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好不容易稍微缓过来一点后,就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艘小船。
这简直就是救命稻草般的存在。
他拖着解渐沉缓缓靠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解渐沉弄上了船。
连吃奶的劲都用完了的景繁脱力地仰躺在船上,盯着头顶那轮再次被云层掩盖的皎月喘着粗气。
“感,感谢上帝,感谢佛祖,感谢老天爷。”不管是谁起的作用,他一通道谢。
“这个,船是哪来的?”景繁气息不稳地翻身坐起,他撑着船板这才有功夫好奇。
【我在游轮驶离前潜入了总控室,通过干涉系统的控制中心释放了船尾的救生艇。】系统冷静地回答。
景繁支撑着自己的胳膊还在不断地颤抖,他俯身趴下,将额头抵在船舱地板上平复气息,第一次由衷地道谢:“谢谢。”
系统明显顿了一下,回答却依旧是冷冰冰的机械音:【不客气。】
解渐沉还仰躺在他的身边,看样子应该呛了不少水,景繁不敢再多耽搁。
他跪在解渐沉的身边,将他的衣服解开,清除了口腔的异物,在系统专业的指导下,给对方做起了心肺复苏。
系统帮他掐着时间发出按压的指令,在完成了三十次心脏按压后,轮到了人工呼吸。
看着对方因为缺氧而发僵的四肢,景繁只犹豫了一秒,他捏住解渐沉的鼻腔,埋下头对准了他的嘴巴。
按照步骤完成了两次人工呼吸,景繁抬起头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巴。
咸的,海水的味道。
“我靠,这可是我的初吻。”他有些忿忿不平,不太愿意接受自己的初吻交给了一个硬邦邦的男人,但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没停。
有一就有二,他很快就能坦然面对人工呼吸这一步骤,并且越做越顺溜。
不知道多少轮后,解渐沉终于侧着头咳出了大量海水,呼吸也渐渐恢复了平稳。
人虽然没有醒来,但系统告知心肺复苏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就只能靠他自己恢复体力苏醒。
两条胳膊已经软得和面条一样,景繁虚脱地闭上了眼睛,躺倒在对方身侧。
身边人正常的呼吸声仿佛一针定心剂,他缓缓松出一口气,歪过头看着解渐沉的侧脸。
救生艇上只有微弱的设备发出的光亮,却足够他在着茫茫黑夜中捕捉到身边人的存在。
在无垠的海面之上,这艘不起眼的小船孤独地漂浮其间,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恐怖孤寂的境遇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与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意外地令景繁感到安心。
指尖碰到了对方的手腕,湿漉漉的皮肤触感让他回想到了海里他那一握。
明明就还有求生欲望,为什么会那么干脆地拉着那两人落水。
当时如果那人松开了桎梏他的手前来解决景繁,那他就少了个对手,以他的实力,应该更有机会翻盘才对。
只需要牺牲掉景繁。
只需要牺牲掉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员工。
景繁想不通,然而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此刻终于开始了抗议,太阳穴突突地跳痛着,他闭上酸涩的眼皮,停止了思考。
【船只的燃料不够了,只能维持到附近的一座未开发的小岛上。】系统在景繁失去意识前提醒。
他的意识此刻已经陷入了混沌,系统的话在光滑的大脑皮层上打了个哧溜,又从耳朵溜了出去。
“好。”景繁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了个回复,就彻底陷入了深睡。
系统沉默了一会,潜入了救生舱的操控中心,设置了最短的路线直达离他们最近的那座荒岛。
好在今夜的海面还算平静,偶尔掀起的海浪只足以摇动船身。
救生船就这样在系统的操作下航行了一晚上,当第一缕阳光破开云层撒到海面上时,终于能够看到不远处的孤岛。
景繁被刺眼的光亮扰得难受,他皱了皱鼻子,不情愿地睁开眼。
坐起身后,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握在了解渐沉的手腕上,看手心里汗津津的样子,应该是抓了一晚上。
他俯身探了探身边人的鼻息,确定了对方还活着后,他把目光放到了扰他睡眠的光亮。
金色的太阳从海平面跃起,照得海面泛着同样金色的光辉,真正的海天一色,壮观得景繁张大了嘴巴。
要不是手机不在身上,他高低要拍个百八十张。
而不远处就是他们即将到达的小岛。
第30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屁!
如系统预测的那般,救生艇的燃料堪堪足够到达小岛,动力不足的船只晃晃悠悠地靠近了沙滩,最终在浅水区搁浅。
景繁扒着船舷看了一眼水的深度,击碎的浪花形成的白色泡沫掩盖住了海面,但按船吃水的位置来看,不算太深。
他扶着膝盖试图站起身,只是腿上刚施力,一阵剧痛瞬间就席卷了大脑,景繁立马跌坐了回去,痛得失声了一瞬。
因为昨天的精神过于紧绷,在肾上腺素的加持下,他几乎要忽视了身上的伤。
如今松懈下来,伤口恶化引起的疼痛虽迟但到,他紧紧揪住裤子倒抽着气,好不容易风干了的脸上再次布满了冷汗。
后槽牙都快要被咬碎了,景繁颤巍巍地将手伸进了被刺穿的裤子里,小心地将粘在伤口上的布料扯开。
但被海水浸泡过的裤子起了一层结晶,硬邦邦的,避免不了地牵动到了伤口,他摸到了一手湿润,把手拿出来,果然上面沾上了鲜血。
好不容易凝血了的伤口又裂开了,景繁龇着牙,干脆沿着破洞处将裤子撕开,露出了里面的刀口。
那长长一道伤口已经红肿并且有了化脓的趋势。
当时那人好死不死地从他的膝弯处刺入,又从髌骨下刺出,给他的腿直接刺了个对穿。
他应该是抓着刀柄侧着拉扯过,导致本来不算宽的刀刃,卡在骨头缝隙间横着剌开了一道食指长的伤口。
不过万幸的是避开了骨头。
景繁看着自己的腿,突然间就想到了身边人的伤口,解渐沉右肩的伤口应该比他的还严重。
他昨晚解开的衣服还没有穿上,景繁侧过身扒开了他右肩快要散掉的布条,看到了里面惨不忍睹的伤口。
他原本就黑洞洞的两个圆形伤口,在扭打的过程中再度撕裂不少,被海水污染后开始红肿溃烂,因为化脓而发白的表层还在沽沽地留着黄色的组织液。
景繁看得心惊,难怪他到现在都没有醒。
他将手里的布条又放了回去,看着不远处的沙滩眯起了眼睛。
等太阳彻底升起后,没有遮挡的船舱会很热,一直待在船上不是办法,为了防止船被海浪冲走而将他们再次置于海中央,他们必须得上岸。
景繁试探了两下,率先跳下了船,水果然不是太深,刚刚没过他的膝盖。
但也正是因为没过了膝盖,那还在渗着血水的伤口再次浸泡在了海水中,顿时疼得他扒着船舷弯下了腰。
景繁眨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再抬起头时,面前的景象都模糊了,眼眶也湿湿的。
他一言不发地拽住船舷,带着往岸边拉动,好在船并没有彻底触底,还能拉动一段距离。
在距离干燥的沙滩还有大概五十米的时候,船底深深地陷进了泥沙里,再拖不动分毫。
现在海水只到他的小腿,景繁贴靠在船上,费劲地抓住了解渐沉完好的胳膊,将他往下拉。
但解渐沉的块头太大了,他受伤的腿不敢吃力,于是下一秒,他被径直倒下的人直接压在了水里。
然而这次景繁一反常态的安静,他淡定地坐起了身,沉稳地扶着解渐沉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沉默得像是换了个人。
如果他的表情再坚毅一点的话,或许连系统都要开始怀疑。
只见他严肃镇定的眉眼下,卷翘的睫毛上沾着水汽,薄薄的嘴唇倔强地抿成一条直线,两颊的酒窝因为过于用力而不自主地颤抖着。
扶着完全借不上力的解渐沉,迈出自己受伤的那条腿,景繁紧闭的嘴巴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逸出一声哭腔。
“呜。”
像是一道开关,随着这声呜咽,眼睫上的湿气蔓延开来,豆大滚烫的泪水沿着干巴紧绷的脸颊滑落,偶尔有那么一两颗甚至掉进了酒窝里,把凹进去的小洞都填满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屁!
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经历过在海水里浸泡着伤口,并且反复折腾让伤口愈合又裂开,背上还驮个和死人没多大差别的累赘。
在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境地,景繁觉得自己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更何况他原本只是一个清澈又愚蠢还很好骗的大学生而已。
于是他成功说服了自己,不再硬憋。
死里逃生后的恐惧和肉/体上难以忍受的疼痛,一下子淹没了他早已岌岌可危的神经,他哭得心安理得。
“嗬啊啊啊,疼死我了,呜,那个傻逼为什么要捅我膝盖……”景繁一边哭嚎着一边迈出了一步,“腿会不会彻底烂掉,要截肢怎么办。”
“嗬唔,解渐沉你为什么这么重!Alpha了不起吗?”肩上担着的人不是一般的重,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把快要滑下去的人往上拉了点。
带着沉重的鼻音哽咽着苦中作乐:“我救了你一命,你知不知道,在我家那边,你是要喊我一声义父的……”
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加沉重,景繁只能靠着碎碎念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的加班费怎么算、为什么还不发工资……”
“呜呜,回去以后怎么养伤,我没钱请护工的,伤患可以天天吃泡面吗……我的房租还没交……”
“呃嗯,上次抑制剂的钱还没有给我报销。”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这岛上没有野人吧……”
反正荒郊野岭也无人知晓,景繁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吵得像是七月份树上滋哇乱叫的知了。
五十米的距离,他却觉得自己跑了个五公里。
中途两人又磕磕绊绊摔了好几跤,景繁觉得自己都要哭脱水了,好不容易才连拉带拽地把解渐沉拖到了岸边的一颗树下。
落水前的那一整天他就只吃了一块牛排,在经历如此大的体力消耗下还能带着解渐沉脱困,他自己都想感叹一句自己实在是天赋异禀。
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景繁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果然在内侧袋子里掏出了他之前下船时买的那盒葡萄软糖。
铁盒子的密封性还不错,里面的糖果居然还是干干净净的。
当时为了不空手而归而随便买的糖果,此时却成了荒岛上唯一的慰藉。
体力极速耗尽的景繁抠出了两粒塞到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驱散了因为高烧和疼痛而引起的干涩咸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