,来,这就是你祖母。”
“淳儿给祖母请安。”小家伙儿很懂礼数,先给老太太跪下磕了三个头。
“好,好!”老太太一把拉起了小孙子,点点头:“是个壮实的好孩子。”
又看向了丁姚氏怀里的女孩儿,这小女孩儿才一点点大,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儿袄裙,梳着小小的包包头,大眼睛怯怯的看着丁云氏这个老太太。
“这是我那小孙女儿?”老太太看到小女孩儿简直眼睛都离不开了。
丁姚氏也是个乖觉的,将女孩儿递给了老太太:“是,这是丫丫,大名没敢起,一直喊着丫丫的,来,丫丫,这是祖母。”
“丫丫见过祖母。”小丫头奶声奶气的说着话,还有些怕怕的,老太太顿时就眉开眼笑了起来,对着三儿子摆了摆手:“你起来吧,看在你给我生了两个好孩子的份上,你媳妇儿也辛苦了这么许多年,进去说,进去说!”
“谢母亲。”
大概丁起也知道自己不对,一点不服气都没有,站起来后,看了一眼田浩:“这就是长生?”
田浩赶紧要去见礼,被老太太一把拉住了:“进去说,这是长生,你唯一的外甥。”
“对,进去说。”
全家人快速的进入了松鹤堂。
进了松鹤堂,老太太端坐在正位上,三舅父丁起带着妻儿,再次给老太太跪下磕头:“母亲,孩儿宦游十余年,如今归京述职,回到家里,见过母亲,这些年,孩儿不孝!”
“儿媳不孝。”两口子的眼眶子一直红彤彤的,俩孩子懵懵懂懂,但也跟着跪地磕头。
“行了,那些客气话不要说了,都起来吧。”老太太擦了擦眼泪:“来,丫丫,到奶奶这儿来。”
小女孩儿看了看母亲与父亲,发现二人都亲切的笑着呢,就挪动了小短腿儿,凑到了老太太的跟前儿:“奶奶。”
小声音软软的,奶萌奶萌的,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唉,哎!”老太太高兴啊,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怀里,又招呼田浩过来:“长生啊,来,这是你三舅父,三舅母。”
“外甥田浩,田微澜,拜见三舅父,三舅母。”这回轮到田浩行大礼了。
“好,好孩子。”看到田浩,三舅父又掉了两颗金豆子:“小妹泉下有知,应当瞑目,你是个好孩子。规矩好,教养好,有才华……就是身板子看着单薄了些。没关系,三舅父带了一些东北的老山参和鹿茸等物回来,给你补一补。”
三舅母也道:“还有一些山珍,虽然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但味道不错,也对身体有益。”
知道田浩在守孝,大的荤腥不敢让孩子动,但是山珍还是可以的,蘑菇木耳猴头菇的,这些可以吃一吃。
两口子还说叫人送了东西去破军院,给田浩,另外送了田浩见面礼。
是一整套男子用的岫玉饰品,包括一顶玉冠、玉佩、扇坠等等,雕工精致,价值不菲。
田浩也赶紧让人奉上了他的孝敬,还有送给小表弟和小表妹的礼物。
相互斯见过之后,算是初步认识了,而老太太呢,也送了小孙子东西,一把黄金镶嵌宝石的匕首:“这是你祖父的战利品之一,送给淳儿,你虽然是读书人,以后八成跟你父亲一样,走科举入仕的路子,但咱们定国公府,是军伍起家,不求你日后文武双全,但也不能太弱了,被人欺负了不知还手,读书也得不忘了根本,锻炼一下身手,老三啊,你记得你父亲是怎么教导你的?”
丁起吓的脸都白了:“母亲,父亲那是对儿子严厉,儿子知道,但淳哥儿就不用了,他还太小,又刚刚启蒙读书,身体也不是很好,去军营里就算了吧?”
他是去过军营的,当年可没少吃苦头,不过当年他去的是西北军,如今大哥是在京中的丰台大营,担任了一个闲职,挂了个名头。
不过就算是京中的大营,那也是军营好么。
军营里头什么样儿,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好好的,斯斯文文的儿子,可是去不了那个地方。
再说了,多耽误学习啊!
“你舍得,我老婆子还舍不得呢!”老太太瞪了这个炸毛了的三儿子一下:“他还这么小,送去干什么?你侄子们也是十二三岁才去的,他是个读书人的种子,军中是要去的,但可以大一大的再去,不急,不急啊!但平日里也不能死读书,你看长生,这样的小身板子,还知道每日去锻炼呢,让淳儿跟着他表哥一起,晃晃胳膊踢踢腿的,身体好了才能应对科举那些磋磨,你也是考过的人,当知道那每次考都多困难。”
丁起一想起来自己考试的过程,都忍不住点头:“那是需要好身体。”
等于是同意了儿子跟着他表哥锻炼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