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山直言道:“那自然是好的,虽说认识不久,可大哥看他是个靠得住的,人直爽又肯帮忙出力,好着哩,大哥我要跟他做一辈子兄弟。”
叶溪不说话了,默默的用指尖剥着玉米,嫩黄的玉米汁浸染到指腹上,他心里默默道,难道自家哥哥就不能想着和他做一辈子亲人么,怎么脑子里就想着做兄弟。
他不想再和大哥说话了,准备好了做饭的食材,叶溪便钻进灶房忙活了。
舂出来的新米还泛着青草的米香,只需要用水淘洗一遍,便放在甑子里蒸上,短短一会儿,米香便随着水蒸气散了出来,满屋都是香味儿。
笠起来的米汤待会儿得用来箜饭,叶溪用菜油翻炒了一会儿腊肉丁,等到肉丁表层泛金黄的焦色,便倒入土豆,玉米粒,豌豆,一起用油煸炒。
最后在上面铺上一层刚箜起来的米饭,沿着锅边倒一碗浓白的米汤,盖起锅盖,只需慢慢小火焖制。
光有饭还不行,还得做菜,这几天菜园子的菜是吃也吃不过来的,叶溪就摘了几个茄子,用肉末和酱油焖上了茄子,淋上半碗水淀粉,撒上一把蒜末。
干炕辣椒做好的时候,箜饭就已经好了。
叶山在屋外都闻见了香味儿,狠狠吸了一鼻子,“溪哥儿,今儿的饭真香!”
叶溪笑着掀开了锅盖,热气与香味铺面而来,箜饭油润香亮,最下面一层还起了一层金黄锅巴,酥香的很,一咬嘎吱的脆。
“大哥,你去堂屋用饭,我给阿爹他们送饭去了。”
叶山回道:“哎,待会儿碗灶我收拾了就行。”
“行的。”叶溪便用饭篮子装上了碗筷提着去送饭了。
正午的太阳烤的人皮肤疼,等走到田里的时候,叶溪已经出了一背的汗,晶莹的汗水顺着雪白的脖颈往下流。
“开饭啦。”他站在田埂上朝地里的人挥手。
叶阿爹扔下手里的镰刀,冲旁边正卖力的林将山道:“林小子,你这浑身的力气还没使完?走,吃饭去,下午再继续干。”
林将山的脖子手臂晒得黑红,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行,下午接着干。”
叶溪在树荫下铺了竹席,将竹篮子里的饭菜摆了出来,刚拿出来,饭菜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勾的人肚子叫止不住的咽口水。
叶阿爹等人去旁边的河沟里洗净了手,回来看到饭菜,叶阿爹哟了一声:“今儿是箜饭?这好,油水大又顶饱。”
从篮子里给每人盛了一碗,递给林将山的时候,他低声道了句谢,说实话,他还没有吃过这种饭,北洲少稻米,一般也就是蒸着吃,少有其他的吃法。
而叶溪做的箜饭,色泽金黄,里面还有玉米粒豌豆等配料,和着锅巴一起,越嚼越香。
不自觉间,他就吃下了一整碗,叶溪在旁边见他碗底空了,便又用勺子给他添了些。
林将山笑道:“来帮你们割稻子,反倒是吃了你们不少饭,是我占便宜了。”
叶阿爹嘿了一声,大声道:“你帮了我家这么大忙,两碗饭还吃不得了,以后天天来家里吃也是使得的。”
刘秀凤附和道:“家里虽不富裕,米饭还是管够的,溪哥儿厨艺好,做的饭菜也是能下口的,不是我自夸,我家溪哥儿做的饭方圆十里少有人能比得上。”
叶溪见自家阿娘这般夸赞自己,不禁脸红的阻止道:“阿娘,可忒笑人了,哪有这般自卖自夸的。”
刘秀凤捂嘴笑:“嘿,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还先害羞上了,若是旁人我断不会这般说的,可林小子又不会笑咱。”
叶溪耳朵尖也变得微红,端着碗坐旁边儿低头不说话了,阿娘莫不是真看上林将山了,想让他坐哥婿,可自己如今这模样,怕是别人不肯的。
林将山笑道:“刘婶婶说的对,叶溪他的厨艺很好,我第一次吃到这般好的吃食,浑叫我差点把舌头吞下去了。”
叶溪耳朵变得通红,撇眼瞪他:“你也打趣我!”
林将山:“还不叫人说实话了么。”
叶溪:“那你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还在不在,怎么没有吞下去。”
林将山笑道:“怕是再吃上一碗,就真吞下去了。”
叶溪瞪他:“你可真会打趣人!”
林将山:“如今真心夸人也有错了么。”
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的斗嘴,惹得刘秀凤叶阿爹在旁边大笑不已。
叶溪一把夺过林将山手里的碗,塞进篮子里,“为了你的舌头,还是别多吃了。”说完,提起篮子就要往家回。
边走边气鼓鼓的想,这个人以前还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的闷葫芦,怎么现在这嘴如此厉害了,难道以前都是装的么。
夏风吹的田里的稻浪翻滚,树荫下的林将山将眼底的笑意落到田埂上那个往前走的背影上,树叶哗啦响动,树上的蝉鸣更加急躁尖锐,声声入夏。
*
有了林将山的帮忙,叶家的稻子很快就收完了,这段时间林将山天天到叶家的田里做活儿,倒和村里人渐渐有了来往。
村里人见他做事肯干卖力,不似那种作奸犯科的滑贼,田间地头遇上的时候倒是也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了。
云卷云舒,山里的日子就过了。
大哥叶山的脚伤已经愈合,却还是要养段时间的,叶阿爹刘秀凤最怕的就是会落下病根,若是以后走路跛脚,那再给他说门亲事便是难了。
为了这事儿叶阿爹和刘秀凤愁了好几天,叶溪也担心自家大哥的伤,眼看着天气热,伤不容易好,一不小心便要发炎红肿。
他特地去找了郎中问,村里的郎中说这是伤了根筋了,急不得,若是想恢复如初,怕是要细细将养。
最好的法子就是用三七和透骨消,透骨消他这儿倒是有,就是那三七不易得,让叶溪去大药铺里问问,最好得要那五头以上的。
自家大哥待自己那般好,叶溪就是想着法都要给弄来,隔日他便去了一趟镇子,想着去药铺问问三七怎么个卖法。
结果一问价,竟然要一两银子一钱三七,这东西可不是天价么,俗话说的好,穷人生不起病,如今看来还真是。
叶溪掏不出银钱来,只能悻悻而归,结果刚出了铺子,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大哥?”叶溪喊道。
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林将山已经和叶家人很熟络了,叶溪也改口叫一声大哥。
林将山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便停下脚步来,回头一看,叶溪带着面纱吟吟的站在身后。
“你怎在这儿?来赶集?”他问道。
叶溪摇了摇头,“来药铺子里问问三七,我大哥不是脚伤还没好么。”
“问的如何?”
“太贵了,我攒的银钱完全不够的,只能再回去问问村里的郎中,看有没有其他法子。”
林将山点头:“三七是个消炎治伤的好药,我以前在军营的时候,军医给的创伤药据说就是三七制的。”
叶溪叹了口气:“东西是好的,就是价钱也贵着呢,林大哥上镇子来做什么?”
林将山拎起自己手里的东西回道:“山里逮了两只野兔,来换了点钱,给家里添些盐油等日用。”
叶溪看着他提着的油纸包,不由笑了下:“你家里的盐确实挺费的,是得多买。”
做的饭那么咸,可不费盐么。
林将山愣了一下,似是没反应过来,看着叶溪眉眼笑的弯了起来,他才明白,这是在在打趣他的厨艺呢。
他摸了摸鼻子,跟着笑了笑。
街上的人群熙攘,旁边赶着骡子的人不小心撞到了叶溪,叶溪身子一歪就要朝前扑去,林将山见了,伸手去扶他。
下一秒,叶溪便扑进了林将山的怀里,而林将山的手还护在他的背上。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了,不小心撞到汉子你家的夫郎了。”赶骡子的人大声致歉道。
叶溪一听,红了耳朵,连忙从林将山的怀里出来,脸颊似乎还残存着他炙热的体温。
林将山低声说了句:“刚刚那是下意识之举,不是要占你便宜。”
叶溪低垂着眼眸,轻声回道:“我晓得的。”
第14章 这里是山秀村
日头正中了,集市的人渐渐散了,叶溪去买了一些针线,便跟着林将山一起往回走了。
这个镇子是附近最大的,周围的村子都来这儿售卖货物或是采买家用,官道上走着不少人,有专门赶牛车拉人的,三文钱一个人。
还有更好一点的马车,跑起来比牛车快,也没有那么颠簸,只是价钱更贵些,得五文钱一个人。
有走不动的老人儿,或是带着娃崽的妇人,便会掏钱坐上一回,大多数的人还是靠着自己的双腿走回去。
叶溪向来是舍不得花钱坐车的,林将山腿脚快,走起来轻松的很,一点都不累,但他腿长,比叶溪的步子大,因此得特意放缓些脚步。
“你阿哥的事儿你也勿要忧心,铺子里贵,说不定山上有,咱们可以去寻寻。”林将山边走边道。
叶溪眼睛亮了亮,“真的能寻到吗?若是有,那我大哥的伤就有指望了!”
林将山也不敢将话说死,只回道:“山秀村的大山里有不少草药,至于三七我是不认得的,但我想这里人杰地灵,寻个一两株还是有指望的。”
叶溪迫不及待的想去山里了,若是能找到,那银子也省了。
林将山看出了他的想法,低声警示道:“山里虎狼虫蚁遍地都是,你若是不常进山那便不要独自去,进去容易出来难,我自是会带你去的。”
叶溪点了点头,他们村子里以前就有几个人进了山一直没下落了,这也是为什么猎户的日子过的好的原因,大山里好东西多,可不是谁都有本事拿的,常年混迹山野的猎户才知道在山里如何活下来,旁人去了诸多凶险。
“那又得烦你帮我一次了。”叶溪道,自从遇见了林将山,他好像就一直在帮自己。
林将山抿了一下唇,似乎有些难言,吞吞吐吐半天,才道:“你能再给我送上一罐咸菜么?”
说实话,他这些天儿都没怎么吃过饱饭,以前囫囵一口对付就得了,可自从在叶家吃了那些天,嘴巴似乎就被养叼了,以前硬邦邦的馒头他说咽便就咽了,如今却是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吃不下去了,连带着自己做的那些黑糊糊软烂的菜也没办法将就了,竟让自己几天没有饱过腹。
今日说是来集市上采买的,实际上是去面摊上吃了三大碗面条。
叶溪看他道:“你喜欢吃,我尽管给你送就是了,都是自家菜园子的菜,做多少坛都是有的。”
林将山淡笑了下,“怕是我的嘴就是被你家养叼了,以前有口吃的就行。”
叶溪想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做的饭是太难吃了。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些闲话儿,一直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便走回了山秀村。
叶溪推开篱笆门让林将山进来喝口茶水,他站在院门前摇了摇头:“家里还有活计没收拾,就不喝了。”
叶溪嗯了一声,手扶着篱笆门道:“那咸菜做好了替你送过来。”
林将山微微点了下头,便提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叶溪回了屋里,先去铡了一背篓的青草倒进鸡舍,又用扫帚扫了一圈儿院子的落叶,料理好了家里家外,这才坐到院儿里的树荫下开始用干稻谷搓草绳编草鞋,庄户人家要在地里干活,是穿不得布鞋的,一来不经穿二来要粘泥,实在是没有这草鞋实惠方便。
家里刚割了稻子,干稻草正充裕着,能把阿爹和大哥的旧草鞋全换了,还可以预留几双备着,草鞋虽是不值钱的,但在集市上也是要十文钱一双的,农户人家的钱不就是这样一文一文攒下来的么。
叶溪的手巧,编的草鞋规整又软和,不一会儿就编了两双出来,刘秀凤去村里磨完面回来,推了篱笆门就见她一脸阴沉。
叶溪抬头看她,“阿娘?”
刘秀凤将面袋子放回灶房的橱柜里,出来后一屁股坐在叶溪身旁的椅子上,脸色不好看道:“上午我去村东磨面去,遇到了村里几个婶子,你猜她们跟我说了件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