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认识,那该是在什么样的场合?
李元阙感到苦恼。
在光渡的脸上,他得不出任何其他的答案,甚至受到了干扰。
他不明白,像光渡这样姿容出众的人,是不是天生都有着某种特殊的优势?
比如说,无论他看着谁,都是眉目含情的。
让人想对他低头,想凑到他的唇边,听清他的低声私语,执行他的心愿,让他那双眼睛,流露出其他不曾见过的情绪。
然后,他在下一秒猛然清醒,抗拒这种本能的诱惑。
两种欲念反复冲撞,惹得人心烦意乱。
坦白说,真正看到光渡的这一刻,李元阙甚至没有办法将那些难听的传言,匹配到他的身上。
数年来,光渡一直以“西夏第一美人”的狎称出入朝堂。
他和自己的皇堂兄关系匪浅,佞臣之名,男宠之疑……被禁止的话题,被猜忌的关系,勾栏青酒间流传的香艳故事,总是越语焉不详,越是惹人遐思。
皇帝为了他,整整三年不宣召任何后宫美人,连原本宠爱非常的嫔妃都弃之脑后,只满心满眼装着这一个外臣,把人隔三差五招进宫里,留到大半夜才把人放出来。
生怕外面的人不知道,皇帝有多宠爱他,生怕别人猜不出来……皇兄和他是什么关系。
中原宋朝好南风,李元阙虽从不沾染,却也见过那些涂脂抹粉、雌雄莫辨作派的男人。
他不喜欢,甚至见之生厌。
他们西夏马背上长大的男儿从不孱弱,甚至连女儿家都能提刀挽弓上马,个个骁勇善战。
李元阙退可理解柔性之美,进则喜悦飒爽英姿,但却从来无法欣赏……羸弱容姿。
而他的皇兄身边,却也有一位这样的陪伴。
雪鹿?
……光渡。
李元阙移开视线。
这个人,不可能是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清澈纯粹。
心绪烦躁扰乱,李元阙有些不适地皱了下眉头。
他今夜犹豫的次数太多了,明明此时、此地,都没有让他肆意挥霍时间的余量。
光渡不回答任何问题。
李元阙也不能在这里陪着干耗,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况且,今夜李元阙的行踪已败露,留着此人,若是日后指控,想必会非常麻烦。
……杀掉么?毕竟已经问不出信息了。
李元阙烦恼地转回视线,视线在光渡腰间徘徊。
片刻后,李元阙开始动作。
当光渡发现,李元阙真的伸手探向自己腰间时,连他本来游刃有余的淡然,都变成一瞬的怔愣。
其实李元阙没有别的意思。
手边没有绳子,若是想把一个人束缚住的话,李元阙只能就地取材。
光渡下意识躲避,他如今被按在地上,没有躲避的空间,只得本能地塌下腰,试图拉开和李元阙手指的距离,以避免任何接触。
但他们距离太近了,这是无用的逃脱。
凭李元阙的眼力,他不会错过这些细小的动作。
但只这一个反应,就让李元阙的手跟着顿住,无处安放地停在了空气中。
李元阙抿着唇,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避嫌。
……只是这些年战长杀伐,他活绑一个敌人时,什么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下意识想到要避嫌了?
避什么嫌?
他光明磊落的一个大男人,抓个人而已问心无愧,又不是那位天天留人到大半夜,落下满朝闲话的皇兄!
……念头越理越乱,什么都不对。
现在发生的一切,在失控与失序的边缘摇摇欲坠。
李元阙深深吸了口气,动作坚决而果断地剥下了光渡的腰带。
李元阙很快取下了光渡的腰带。
他熟练地将腰带中间缝线撕开,将布条斜拧成股,充当绳索,再把光渡的双臂、双手一起紧紧绑缚在身后。
绳子收紧后,不给光渡留下任何挣脱的机会。
这是绑缚战俘的手法,干净磊落,没有丝毫旖念。
只是,触碰不可避免。
尽管李元阙尽可能避开不必要的接触,落在他腰间的手指也没有任何杂念,但短暂的相接……
李元阙将手背在身后,手指轻轻捻了一下,那触感,似乎仍留在指尖。
他再看向地面的光渡。
从刚才他逮到这个人开始,就一直把光渡按在地上,如今绑好了,光渡以一个蜷缩的姿态,被他放在了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他的视线不避不遮,落在李元阙的脸上。
……这是光渡今晚以来,第一次能好好看到李元阙的长相。
夏军主帅,出入沙场的武将,却长着一副让人一眼难忘的华丽面孔。
李元阙鼻骨眉梁挺拔,眼窝微深,能一眼辨出与中原宋人的长相有些微的差异。他生母有蒙古血统,当年亦是位冠宠后宫的美人。
他完全继承了来自母亲的长相。
灯火昏暗,更是为李元阙的眉眼增了几分莫辨的深邃,昳丽英朗一览无余。
李元阙今夜穿着一身黑色夜行劲装,长发简单束在脑后,劲衣收紧了腰腹线条,紧身衣服贴在躯干上,手臂与腹部勾勒出来的线条,随着他的呼吸,不明显的起伏着。
李元阙今年二十二岁。
这个年纪的青年,不止手是烫的,连血肉都是滚烫的。
光渡轻轻移开了眼。
他被绑着,低着头不说话,头发顺着脸侧披散下来,模样看上去几乎是楚楚可怜的。
李元阙在意识到这个评价后,整个人几乎是从光渡身边弹开的。
他确定了一件事。
有些好奇,或许不要深究,才对他更好。
李元阙压下心中的异样,试图不去溯源这种异样的直觉。
举着手中的火折子,前往了不久前光渡摸出地砖的小木床前,“光渡大人,你刚刚在这里做什么?”
光渡没有说话。
但这个问题,李元阙很快自己就能找到一些答案。
李元阙并不蠢,他蹲下来,模仿自己出手袭击之前,光渡所在的方位和动作。
火折子移过去,李元阙就什么都明白了。
更别说刚刚光渡仓促躲避,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将地面恢复成原来的模样,那一块藏着暗格的地砖,很快就被李元阙找了出来。
李元阙的表情微微变了。
这是他母亲的宫殿,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他竟然都不知道,这里藏着这样一个秘密的暗格?
“这里虽是我童年住处,但你似乎比我还熟。”李元阙从木床边站了起来,重新走回光渡身边,“那个地砖中间是空的,你从里面取出了什么?”
光渡蜷缩在地上,不回答。
但李元阙只看了一眼,就道:“这一会功夫,你往墙边移了约四五寸的距离,你是觉得,只要我的眼睛不在看着你,你就有可能做些别的动作么?”
光渡轻声回应:“不,我从来没有这么想。”
这是一个难得的回应。
李元阙长腿晃动,几步就走到了光渡身边。
他蹲下来,将光渡蜷缩的身体强行展开。
没有什么挣扎,光渡也知道自己在李元阙这样的人面前很难挣脱,于是顺从地被摊平在地面。
李元阙收敛了神色,他非常认真的问道:“光渡大人,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见过我母妃么?”
光渡终于开口回答:“我想想,我去年随着陛下去过太陵祭祖,路过了你母妃的墓……这算见过吗?”
其实,现在对李元阙这样挑衅,实在是很不知死活。
但李元阙也只是那一瞬的呼吸,微微加重。
没有其他的反应。
他没有被光渡所激怒。
光渡依然保持那副会让人以为他是柔弱可怜的模样,却接着低头的遮掩,兴奋地咬住了唇。
……想激怒他,看他失控。
李元阙只是深深望了一眼光渡,“你从那个地砖空层里取出的东西,现在藏在你身上吧?”
“你不喜欢我碰你。”
他扭开头,“正好,我也不想碰你。”
李元阙蹲在光渡身边,“光渡大人,告诉我东西藏在哪里?我自己拿出来,否则……”
在这一隅静夜里,光渡一头长发泛着格外幽深的乌光,温驯柔软得贴服在他的脸上,又四散于地面。
他压住光渡试图蜷起来躲开的腰腹,压低声音威胁道:“……否则,我只能亲手来搜。”
即使是这样,光渡还是一言不发。