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儿子受欺负,贺代光报名时说了一大通好话,拜托老师多多照看贺
聪。自己的儿子,
贺代光哪能不上心。
对方当时义正言辞地表示他会对班上的同学一视同仁,
贺代光信了,贺聪告诉他同桌讲他坏话时,贺代光还教育他要听老师的跟同学相亲相爱。
“老子信了他的邪!”贺代光呸了一声,“敢骂老子儿子乡巴佬,老子倒要看看他爸是多大个干部。”
困山村靠山,山里养出的汉子性格颇有几分彪悍,贺代光昨晚气得半夜没睡好,若不是刘盼娣将他劝住,他今儿绝对要找学校讨个说法。
贺代光不怕干部,但怕事情闹大,万一学校不肯收贺聪,反倒弄巧成拙了。
见贺代光只是嘴上骂骂,没有真动手的意思,贺岱岳省了省心:“小聪不是会撒谎的孩子,下次他再讲什么光哥你得重视。”
“我晓得了。”贺代光讪讪地抓了抓裤腿,“饺子很好吃,小聪让我代他谢谢你。那啥,家里该做好早饭了,我先走了,听桂平叔你要上工,待会儿我来喊你?”
“行。”贺岱岳点点头,随即二人同时转身离开,贺岱岳锅里熬着稀饭,莫给他烧干了。
幸好灶里的柴架得少,烧完火自动熄了,贺岱岳盛出稀饭,从坛子里抓了撮酸豇豆切碎,当佐粥的小菜。
忙完褚归刚好起床,贺岱岳提及今日上工,褚归愣了下:“中午饭我来做吧,你别请假提前收工了。”
贺岱岳十六岁的时候日日拿满工分,没道理退了伍反而比从前差了,传出去像啥话。
家里其实不缺贺岱岳挣的几个工分,但他毕竟回村三十来天了,再不上村里人面前活动活动,大伙该以为他彻底残废了。
贺岱岳自是应好,吃过早饭在井边提水洗了衣服,褚归上自留地摘了茄子和青椒,准备中午削两个土豆一块做地三鲜。
昨天包饺子面短了点,剩了碗馅,煮个丸子汤,配道凉拌黄瓜,齐活。
褚归向贺岱岳展示了他中午的菜单,贺岱岳见他篮子里或青或红的辣椒,对地三鲜持反对意见。
“为什么不行?”褚归觉得他的菜单没什么问题,地三鲜他在京市经常吃,凭啥不行。
“太辣了,你吃不了。”贺岱岳将褚归摘的大辣椒挑拣到篮子里,双城本地的辣椒品种个顶个的辣,他做菜时通常放一两个提提味,褚归摘了小半篮子,能辣死个人,“芳嫂寄了菜椒的种子,明年开春我种一些,到时候让你吃个够。”
褚归妥协将地三鲜改为了地二鲜,贺岱岳提醒他用刀注意点,小心切手。
茄子土豆滚刀块,凉拌黄瓜是拍的,哪来的风险,褚归推了贺岱岳一下:“光哥喊你了,你赶紧上工去。”
打发走唠唠叨叨的贺岱岳,褚归把收音机提到堂屋给潘中菊解闷,他在隔壁卫生所,潘中菊有啥事叫他便是。
上工的集合点依然是老院子,贺岱岳清楚地记得他六年前最后一次上工,一个人割了两亩地的麦子。集体干活,许多人混在队伍里磨洋工,贺岱岳的两亩地抵三个人的正常劳动量了。
那时他参军在即,每天想着多干一点活,多给潘中菊攒点工分,年底多分点粮。杨桂平当着全村的面表扬了他,以激励大伙干活的积极性。后来他人在部队,村里当年的劳动标兵依旧落到了他名下。
“我说得没错吧,山娃子绝对是最先一批到的。”
老院子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杨桂平笑着叫贺岱岳到他跟前,“欢迎我们的劳动标兵。”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王支书打趣贺岱岳六年没下过地,怕是忘了农活要咋干了。
贺岱岳颠了颠锄头:“忘没忘支书你待会看看就知道了。”
杨桂平吹响了上工的哨声,鉴于贺岱岳六年后首次上工,他将其与贺代光分到了一组,两兄弟之间好有个照应。
村里的活不外乎田里的跟地上的,贺岱岳与贺代光负责翻地,他挖土的动作完全不见生疏,锄头使得十分利落。
劳动标兵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哎,山娃子下地大家果然不一样了。”杨桂平站在地头上感叹,回想当初贺岱岳参军前的日子,有他带头,村里人干活的效率那叫一个高。
道理很简单,拿割麦子举例,所有人干同样的活,贺岱岳一人一天割两亩地,拿满工分,其他人要是割半亩,那摆明了没认真工作嘛。
少了贺岱岳,满工分的标准降至一天一亩地,割半亩的能说他不认真吗?不能,因为半亩是大多数人的水平。
他干一天割半亩拿八个工分,我干一天也是八个工分,那我凭什么要多割呢?
转眼间贺岱岳往前翻了两米,磨洋工的人不得不加快了挥锄头的速度。杨桂平看得眉开眼笑,对了对了,人人干活都勤快点,粮食何愁不增产。
日头越挂越高,地里的人干得热火朝天,村里的屋顶陆陆续续飘起了青烟。褚归掩上卫生所的门,开始着手今天的午饭。
重生以来第一次独立做饭,褚归的颇有些手忙脚乱。灶里的火大了,沥米的时机迟了几分,蒸出来的米饭软了些,丸子汤里的丸子不知为何散了,地二鲜跟凉拌黄瓜勉强合格。
褚归把一中午的劳动成果端到桌上,站到院子里往外张望贺岱岳的身影。
“你下地了今天家里谁做饭?”收工哨响,贺代光方想起这茬,“二€€眼睛好了?”
“没,今天褚归做饭。”贺岱岳扛起锄头,步子迈得虎虎生风。
谁?贺代光怀疑自己听岔了,小跑着跟上贺岱岳追问:“褚医生给你们做饭?他会做饭?”
“当然。”贺岱岳表情骄傲,将褚归的厨艺大夸特夸。贺岱岳愈发好奇了,褚医生的手做的饭一定与众不同吧。
发现贺岱岳马上到家,褚归笑意流露眼底,他关了收音机,扶潘中菊转移至吃饭的长凳。
贺岱岳带着名为贺代光的挂件进了屋,后者非要亲眼瞧瞧褚医生做的饭长啥样。瞧完打了声招呼,一溜烟跑了,他急着回家分享褚医生会做饭的消息。
贺代光的来去匆匆弄得褚归一头雾水,贺岱岳甩甩手,讲了两人的对话为褚归解惑:“光哥觉得我骗他的。”
他做顿饭而已,啥骗不骗的,莫名其妙。对自己“活菩萨”身份一无所知的褚归反省着他厨艺的不足:“饭太软了。”
“没关系,我喜欢吃软饭。”贺岱岳脱口道,凡是褚归做的,他都喜欢。!
第72章
九月份的农活相对清闲,早早下了工,想到今晚要做的事,贺岱岳看褚归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褚归在桌底踢了下贺岱岳的腿,饭桌上呢,收敛点。
“床晃得太厉害了。”褚归噙着眼角被硬生生逼出的泪水喊停,一半难耐一半难堪,木床的吱呀声吵得他提心吊胆,怕传到隔壁去。
贺岱岳抱着褚归下了床,反正他力气大,托几个小时轻而易举。
木制衣柜的表面沾了湿意,斑驳的指印混着药膏之类的复杂液体,褚归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在疾驰的马背上颠簸。
大三那年暑假学校组织师生前往牧区义诊,下了火车,他们乘坐的大卡车半路出了故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牧区常有野狼出没,领路的干事让他们在车上等候,称过了约定的时间,牧民会沿着路找过来。
奔腾的马蹄扬起草尘,在师生面前停下,卡车的故障暂时无法解决,经过商议,决定让牧民骑马带他们。
牧区的马体型矫健肌肉紧实,马背高度与褚归的肩膀持平,贺岱岳被牧民拉上马,双腿紧张的夹紧马腹。
缰绳抖动,骏马迈着四肢踢踢踏踏地跑了起来,褚归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上下起伏。
胆子大的男同学追求刺激,请求牧民骑快点,身下的马骤然疾驰,落下时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跌碎了。褚归颠得腰酸腿疼,下马时失力的双脚踩到地面险些摔倒。
贺岱岳亲了亲褚归失神的眉眼,喂他喝了水补充流失的水分,然后抱着他到澡房清理。上辈子在男男方面两人均是新手,纯凭本能摸索,褚归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贺岱岳打着手电筒检查了一番,虽然红了点,但没受伤,比他们上辈子的第一次好多了:“当归真棒。”
他松了一口气,褚归尚未完全缓过劲,捂着小腹,仿佛某个东西还深深地嵌在身体里。
二十几岁的贺岱岳跟三十几岁的贺岱岳一样横冲直撞的,让人难以招架。
祖传的药膏发挥了作用,加上他走山路锻炼出来的体质,褚归醒后除了肌肉轻微酸痛外并未觉得多难受,大概是年轻,恢复得快。
贺岱岳细细关切褚归的感受,发现他没有逞强后放下了心。
生活和谐的贺岱岳干起活来越发有劲了,贺代光跟他做了半天搭档,下午毅然决然让杨桂平把贺岱岳单独分一组,做贺岱岳的搭档忒辛苦了,老天爷作证,他一个干了十几二十年农活的人,昨天晚上躺下喊肩膀痛。
贺代光换到铁蛋爸的队伍,去之前拍拍贺岱岳的肩膀:对不起弟弟,不是哥哥不喜欢你,是哥哥身体真吃不消。
一个人一组便一个人一组,贺岱岳无所谓,他一门心思干活,不需要谁同他说话解闷。
连续和谐了三晚,第四日贺岱岳洗过澡习惯性地拿出药膏,原本满至瓶口的罐子中间明显空了一块。
“今晚不做,我明天得去公社。”褚归一句话浇灭贺岱岳的幻想,“早
点睡。”
“哦。”贺岱岳悻悻放下药膏,凑到褚归身边,“用手行吗?”
褚归用沉默告诉贺岱岳答案,天天弄不利于养身,要节制。
“你明天在公社待多久?”贺岱岳熟练地抬起褚归的脚搁到腿上帮他按摩,“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你上你的工,我忙完就回来。”褚归干脆拒绝道,收了腿拉着贺岱岳的手搁到腰上。贺岱岳心领神会,力道适中的揉捏,褚归舒服得直哼哼。
褚归上公社的目的有二,一是寄信,做药膏的药材品类复杂,其中关键的几味很难通过常规途径获得,他又不便找大师兄他们,怕褚正清知道了不好交代,所以他寄信的对象是大学时期的一位关系好的同学,对方在海城的医院工作,与京市相距上千公里。京市到处是熟人,太麻烦了。
二是到卫生所给巡诊的病人复诊。
既然要上公社,褚归顺路送了村里上学的小孩。小孩们走路可不像大人那样正经,一串小孩你追我赶的的,耳朵里满是他们的打闹声。
贺聪紧紧跟着褚归,不跑不跳的,短短月余的时间,褚归已成了他心中最喜欢的人,和刘盼娣、贺代光、贺大伯、大伯娘、贺爷爷、贺奶奶并列第一。
“村里念书的只有你们几个吗?”捡知了壳时褚归几乎把村里五六岁以上的小孩见了个遍,前方路上的不足十分之一,困山村的教育普及率竟然如此低下。
“不是的,村里上学太远,他们住外婆家去了。”娘家离镇上近的,开学通常会将孩子送到娘家,背点粮食当生活费。
大牛慢下脚步,曲着手指数村里上学的人。谁谁二年级,谁谁一年级,谁谁念了两年不念了,他年纪不大,记得倒是清楚。
村里的小孩基本上念个两三年就不念了,要么成绩差,被认为不是念书的料子,要么家里穷,供不起继续念书,能念到小学毕业上初中的是少之又少。
并且上学的孩子里以男生居多,村里人的普遍观念觉得女孩子长大了要嫁人,是别人家的,没必要花冤枉钱,不上学还能多帮家里干活。
小学的学杂费一年要一块五呢,快抵两斤猪肉了。
说说闹闹到了学校,一堆小孩冲褚归挥手:“褚医生再见。”
“进去吧,上课认真听讲。”褚归目送他们进了学校,路过的学生老师纷纷投来好奇的打量。
褚归在校门口稍站了一会儿,见小孩们进了教室方转身离开。
巡诊虽然已经结束,但巡诊的影响仍在持续扩散,周围公社的求医者慕名来到青山公社请褚归治病,进卫生所一问,方知晓褚归不在卫生所上班,而在青山公社下辖的困山村。
有人失落离去,有人打探困山村的方位,然而蜿蜒曲折的山路哪是一两句话能指明白的。不是困山村本村或者跟村里常来往的,贸然进去许是会迷路。
山路拦住了求医者的脚步,寻不到褚归,他们退而求其次,找上因参与了巡诊而跟着出了场风头的张川与田勇两
人。
然而世间病症何其多,
张川他们在巡诊中不过浅浅沾了汪洋的一捧浪花,
其他公社来的病人大多是在本地卫生所或者县卫生院治疗无果的,他们哪有本事接诊。
田勇是个实诚人,治不了便道歉,病人和家属眼里希冀的光瞬间暗淡,张川不忍,告诉他们褚归明日会在卫生所坐诊,他们届时可以早点过来。
张川的话换来了连声的感谢,待病人走后,田勇犯了嘀咕:“我们这样没经过褚医生同意直接说,是不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