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王破:“你怎么知道?”
“昔年宫里曾有江南总督进献了一手艺奇巧的船娘,做了这么一份船点,可圣人当年没有中宫,故而这份糕点,只有圣人独享了其中的那只凤凰,其余的百鸟,各自散给了宫中妃嫔们。”王破指着那糕点道:“那一任的江南总督,恰好有一族妹也在宫中,乃是一美人,那年过后,那美人香消玉殒,船娘送回了江南过日子,而那一任江南总督,最后被抄家了,贪污腐败,本人亦被砍了脑袋,阖家发配三千里,去秦皇岛戍边了。”
田浩知道,这个时代的秦皇岛,那可不是什么风景名胜之地,乃是发配边关之人的流放之地。
“这是龙屁没拍对拍在了龙爪子上啊?”田浩吐了吐舌头:“她给我送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是女子,要做皇后?”
“不知。”王破越看这“百鸟朝凤”的糕点越来气,伸手就要扒拉它到地上去,田浩却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干什么?你真的要吃?”
他都要撒泼……哦,不是,发飙了。
“这里下头有个东西。”田浩赶紧扒拉开他的手,将食盒子上层挪开,下头却是一个空白封皮的信封。
“嗯?”王破将信封拿了出来,打开里头是一张粉红色的信纸出来,酸溜溜的道:“这是给你的桃花笺啊!”
田浩轻咳一声:“看看里头写了什么?”
他可不敢接这个茬儿啊。
第629章 世间自有痴情人
桃花笺,后世人将其笺命名为“薛涛笺”,这也是后来诗词中常见的“红笺”的由来。
小山曾说:“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深情不可言尽,感动了世间多少人,后来“红笺”便成了一种意象,专指写给情人的信笺。
纳兰容若曾说“拨灯书尽红笺也”也是此意。
据说粉红色的这种薛涛笺,也之所以叫“桃花笺”,乃是用女孩子的胭脂水粉作为染料,让纸张呈现粉红色,犹如桃花一般灿烂夺目,又充满淡淡的馨香之气。
而一般女子用这种纸张,都是给丈夫,或者是情郎的好么。
且都是新婚的女子给丈夫,上了年纪的极少用啦。
说白了吧,这是一封,纯粹古代的“情书”啊!
谁收到了这样的桃花笺,谁就要走桃花运啦!
王破看了几眼后,脸色阴沉的厉害,顺手将桃花笺就丢给了田浩:“啧啧啧!”
“你干嘛呀?”田浩莫名其妙的接住了这张桃花笺,感觉手都有点麻了,很明显啊,王破这是用上了力道,叫田浩有了不好的预感。
“世间自有痴情人。”王破说这话的时候,全身都跟硫酸似的,在噗噗的冒酸气。
田浩拿了那张桃花笺,上头竟然用梅花篆字写了一篇《竹下排律》,说的是有一名门贵女,因在竹林间,偶然瞥见一翩翩佳公子,才华横溢,英俊非凡,又灵动异常!便有了个好印象,回去后偶得了家里父母长辈们的话,欲将她许给那位公子,自此女子便情根深种,日夜惦念,梦里都是情意缠绵,白日尽得相思,谁知她等着盼着,那公子却一直未上门提亲!
她倚窗看春花,独等人憔悴。
猜测公子是否另有良缘?亦或者已寻得佳人为伴?
她的一腔温柔,一缕情丝,可否能得到回应云云。
田浩咽了咽口水,看着已经黑气罩顶了的王破:“不是,这跟我没关系啊!我、我上哪儿说理去啊我?”
“我今天就去杀了她!”王破想到的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把一切威胁都消灭掉。
只要杀了那个沈家女,田浩就没人跟他抢了。
“哎呀呀!”田浩赶紧小考拉似的抱紧了王破:“我们还不知道,这沈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沈家的这位大小姐,是得到了父母之命,与我这样,还是自己的意思?一个高门深宅里的大家闺秀,不能那么没成算。”
“那就不搭理她?”王破不甘心。
“不行啊。”田浩讨好的亲了亲他:“正确的说,装什么都没发生最不好。墨菲定律知道吗?当一件事发生了后,你不去处置,只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最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啦!”
“那你说怎么办?”王破不开心。
用脑袋使劲儿蹭了蹭田浩,田浩被蹭的心都软成了一汪水:“放心,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旁人谁也夺不走。”
“那我也生气。”王破还是醋的。
“好好好,我哄你开心,不生气了哈!”田浩干脆丢下那张桃花笺,专心致志的哄人。
最后那套“百鸟朝凤”的船点,田浩一个都没吃到嘴里,就不知道去了哪儿,被谁给享用了。
然而第二天,那管事娘子又来了。
这次送来的食盒子大了许多,打开一看,田浩乐了:“是个大件儿啊!”
可不是个大件儿么。
这食盒子里装了个好大的船点,做成了船的样式,里头各色船点拼凑出来一副《江南烟雨行舟图》,还有用蜜糖扫底,芝麻粘上去的两行小诗:
舟行江南景入盘,五色点心为相传。
相,乃是相思之意。
王破又有了杀人的冲动。
可是田浩却给了他一个淡定的眼神。
王破就老实的坐着了。
“江南糕点的种类动辄上百,且制作繁琐,讲究颇多。”田浩看着这些糕点:“除了日常食用外,还会用于时令庆祝、祭祀祈福。光是手工上就分了揉捏、擀压、盘卷、立塑、嗑印、镶嵌、点绘、晕染等造型手法,没有十年八年的专业研究,是做不出来这样好的糕点。”
那管事娘子张了张嘴。
田浩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侃侃而谈:“除了这造型,色彩也很重要,传统的江南糕点用天然色素着色,从小麦叶、红米、蒲公英、南瓜、赤豆中分别提析出绿、红、棕、黄、紫色,再通过卧、套、透、喷、刷、点、印等加工手法,可以获得丰富的色彩效果。”
王破跟他太有默契,一唱一和的问:“如何说?”
田浩一乐呵:“比如这单色、缀色、配色……。”
又分了什么“卧色”与“透色”等等,说的头头是道。
仿佛他非常专精这种事情一样。
最后田浩总结了一下:“这手艺非二十载时间不可得。”
“没有那么久!”管事娘子可算是逮到机会开口了:“世间自有那天资聪慧之人……。”
她本想炫耀一番的,但是想到自家小姐还没出门子呢,若是被人知道了不好,于是改了一下口风:“学什么东西都快。”
“那也得长年累月琢磨这些东西,才能有如此手艺。”田浩赞叹不已:“再厉害,也得有十年光阴,仔细琢磨这些,才有如此成就。”
那管事娘子,又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不对啊!
王破也察觉到了田浩的意思,忍不住心情超级好。
田浩的意思很简单,若是承认这糕点是沈家大小姐做的,那这沈家大小姐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十年如一日的琢磨糕点,还是琢磨的船点,不说是个吃货,也差不多了。
闺阁女儿都有一手绝活,厨艺,绣工等等,不一而足。
可若说不是,那这十年光阴,就用来学着做船点,是要干什么?沈家不至于连自家女儿都养不起,要送女儿去做船娘,在画舫上给人做船点为生。
不管怎么说,是将人“普通”化了起来。
田浩已经从沈家大小姐那首才华横溢的诗词里看出来了,此女心比天高,且才情不俗,王破又说容貌十分出色。
那多半是天之骄女了。
这种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子,容貌身段都是不重要的,因为几代基因改良,肯定错不了。
可是若在才情上说事儿,就一戳一个准!
她可以技不如人,但是绝对不会接受,被人说平庸或者是无能。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显然,那管事娘子也是知道自家小姐脾气的,所以愣是没敢说旁的,怕说错了话。
最后只好礼节周到的告辞离开了。
反正这是她惯有的姿态,田浩仿佛没有察觉似的,等人走了,他才哈哈大笑起来:“活该!”
一副神气活现,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
王破心情超级好:“你呀你呀,何必呢?”
“你心情好了吧?”田浩心说我也不想的,但是没办法,于公于私,他只能或者说是必然要对付素未谋面的沈家大小姐了。
“尚可。”王破还嘴硬,殊不知自己全身上下那股子欢乐劲儿吧,不比田浩的少。
“居然这样的单相思也能有市场,人都没见过……你说她怎么想的的啊?”田浩看着那船点:“手艺是真不错,说一句巧夺天工亦不为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不是我的菜!”
“那你可以不可惜。”
“虽然有的人,喜欢不是自己的菜,也要扒拉扒拉,但我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那种。”田浩非常认真地跟王破保证:“真的,比珍珠都真呢。再说了,这女孩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科的当心一些。”
“这沈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养女儿的。”王破把人往上抱了抱。
“应该说,这沈家到底意欲何为?”田浩却道:“只怕这位沈家大小姐,并非心血来潮,所图为何,我们尚未知晓。”
“你想怎么办?”
“明儿就说,我们要启程走人了,去哪儿别说,但是要离开江南是真的。”田浩跟王破商议:“看他们要出什么招。”
“好!”
俩人就此说定,于是第二天,就有田府的人出门去采购一些东西,顺便有人打听事儿,他们就说了,少爷、哦,不是,老爷要走了。
去哪儿?
没说。
但是离开是肯定的,而且不在江南地界。
众人都猜测,要么回大兴城,要么回西北。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啊?”有人不甘心的打听:“这才回来多久啊?”
“我们家老爷回来一个是清明祭祖扫墓,一个是举办及冠礼,都过了还不走?每日那么多事情等他去处理,这几日光看着西北和大兴城来往的信使,累得慌。”
还有人赞同的道:“是该回去,这老家也看过了,过几日热了又该遭罪了。”
这风放出去,田府也的确开始收拾东西了。
田浩还跟王破猜测:“你说第一个登门的人会是谁?”
“不好猜。”王破是真的猜不出来,但是很快,他们俩就知道是谁了。
李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