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破明白了田浩的用意。
这人是担心他愤怒过头,跟任涯一样不管不顾,直接来个全灭!
任涯这金城侯是无所谓,反正这一代的金城侯,就是个十足十的败家子,任涯把金城侯府但凡是好的矿场都献给了朝廷,剩下的都是一些老矿,即将报废的那种。
另外就是任涯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活的潇洒肆意,还喜欢田小宝,余生打算跟小宝过了,也不要后代,等他跟田小宝没了,这金城侯的爵位也就到头了。
而且金城侯府势力不大,只是有钱而已。
平国公府则不一样。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田浩看他脸色稍霁,心里松了口气。
“其实,平国公府的确是很难像金城侯府那样处理。”王破叹了口气:“我也想不顾一切的将他们碎尸万段,但不行,你知道我亲舅父,是镇东侯,但当年,平国公就是辽东大将军,平国公府的势力,多数都在辽东那边呢!”
“这个,还真不太清楚。”田浩赶紧喝口茶:“难道当年平国公府对镇东侯有恩?”
“有恩的不是平国公府,是上上代的平国公。”王破看了一眼四周,这屋里其实只有他跟田浩,加一个田小宝。
非花非雾她们在外面给葡萄藤下头盖草帘子呢,牛奶娘在给他们换了一壶热茶之后,又出去了,根本没留在屋里听什么八卦和秘辛。
女眷们对朝廷大事、边疆风云的不感兴趣。
“说吧,这里就我跟小宝俩人在。”田浩还特意给了田小宝一盘子芝麻球,这东西嚼着喷香。
自己也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吃着一边看王破。
唉,吃瓜群众的姿态,做的太足了。
无形之中,让王破的压力也小了许多,顾忌也没了许多:“其实,这事儿要提起来,也是个迷,不知道从设么时候开始,我外祖家就被安排在了辽东大营那里,跟西北大营一样,平国公府在辽东大营说一不二,而且辽东那边盛产的人参鹿茸北珍珠,貂皮木材和草药都很值钱,辽东大营那里肥的流油!以至于平国公府前三代的确是富得流油,但跟定国公府不同,平国公府只管自己人,不管那些伤残退伍了的老兵们如何,亲兵也只管一代,第二代都不问不问,后来就失了人心,我外祖家就上位了,但终究是曾经平国公的手下,我外祖父那一代还好,到了我大舅父这一代,我母亲就被设计了,嫁入了平国公府,生下了我,但我大舅父一直认为,我父亲并不想要我这个嫡长子,故而一直防备他对我暗下毒手。”
“等等,你大舅父不该防备的是你父亲的三位续弦吗?”田浩听糊涂了:“就算你父亲不喜欢你,也不至于……卧槽!虎毒还不食子呢!”
他话说到一半,就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就很不好了。
“你猜到了?”王破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这个聪明绝顶的人,已经想到了。
“你老子对你……不是,那李庶人对圣人……。”田浩磕磕巴巴,最后一拍大腿:“要不,你给圣人当儿子吧!反正都相互缺爱。”
一个父不慈,一个子不孝。
一个为了长子的事,肝肠寸断;一个为了生存下去,辛辛苦苦。
可怜,这俩人也太可怜了。
但更可怜的还在后头。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王破摇了摇头:“在命理司那么久,还有你说过的,跳出那个逻辑圈,再回头看一眼,就会有不同的发现,我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果然啊,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当年我母亲嫁入平国公府,有一些朝廷的影子,可能平国公也发现了什么端倪,他本就不爱我母亲,在我没有出生之前,他那宠妾就给我母亲下绊子上眼药,而他也给我母亲下了毒。”
“什么?”田浩惊得手里的瓜子都掉在了桌子上:“下毒?”
他猛然想起了,在皇觉寺的时候,他请医僧药慧大师父,给王破号脉,大师父就说王破中毒了。
“是,下毒,他需要我母亲的嫁妆支撑平国公府的开销,又不爱我母亲,不想她的孩子继承平国公的爵位,那个时候,他的真爱也有了身孕,诊断出十之八九也是个男孩儿,可他那个真爱是妾室,生的孩子也是庶出,按照朝廷礼法,庶出是不可以算作嫡出的,要想继承爵位,除非将这庶出的孩儿,记在原配发妻,正室夫人的名下,才能算是嫡出,才能继承爵位,所以他一个是想以庶冒嫡,又不想留下我这个正室嫡出的儿子,就给我母亲下了毒,可是他忘了,平国公府起自辽东之地,那我外祖家也是辽东人!”
“有一种毒药叫梅花寒,入水无色但会有薄荷的口感,但如果加入糕点之中,就会让糕点有一股梅花香气,女子服用之后,多数都会生女孩儿,且女孩儿生出来就天生自带体香,肤色欺霜赛雪而冰肌玉骨,他一心想让我母亲生个嫡长女出来,将来也好送入宫中,可惜,我母亲生了我这么一个嫡长子!”王破冷冷的讲述此事:“我母亲服了梅花寒之后,察觉到了不妥当,虽然及时的温补身体以保胎,最后平安生下了我,可我母亲与我皆中了毒,加上母亲郁郁寡欢,最后郁郁而终!而我,因为梅花寒的毒素,是自娘胎带来的,故而身上有一股子香气,很淡很淡,千万人里只有那么一个能闻得出来。”
说到这里,他特意看了看田浩,那个人就是你!
田浩吐了吐小舌头,嘿嘿一乐:“继续,继续!”
狗腿的给人换了一盏热茶,还把瓜子重新拿了起来,一个一个的剥开,瓜子仁儿放到王破的面前。
“我母亲陪嫁的人都是我大舅父精挑细选出来的,本身我大舅父就不同意这门亲事,要不是上头点头了,我母亲自己也乐意,这亲事根本成不了,我出生的时候,我大舅父亲自来了,知道了中毒的事情,将平国公打了一顿,还杀了他府里当时最嚣张的两个小妾,还有一些狗腿子,其实现在想起来,那些人都是他事先准备好的,给他那位真爱做挡箭牌的!”王破拿了瓜子吃了几个,喝了口茶继续道:“只是没想到我会受到牵连,他留下很多人手保护我们娘俩儿,但很可惜啊,他到底不在跟前儿,且高门大户的后院,其实是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好像是我说过的话?”田浩听这话怎么这么耳熟,颇有他的个人风范啊!
“差不多吧!”王破乐了一下,犹如春日娇花盛开,有一点点的惊艳之感,但犹如昙花一现,他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后来要不是辽东战事紧张,他也顾不得大兴城这边,我母亲也不会那么早就去了,而我幸好有他留下的人手照顾,才没有”早夭”,但也不好过,他的人手教导我武艺可以,但读书上真的没什么天分,而且我被困在后院,不得见人,平国公开始清理我母亲留下的人手,我再难自保,又听他想要用庶出的次子,顶替我成为平国公世子,想来个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又有小妾想要害死我,我干脆在一次凶险之中,用母亲留下的最后人手,逃出了平国公府,但在流浪的时候,差一点儿被人……后来是路过的大司命救了我,他看出来我不是普通人家的少年郎,我就跟他说了实话,他跟我大舅父竟然拿认识,还是好友的那种,他救我并且替我斩断了那些追着我的杀手们,线索全断!然后问我有什么打算?我就说想报仇,他给我大舅父去了信,我大舅父从辽东赶来了大兴城,大闹平国公府,带走了我母亲的嫁妆和他的那些人手。”
“大舅父见到我,就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的回答还是报仇!他就将我托付给了大司命,大司命说可以拜他为师,让我在命理司办差,只要办得好,将来不愁没机会,将平国公府收拾了,我就入了命理司,辛苦训练,武艺上有天赋,其实文上也有,只是文武不能兼顾,我一心想要报仇,只想练成高手,杀回去!”王破说的眼睛都红了。
“但是,王破,你想过没有,你的那些遭遇,是不是命理司事先安排好的呢?”田浩舔了舔嘴巴,在王破的诧异眼神里,头一次跟他分析了他三舅父的出身来历:“你看看啊,先不说多少年前,定国公府遭遇的这种事情,就说你父亲母亲那件事情,真的是凑巧吗?你的出生和遭遇,真的是平国公心有所爱造成的吗?还有任涯,金城侯其实没什么大用处,但是他有钱啊!可现在呢?金城侯府的产业,大多数都成了朝廷的矿场,平国公府可以说也收回了朝廷,如果不是定国公府丁家的人,性格耿直,且合家团结,估计现在也闹的不可开交了吧?如果三舅父真的成功上位,那么定国公府也收在了朝廷的手里……。”
王破被他这一番分析,惊的都掉了手里的瓜子仁儿:“这……不能吧?这布局也太大了!”
“你想一想,命理司对各家的安排,还分一二三等级呢!”田浩却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的对:“敢不敢回去查一下,命理司对平国公府和金城侯府原来的等级,是不是一级那种?”
作者闲话: 江湖有话要说:端午快乐!
第325章 冰山的一角
王破曾经说过,一级那种人家,他们收买的基本上都是继承人!
不是继承人也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二级就是嫁入或者入赘的外姓人。
不是夫人就是掌握中馈的那种说了算的人。
三级就像是定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三管家啊,各种管事的而已。
虽然说在府上没有什么大的权力,但你有什么事情,一般都瞒不过。
甚至还能知道这高门豪宅之内的各种龌龊事儿。
掌握你全家的黑料。
在必要的时候捅出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我看过,是一级……。”王破抹了把脸:“幸好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所以你看,一切都在别人的计划之中。”田浩无奈的道:“而平国公府其他人,你杀不了,上头也不会同意的,估计平国公府还有一些保命的底牌吧?”
“在辽东大营,有一些平国公的旧部,是我大舅父还不能掌握的力量,不过那都是一些老棺材瓤子了,就算不能掌握,他们也没多少年活头,一旦他们入土为安了,下一代就未必效忠平国公府了,这也是为什么,平国公非得要娶我母亲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嫁妆丰厚,更因为辽东大营的那点势力。”王破干脆什么都告诉了田浩:“那是平国公府唯一能掌握的一点隐藏起来的兵权了。”
到底还有三分香火情在,就像是定国公府在西北大营那里扎根了一样,平国公府在辽东大营里也是经营了三代人,才彻底被断了兵权,困在了大兴城,又被先帝给养肥了两代,这才有了王破这个变数。
“能下这么一大盘棋局的人,唯有天子。”田浩不客气的道:“而且不是这一代天子,估计从先帝开始就安排了。”
王破整个人僵硬的不得了:“原来,皇帝早就想收拾这些豪门勋贵……。”
“你才意识到啊?我早就跟我大舅父他们谈过了,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田浩叹了口气:“小人之泽,亦五世而斩。”
“可祖上?”王破无法理解,他们祖上都是为国尽忠的人啊。
“祖上如何,那都是上百年的事情了,何况如今圣人穷的连皇陵都断断续续的停工复工,偏偏各个世家豪门过得奢侈,换成是你,你没个想法吗?”田浩说话毫不遮掩,意思就是要点醒王破:“想一想,你在平国公府,一个平国公世子,过得不如你家的一个管事逍遥自在,你心里好受么?你还不是平国公呢。”
王破被这么一带入,顿时恍然大悟:“还真是,别说心里不舒服,当时我连杀人的心都有。”
就是当时他还小,没那个能力。
“是啊,将心比心,你那里才是一个国公府邸,你也只是一个国公府的世子,就这么心酸了,陛下可是有整个天下呢!”田浩道:“我可是听说,圣人日子过得可辛苦,三更眠五更起的,天下事儿那么多,连闹个天灾都得祭祀,大灾还要下罪己诏,什么玩意儿啊!天气变化无常,谁能为此负责?下罪己诏什么的不如快速有效的赈灾,少让黎民百姓,生灵涂炭。”
古代的一些处理天灾人祸的方式,真的很让人无语。
“而他如此辛苦,如此努力,换来的却是贫困的生活,啧啧啧!”田浩那叫一个怜悯啊:“他心态不崩塌,都是素质过硬了。”
一说到激动处,他就蹦出来好多新鲜词汇。
索性王破都习惯了,并且也能理解个七七八八:“是啊,你说的太对了,圣人不容易。”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田小宝看了看他的少爷哥哥,又瞅了瞅王破:“那个,任涯也是被人算计了吗?他母亲和外家,倒的莫名其妙,他仇恨那么大,杀了父辈所有人……是因为他被算计的最惨?”
“这……?”王破看到田小宝纯真的眸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田小宝一直是田浩当亲弟弟一样待的小少年。
心思单纯,性格善良。
但绝对不软弱!
“对。”田浩却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只是他知不知道这些事儿,我们俩也不清楚。”
田小宝点了点头:“哦。”
但是这会儿,他的脸上,却是若有所思。
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牛奶娘进来了:“晚饭要留王破、不是,要留平国公世子吃么?厨院今儿做腌笃鲜和水晶蹄髈,田白氏做口蘑菜心和八宝饭。”
“在这里吃饭吗?”田浩不确定王破会不会留下来。
虽然天色尚早,但是水晶蹄髈这道菜挺费时的,必须提前就开始做准备。
“不了,一会儿就要回去,我那边每天都乱成一团。”王破摇了摇头:“我只是抽空过来看看你。”
他是好不容易才抽出来的空闲时间,因为不确定田浩是否好了,他心里总是记挂着这个人,却不能说出口。
来这里的理由都是他深思熟虑过的,保证不会让人起疑。
“那你有事情就忙,想不开了就找我来,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田浩因为是当着牛奶娘的面,不敢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怕惊吓着牛奶娘这没见识的妇人,只好跟王破点到即止:“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就直接说,咱们也是同生共死过的生死之交。”
而且不止一次哦!
他还朝王破打了个眼色。
“好。”王破点头。
牛奶娘又道:“既然不留饭,那就带一些糕点回去吧。”
说着非花非雾进来,送了两个食盒子。
“什么呀?”田浩打开看了一眼:“哦哦,带回去吃也不错。”
是田白氏拿手的江南船点,口味清淡,做工精致。
“好。”王破还是点头,他觉得从这里带什么回去,他都能吃的放心。
如果有可能,他并不想离开,但是不行,时间差不多了,他该告辞走人了。
田浩送他到了东侧门:“你的身份,走大门足够了。”
“麻烦,离得远,没必要。”王破自己走的东侧门,因为东侧门离破军院近的很,同时,东侧门也离平国公府近的很。
“行吧,如果是正式拜访的话,从大门走,你现在身份不同啦,可以走大门!”田浩拍了拍他的肩膀,可哥们儿的样子:“不过咱们俩谁跟谁呀?是吧!”
“嗯。”王破点头,认真的看了田浩一眼,转身就走了,东侧门外面,等了一队人马,看起来,长相平平无奇,但是他们是跟着王破的人。
田浩被王破那眼神看的有些心跳加速,随后就看到跟着王破的这些人,训练有素。
不仅摸着下巴嘀咕:“天下为盘,世家为棋,好大的格局。”
每一个人都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