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杨朗摇头道,他没去养殖场,吴大娘看着挺着急的。招待所在火车站左边,杨朗刚想左转,瞥见褚归侧身向右。
“你走路来的?带手电筒了吗?”向右是回青山公社的路,养殖场的猪病因不明,贺岱岳需要他。
杨朗借了自行车,手电筒是贺岱岳提醒
他带的,仿佛料到了褚归的每一个反应。
天在杨朗骑着自行车进公社后黑了下来,和杨朗还了自行车,褚归湿着汗踏上山路。
万籁俱静,杨朗肚腹轰鸣,褚归面露抱歉,从行李中翻找出一包饼干:“对不住,害你跟着受累了。”
€€,褚医生你都不累我累啥。”林子里暗,杨朗没特别看清褚归递的东西。饼干进嘴,浓郁的奶香与甜蜜的滋味令他忘了咀嚼,酥脆的饼干在唾液中柔软地融化,杨朗咕咚吞咽,低头瞧手里的饼干包装。
杨朗吃过的饼干虽然不多,却并非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他现在吃的饼干绝对是高级货。
“这饼干很贵吧?”杨朗依稀看到了几个字,是他从未听闻的。
“我奶奶装的,你吃就是了。”饼干包装上印着外文,安书兰他们不会买外国货,估计是别人送的。
杨朗吃了半包,浅浅填了肚子,以他的食量,一次性吃个三四包不在话下,但外国产的饼干太稀罕了,他不好意思吃光。
“褚医生我够了。”杨朗递还剩下的半包饼干,嘴里恋恋不舍地咂么,真香甜啊。
一包饼干而已,哪至于吃一半还一半,褚归叫杨朗拿着,随他怎么处理。
“谢谢褚医生。”杨朗欢喜地收了饼干,打算带回去让家里人尝尝。
夜风驱散了白日的炎热,壶里的水倒空了,两人走得口干舌燥,尤其是吃了饼干的杨朗。
所幸路上有山泉,脸盆大的一汪清潭倒映着稀疏的月影,枯叶打着转,杨朗拂了下表面,请褚归先喝。
“你喝吧,我不渴。”褚归咽咽干涩的喉咙,对自己的身体持怀疑态度,若喝坏了肚子,贺岱岳还得操心。
见此杨朗捧着山泉水猛喝了几口,解完渴他抹了一把脸,舒坦!
困山村的人皆睡了,村口到贺岱岳家的院子,无一户亮着灯。看到透窗的光,杨朗晃了晃手电筒:“岱岳,褚医生回来了。”
堂屋门应声打开,贺岱岳出现在门后,他快步迈过门槛,脚上穿的分明是白天的鞋。
“褚医生听说猪病了一定要赶回来。”杨朗毫不觉得自己多余,“猪怎么样了?”
“我喂了药已经控制住了。”贺岱岳请杨朗进屋坐,“吃晚饭了吗?”
养殖场的猪同时发病,吴大娘几人的第一反应是猪瘟,慌得六神无主。贺岱岳安抚住他们的情绪,他研究过猪群的所有常见病,养殖场劁了的猪与种猪隔着老远,若是猪瘟必然有个先后顺序。
检查了家猪和野猪的症状,褚归逐一排除病因,最终在食槽里残留的猪食中找到了答案。
“巴豆?”杨朗失声惊呼,巴豆怎么跑猪食里面了,谁干的?
杨朗出离愤怒了,养殖场的猪是困山村的集体财产,关乎着全体村民的利益,三百来张嘴盼着吃肉呢!
若是让他抓到是谁干的,他保证要狠狠揍上那人一顿。
巴豆的来源贺岱岳仍在调查,他的愤怒不比
杨朗少,养殖场倾入了他无数的心血,他绝不容忍任何人破坏。
“查到线索了吗?”褚归庆幸他连夜回来了,即使他不擅长查案,但至少能陪着贺岱岳。
“总能查到的。”贺岱岳到厨房给两人煮面,潘中菊被吵醒了,披着衣服同他们说了会儿话复进屋歇下。
半包饼干不顶事,杨朗在贺岱岳家蹭了顿饭。吃着番茄炒蛋做浇头的面,杨朗奇了,贺岱岳咋确定他们今晚会回的?
贺岱岳与褚归相视一笑:“我了解他。”
杨朗打了个饱嗝,酸溜溜的青番茄炒蛋怪爽口的,他一个不注意吃撑了。
褚归晚上吃得不多,啃着贺岱岳洗的红番茄思考作案人的意图,沙瓤的番茄汁水充盈,他来不及吸吮,沿着手流到了小臂。
“慢点吃。”贺岱岳拿帕子握着褚归的手腕擦了番茄汁,摸摸他平坦的胃部,顺势亲了一下近在咫尺的嘴角,“别想了,去个洗澡睡觉。”
“嗯。”褚归举着咬得七零八落的番茄,贺岱岳三两口啃了,转身出屋帮他提洗澡水。
趁褚归洗澡,贺岱岳又冲了遍凉水降低皮肤的温度,他洗过澡了,怕褚归嫌他热。
褚归带回来的行李尚未归置,贺岱岳穿着裤衩光着膀子开始忙活,带锁头的木盒他多瞅了两眼,入手略沉,不知装的什么东西。
“那是二师兄送我的。”褚归洗完澡,正碰见贺岱岳将木盒往书上放,“钥匙在药箱里,你帮我开了吧。”
钥匙小得迷你,贺岱岳费劲地两指捏着打开木盒,一张对折的纸映入眼帘,纸张之下,则是一些贺岱岳看不懂的物件。
啥?褚归疑惑地探头和贺岱岳一起看纸上的文字,脸色唰地变成了番茄红。
盒子里的物件是保养用的,姜自明美其名曰为了褚归生活和谐,贴心地配备了使用说明。
“二师兄他真是!”褚归羞臊地一手盖住纸张,一手啪地合上木盒。
贺岱岳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说明与物件一一对上了号:“二师兄知道了?谢谢二师兄,我们不能辜负二师兄的一番好意。”
“呸!”褚归恼羞成怒地捂住了贺岱岳的嘴,“把眼睛闭上,我不说话不准睁眼。”
贺岱岳老实闭眼,捂着嘴的手松了,他面朝着褚归,凭听觉捕捉他的一举一动:“当归,不管你藏哪,我都能找到的。”
房门吱呀一声响,贺岱岳勾着嘴角,褚归脸皮薄,如此私密的东西,他不会放到卧房以外的。
门关了,褚归让贺岱岳睁眼,他两手空空胸有成竹,笃定贺岱岳不可能找到木盒。
“藏好了?”贺岱岳叉着膝盖拉褚归到身前,环住劲瘦的后腰,“路上顺利吗?”
“顺利。”褚归俯身圈靠贺岱岳,侧坐到他腿上,“路上顺利,考核也顺利。爷爷叫我考第一,昨天出成绩,他大概会发电报告诉我。”
褚归的嗓音乏乏的,贺岱岳缓拍他的背脊:“第一啊,当归真厉害。”
“你这么说,如果我没拿第一岂不是很丢脸?”褚归上下眼皮粘了胶水,“你报派出所了吗?”
褚归困得前言不搭后语,贺岱岳搂着他躺到床上:“不丢脸,报了派出所了,放心,坏人跑不了的。”
“跑不了。”褚归软趴趴地握拳,“我们养条狗吧,养条大狗,让它看着养殖场。”
“好,养条大狗。”贺岱岳细密地亲着褚归的脸颊、下巴,直到人睡着,然后轻轻抬手平了平他疲惫的眉眼。!
第207章
褚归离京前一夜为院长整理了半宿关于乡村医疗改革的建议,加上火车上的奔波,这一觉睡得近乎人事不省。
贺岱岳早晨见他睡得沉,没忍心叫醒他,上午跟派出所的民警在村里走访,中途回了趟家,见褚归敞着堂屋门坐屋檐下吃着他拌的糖番茄,嘴边沾了粒番茄籽,贺岱岳躁乱的心一下平静了。
“锅里蒸的鸡蛋吃了没?”贺岱岳张嘴接了褚归夹的最后两片糖番茄,顺便把碗里剩的汁儿一并喝了。
“吃了,你上午在忙调查的事?”褚归掏手帕帮贺岱岳擦了额头的汗,“只有你一个人吗?”
“还有派出所的民警,他在老院子杨叔代我陪着。”贺岱岳拇指拨掉褚归嘴边的番茄籽,“中午多煮一个人的饭,我喊了民警同志来家里吃。”
派出所的民警姓郭,跟褚归有过数面之缘,正是去年办理老鼠药杀人事件的那位小徒弟。
看到褚归,郭得胜的反应很是兴奋,缺乏稳重的模样令人怀疑他是否真的靠谱。
“褚医生,原来你住这啊!”郭得胜主动与褚归握手,“我昨天怎么没见着你?”
“我回了趟京市。”褚归端了椅子请郭得胜坐,他本想问郭得胜出师了么,但顾及礼貌问题,打消了可能得罪人的念头。
虽然转了正,郭得胜依然是小徒弟,贺岱岳报了案,但养殖场并未受到实质性的损失,所以派出所不怎么重视,派了郭得胜来走个过场。
早一小时收工的潘中菊炒好了菜,对话转移到了桌上,褚归问郭得胜走访半日有何收获,郭得胜说了一大堆,用四个字概括,一无所获。
派出所不重视,他倒是真心实意的想破案,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负责案子。
相较而言,当了六年兵的贺岱岳更为专业,他判定作案者非本村村民,大概率是周边几个生产队的人。
吃饭吃得津津有味的郭得胜忙咽下了嘴里的饭:“你咋知道的?”
“养殖场的饲养员每天早上九点喂猪,八点煮猪食。”贺岱岳放下筷子分析,“从剁猪草、煮猪食到喂猪,全部是经的三位饲养员的手,如果有巴豆,他们不会发现不了。说明食槽里的巴豆是有人在喂食后加的,而九点是上工的时间,昨天的上工记录我们看过了,没上工的我们也走访过了,他们都不具备作案动机。”
时值七月,临近双抢,杨桂平强调了严禁偷奸耍滑,因此困山村的上工率达到了七成以上。另外两成多,不是老弱病残便是忙得脱不开身,哪来的功夫给避着村里人去养殖场投巴豆。
况且同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投巴豆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
“你说得有道理。”郭得胜严肃点头,“但为什么是周边几个生产队而不是其他远的地方呢?越远越不容易被抓不是么?”
“离得远是不容易被抓,可他们干嘛要跑这么远投毒?”贺岱岳认为作案者无非出于两种心理,一报复,二嫉妒,远地方的人与贺岱岳素昧平生,何谈报复至于
嫉妒,他养殖场才起步,一头猪没出栏,嫉妒啥?
所以作案嫌疑人百分之九十在周边的几个生产队。他们的条件和困山村差不多,以前过一样的苦日子,现在眼见着困山村的生活逐渐滋润了,某些人心里不平衡了。
贺岱岳的分析井井有条,郭得胜被他说服,大口刨完了饭,他马上调查周边的生产队!
“麻烦警察同志了。”贺岱岳语气诚恳,郭得胜办案水平是低了些,不过态度积极,有他帮忙贺岱岳能省不少力。
下午两人去了最近的生产队,褚归则上养殖场看了下那些猪,贺岱岳处理及时,它们一个个已经恢复了食欲。
猪食的味道称不上好闻,褚归嗅了嗅,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大伯娘,你们往今天的猪食里添折耳根了?”
“对,天太热了。”喂猪的养殖场如同蒸笼,大伯娘热得汗流浃背,“折耳根清热嘛,我就添了些。”
“添了多少?”褚归追问,折耳根属寒性药材,多食伤脾胃,而猪仔昨天吃了巴豆,正是肠胃虚弱的时候。
“两把。”大伯娘比划了下,黄泥坳有片折耳根长得特别茂盛,她想着喂完猪背着背篓去割来着,“咋,折耳根喂不得吗?”
褚归把折耳根的禁忌讲了,得亏大伯娘比划的两把不算太多,分到十几头猪身上没到过量的程度,无需把食槽里的舀了弃掉重煮。
大伯娘松了口气,抓着围裙抹了抹手:“我下次不喂了。”
喂是能喂的,但要等巴豆的毒性消了,褚归宽了大伯娘的心,让她割了折耳根把它剁碎晒干过几天给猪吃。
“翻白草的药性温和,这些天先添着它喂。”药性温和的清热药材褚归认识不少,翻白草是村里最易得的,拿个小锄头田间地头挖一挖,尽够了。
“翻白草是啥?”大伯娘听不懂学名,以为褚归说了个本地没有的物种。
褚归上辈子他很少同村里人交流,说学名的习惯大于俗称,他转换了一下,翻白草在青山公社叫做鸡腿根。
“鸡腿根啊。”大伯娘有印象了,“我等下去挖,一次添多少?”
褚归左右寻找参照物,指着舀猪食的瓢:“添平平的两瓢吧。”
既然来了养殖场,褚归一并巡视了鸡崽,母鸡带着小鸡崽们在树荫草丛里刨食,贺奶奶挑的种蛋好,四十个种蛋孵出了三十八只小鸡崽,后面意外夭折了几只。
大伯娘说目前总共有三十二只,小鸡崽倒腾着爪子乱窜,褚归数了三遍,得到三个不同的数字,遂放弃。
褚归逮了两只鸡崽检查,挺健康的,不过鸡食里可以稍微拌点切碎的鸡腿根预防。
离开养殖场时是下午四点,褚归烤着太阳到家,恍惚产生了一种自己在滋滋冒油的错觉,他得抓紧为双抢配解暑药了。
潘中菊日日上工,她喝的解暑茶是褚归根据她的体质单独拟的方,给大众用的当然做不到那么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